她的影卫 第10章 婚事

院门一关，竟然自成了一个小天地，南湘舒了口气。院子里一颗不大的枣树刚开始发芽，远看一片浅绿，近看又只有枯枝。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她想坐哪就坐哪，屋子里那么多好东西她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想怎么放就怎么放，甚至可以锁上房门，再也不用苦苦地把那一点点积蓄都小心翼翼地缝在衣服里，她现在已经不能再把积蓄缝在衣服里了，因为太多了缝不下。

南湘的心情忽然好起来，不管外面依然还有吵闹声，至少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拥有了自己的王国。

高兴地在树上转个圈，她看了看枣树，又看了看房顶，应七会偶尔在上面么？会不会某一天她半夜醒来抬头刚好看见她就守在房顶。以前她晚上极少出来，就算出来也不会主意那些房顶树梢没人在意的地方。

想到这儿，南湘忽然有些后悔。

应七真的会像应二十四一样忽然就成了一具尸体吗？如果是那样，自己是不是应该多想办法让她好过一些，开心一些？万一哪天……就什么都没了。

想着，南湘找出两个自己最喜欢的帕子，那上面分别绣了一树梨花和一对鸳鸯，是她最得意的绣品，打算晚上送给应七。又拿出应七因挨鞭子换下来的外衣，这衣裳其实已经破了许多洞，不能要了，可应七只有这么几套衣裳，若是不要只怕连换洗都没了。南湘翻遍柜子，也没找到一块黑布，平日里无论姑娘还是女史们很少用黑色的布料，倒是有些黑丝线，绣花时用的。

南湘想着，开始一点点展平那件背部破成一条一条的衣裳，一会儿，就想好，准备绣一幅暗花，刚好飘落的花瓣能够把细小的破损补好，想到应七清冷的气质，她决定绣梅花。

就这么过了一下午，眼看到了晚饭时间，忽然有人敲门，南湘开门看去，竟然是吴嬷嬷。

“嬷嬷。”南湘条件反射一般心里开始打鼓，像个做了坏事被抓的小孩，从前她只是三等女史，像吴嬷嬷这样身份的人是轻易不会找她的，除非犯了错，嬷嬷来教训人。

吴嬷嬷笑呵呵地道：“姑娘可好？下午丹青胡闹，没有伤到姑娘吧？”

南湘赶紧摇头，“没有伤到，谢嬷嬷。”

吴嬷嬷并不客气，径直进了南湘的小院，又进了屋里，四处查看一番，“姑娘看看还缺少什么，我吩咐那些小子们去置办。”

“姑娘赏赐得齐全，我什么都不缺，谢谢嬷嬷想着。”南湘给吴嬷嬷沏茶，请她在小厅里坐下，“有些匆忙，许多东西还没弄好，嬷嬷勿怪。”

吴嬷嬷拉着南湘看了又看，先前姑娘也说给她两个三等小女史支使，是南湘自己拒绝了，吴嬷嬷很欣赏她知分寸，喝了两口茶，才开口。

“南湘姑娘，上午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别怪我人老多嘴，你虽当时给自己开解了个分明，可难免得罪了丹青，她背后又有莲嬷嬷在，那是县主的奶嬷嬷，莫说是你，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连县主都要敬着，若她以后使手段，你怎么办？”

“这……”南湘蹙眉，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眼下没事就万事大吉了，忽然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反观院里的其他人，那些小丫头与你已是云泥之别，便是心里看不上你又能如何？不过是在背后说嘴而已，其他嬷嬷或是一等女史，哪个不知道丹青母女跋扈？便是你不为自己辩解，她们便不知你受委屈了？就算不知，你不得罪她们，她们亦不会故意为难你。”

南湘低头沉思，“嬷嬷，我年纪还小，许多事不明白，姑娘收我做义妹，为何丹青姐姐那般恼怒？我平日与她无冤无仇，听嬷嬷的意思，竟是有些……”

不死不休。最后四个字南湘没敢说。

“真是个通透的姑娘，我才说了一，你便连五都想到了。” 吴嬷嬷笑的越发高兴，“我也不能说的太多，不过那日的事与你也有关，合该告诉你的。”

南湘认真听着。

“就是那日刺杀姑娘，是荣临侯家的小侯爷做的。昨日姑娘已经拿到了实据。”吴嬷嬷放下茶碗，不肯说更多，只到了门口又提醒道：“姑娘年纪小，别怪我多嘴，咱们这等大户人家最在乎的就是后宅安宁，若是谁犯了错只管拿着足够的证据去姑娘面前说，若是没有证据，难免要各打二十大板。”

吴嬷嬷说完就走了，留南湘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荣临侯府……这风言风语她也听过一些，据说云华县主一心嫁入楚王府，陛下念在镇国公一生征战，也很同意这门婚事，可楚王自己却更中意温柔贤惠的荣临侯府家嫡长孙女，陛下又偏偏不喜欢这姑娘。

这婚事一时就僵在那里，拖了两年多也没个定论，眼看过了年楚王就满二十三岁，再不定亲只怕二十五岁也成不了亲，先皇和太后都已经过世，倒是显得陛下这个哥哥不够称职。

镇国公府和荣临侯府也越发紧张起来。不过，如果刺杀县主的事是荣临侯府做的……南湘想到了应二十四，他昨晚……就是去查荣临侯府的事了吗？是他拿到的证据吗？现在荣临侯嫡长孙女别说嫁楚王，只怕那小侯爷都是自身难保。那么，县主与楚王的婚事，几乎可以定了。

可这与她被认作义妹……

想到此，南湘心跳都漏了一拍，她猛然坐下。时下虽然大户人家结亲时女子陪嫁通常只带贴身女史和嬷嬷，可姐妹贵妾不是没有。她忘了听谁说过楚王喜欢温柔娴静的女子，并不喜欢县主这样将门虎女。

如若一切按这原本的方向走，丹青作为县主奶娘的女儿，等到县主出嫁后，很可能被抬为妾室，碍着奶姐妹的身份，也必定是个贵妾。

倘若再生下一二子嗣，到时候何止母凭子贵，丹青一家都要鸡犬升天。

可现在呢？奶娘终究只是下人，更何况奶娘的女儿，而县主认义妹那天却是请了不少人来做见证的，身份上怎么都要高过丹青，却又还算不得真正的主子当做国公府的女儿去说亲，如此县主嫁人顺势陪嫁过去，到时只怕一天通房都不必做，直接就能做妾室了！

对于男女之事，南湘从没想过，作为国公府下等女史，最多就是主子们看哪个小厮好，随便给指过去。至于什么你情我愿，喜欢不喜欢的，对她这一年半载见不着一个男人的，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楚王，南湘搜罗着所有关于楚王的传言，他今年23岁，得陛下器重，掌管璇玑堂，据说人也是龙表凤姿。能成为楚王的妾室，还是姐妹贵妾，如果运气好还可能生一个甚至两三个流着皇家血脉的孩子，那可是一飞冲天的大好事，换成盛华院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惊喜万分。

可南湘却忽然一阵没来由的不舒服，她说不上来，也不明白是什么感觉。

回头看见书架上的书，是了，县主那天问了她可识字，县主自身不爱读书，下面的人自然也没机会识字，盛华院里除了她就只有丹青跟着两个哥哥认了几个字，县主给了她这么多书，难道真是给她解闷的？可见，县主是想培养一个符合楚王要求，温柔娴静的妾室！

南湘只觉得自己在不断地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越陷越深，却无力挣脱，她拼命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她告诉自己这是好事，是改变一辈子命运的机会。

难道她要再等一二年被随便配个什么小子，生小猪崽一样一窝又一窝给国公府生小奴才吗？成为楚王妾室，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随后几天，云华县主没有给南湘安排任何具体地事情，其实县主的一等女史们都没什么一定要做的事，左不过是沏茶递水、叠被铺床，或给郡主裁衣绣鞋，陪县主说话解闷。

她不是那种出挑的性子，也没有特意往县主身边凑，只一边帮应七补衣服，一边又拿了些布料帮县主做鞋。

五日后，南湘将应七的衣服和一包点心一起送到了影卫们住的无名小院，却被告知应七三日假期一过就出府去执行任务了。

影卫们的任务没有简单的，她还带着伤，又是女子，南湘越往回走越觉得心里堵得慌，直到一棵大树下，再也走不动，索性蹲在树下默默哭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活着已经够难了，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离开了爹娘，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被这个嬷嬷管着、那个嬷嬷训着，又不能争先出头，又不想被谁欺负了去，总要在夹缝里活着。可是当她见过影卫们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之后，才发觉是自己太天真了。

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抬头望了望树梢，每天晚上她都以为应七可能就在某个暗处，保护县主的间隙也许会瞧上她那么几眼，却原来，她根本不在府里。

她，会不会回不来了？想到此，南湘心里更堵得慌，盘算了一遍自己的银子，决定再去给她再买些好吃的，多买些，万一哪次她忽然就没了，也算是不白来世上走一回。

更何况，南湘想着，我还欠她一条命，救命之恩怎么能不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