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虫族］ 第3章 出院

踏过干净明亮的病房中间的长廊，“人”不多，却也不是很安静，大部分听到的都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偶尔路过哪个病房，会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怒吼声。邱寄雁看走廊上走动的都是后颈有虫纹的，没有虫纹的都跟老大爷一样坐在轮椅上，穿着病号服，脸色很臭的骂骂咧咧，猜测这一层应该是雄虫专用病房。

伊修见他左顾右盼的看那些坐在轮椅上的雄虫，贴心微笑道：“阁下，您也想坐轮椅吗？”

邱寄雁大惊失色，连忙摇头，斩钉截铁拒绝：“不不不，我不坐。”他才不要那么显眼呢。

伊修垂下眼眸，打量起他的脚腕，露出的白色绷带从裤脚收紧的位置露出了一小节出来，显得这只脚比另一只臃肿许多，欲言又止：“要不……”

“不要！”邱寄雁直接打断道：“我们直接走。”语罢还动手扯着伊修的手臂走，走路的脚步声都比刚才大了不少。

被大力拉着走的伊修好心提醒道：“阁下，您走路走轻点，别把伤口走崩了。”

“没事，你别担心。”

出院需要医生出具诊断证明，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补办一份身份证明，邱寄雁本就没有户口，也没有身份证，好在这是军医院，又是斯莫维走关系带来诊治的，处理方面方便许多，填上基本的信息资料就可以了。

看着休息区桌子上的表格和笔，邱寄雁犯了难，他不认识虫族文字，在这就是个文盲。

邱寄雁咬了咬唇，面色为难道：“我不识字，你能帮我填吗？”

伊修惊讶的瞳孔一震，险些维持不住温柔的表情：“不……不识字……”

邱寄雁点点头，揪了揪袖子，有点紧张：“我从小家境贫寒，接触不到文字。”心里挺慌张，这里部分医疗都免费，肯定有义务教育，希望不会暴露什么。

不管了，就咬死没钱上学，也接触不到，所以不识字。

与他想法相似，伊修却是在想，真是个怪虫，现在虫族居然还会有不识字的虫。心里想归想，伊修依旧笑的柔和：“好的，没问题，阁下，您的名字是什么？”

邱寄雁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我叫邱寄雁。”想到自己的名字在这可能会有点超乎常理，还补充道：“林邱的邱，邮寄书信的寄，大雁的雁。”

“好的。”伊修低下头拿起笔往名字那一栏填写上去，心里对于这个奇怪的雄虫多了几分探究的考量，明明不识字，却能准确表达出带有文明词汇的意思，面色未变问道：“您是几级雄虫？”

邱寄雁停顿片刻谨慎吐出两个字：“……D级。”这是虫族等级的最低等级，等级越低代表信息素越淡，所能安抚的雌虫等级也不会高到哪里去，D级的雄虫想要安抚C级往上就比较困难了，只要他的等级够低，这将会成为他没有信息素的理由。

伊修填写信息的手也是停顿了一瞬再若无其事的询问道：“您的出生年月说一下。”

邱寄雁知道按照虫族日历，现在是星元4364年十月中上旬，思索一瞬道：“4344年十二月三日。”

伊修填完停下了笔，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微笑：“阁下，再过一个半月您就二十一了，依旧年轻，很美好的年纪。”

邱寄雁却没搭腔，只是双眼有些无神的注视着那份信息资料，有些伤感，现在周围就他一个是人，他已经离开地球很多天了，大约是人类是群居动物的原因吧，他感到非常心慌，陌生的环境。

倘若他没有穿越，此刻他最痛苦的事情估计就是赶早八了。

伊修见他神不思蜀，便开口问道：“阁下，您怎么了？”

“没事。”邱寄雁摇摇头，想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悲伤感：“我们现在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了吧。”说完就站起身。

伊修笑的像风一样和煦，语气温和有礼：“没关系，您坐在这里休息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吧。”

“啊？”邱寄雁有些愣神。

还不等他反应，伊修便不容拒绝的拿起那份填写好的资料，一贯的柔和：“您在这等待就好了，很快就好。”说完就以极快的速度跑到走廊尽头，按下光梯向下按键。

眼看着奔跑的背影渐行渐远，现在追肯定是追不上了，邱寄雁只得坐下，看向窗外，百无聊赖的数着飞过去几架飞行器，或者听一听那些暴怒的雄虫怒骂声。

太阳将周围的云晕染了一圈微黄，树叶的边边微微泛黄，徐风带着晚秋凉意穿街走巷，汽车急驰而过，驶过油柏马路。

穿着短袖的邱寄雁踩下石板台阶，被冷风一吹，忍不住瑟缩一下，汗毛竖起。

伊修转头语气关切道：“抱歉，阁下，是我考虑不周，没来得及带太多东西，车上应该有长袖衣服。”

邱寄雁抱臂揉搓手臂产生热度摇摇头，“你不用道歉，你车在哪？我们赶紧过去吧。”

“好的，这边请。”伊修笑着抬起手臂划到一边，向着一个方向，很礼貌的一个“服务态度”。

邱寄雁冷的手臂皮肤发凉，立刻就转身朝伊修指的方向走，伊修在旁边引路。

走到停车场，上了一辆干净的黑色车，上车关上门以后暖和了不少。

邱寄雁坐在后座，看见了一旁有很多购物袋，大约有伊修说的长袖，等到伊修上车关上车门问道：“长袖在哪？”

伊修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闻言转过头，对着后排的邱寄雁道：“这些都是斯莫维上校给您准备的，您找找看？”

“好。”

邱寄雁将购物袋一个个翻过去，里面很多都是短袖长裤，款式大多与他原本从地球穿来的衣服相似，就连最后找出来的长袖外套也与他自己的外衣大同小异。

这是，去搞批发了？

邱寄雁暗自揣测，顺手拿起一件薄外套，扯掉标签抖了抖穿上，询问目的地：“我们去哪？”

“斯莫维上校为您安排了住处，在纳托其军部一区。”伊修没有说的是，那是一个隔离观察各种危险不确定因素的地方。

橘光逐渐占据整片天空，染遍世界，马路高架桥上车流如织，路灯与车灯同行，远眺如一片不灭的烛火闪动。

车窗外的一切飞驰而过，邱寄雁侧头凝视着，思绪却已然飘远。

他现在到了虫族，那他在地球上应该算是失踪吧，父母应该会很伤心，弟弟现在是高三，希望不会影响到他的成绩，好好参加高考……

还有谢不能，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和他一样到了苏特里吗……

邱寄雁手指抓着裤子布料，洋装不经意开口道：“你知道我原本的东西在哪吗？一个黑色的包。”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包里有手机，如果被破译密码看见了里面的照片，他一定会暴露身份。

以这里的科技发展，想来应该不难，只是，迄今为止伊修都对他很客气，自己作为偷渡者，真的应该受到如此礼貌的对待吗？

伊修闻言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思忖着理由：“包啊……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推卸责任道：“那得去问问斯莫维上校，他救的你，我也没见过你的其他东西，什么也不知道。”最后一句话着重强调。

他只知道那个电子产品在斯莫维那里，至于其他东西是留在国安部研究还是斯莫维那就不知道了，到时候这个事就靠斯莫维圆过去了。

“哦。”邱寄雁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车窗透进来的暮色洒在他身上，进入高架桥下面的公路，光一下子就没了，将他的表情也一并掩盖。

伊修说的什么也不知道肯定是在放屁，他的手机估计这会儿已经被拆解了，希望元件损坏，比起回忆，还是保住小命更重要。

邱寄雁试探问道：“你们是会经常在边境巡逻吗？”

伊修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紧绷，谨慎回答：“算是吧，看各个军团长的指挥安排。”不是经常，而是每天。

邱寄雁请求道：“那能帮我找个……虫吗？”怕份量不足，补了一句：“一只雄虫。”又怕对方会觉得麻烦，道：“就帮我随便找找。”

伊修眼底闪过一丝异常，扬起嘴角：“当然，有什么特征吗？”

听到伊修愿意帮忙，邱寄雁立马激动道：“和我差不多，黑发黑眸，可以吗？”很特殊的长相特征。

伊修应道：“可以啊，到时候和斯莫维上校说一声就好了，他是一支边境军团的军团长，在这方面，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车子驶过的路逐渐开始减少车辆，开进了一个类似小区的地方，只是站岗的是穿着作战服的士兵。

暮色已经完全包裹住视野，边角泛黄的树叶飘落，秋色萧条。

邱寄雁拎着一堆购物袋跟着伊修走进一个有些破败不堪的筒子楼，爬楼梯到五楼，墙皮东一块西一块的掉在地上，角落还挂着蜘蛛网。

连接单间的长廊上时不时会走过一些身材高大精壮的雌虫，看见他会上下打量，对他眼睛头发的颜色感到惊奇，与他擦肩而过后又嘀咕的说“居然会有雄虫到这来。”

伊修带着邱寄雁走到挂着门牌为506的房间前停下，输入密码打开门，有点紧张，也不知道邱寄雁看见这里会有什么反应，反正他就没见雄虫住这么磕碜的地方过。

有独立卫浴，棕红木地板，白色乳胶漆墙面，一套桌椅，一张已经铺好的床，一个晾衣架摆在窗前，橘色光线布满整个房间，玻璃窗开了一条缝，吹起杏色窗帘的一角，整洁明亮。

邱寄雁感觉挺好的，比他学校的八人寝墙皮框框掉的陋室铭好多了，隔壁职院男寝还是十二人寝室呢。

虽然只有一张床，但还是问清楚比较好“是我一个人……”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迅速改口道：“是我一个住这吗？”

伊修见他没有表现出抗拒样子，微笑回答道：“是的。”

邱寄雁放松点点头，还淡淡笑道：“那挺好的。”走到里面把手上的购物袋放到桌子上。

伊修检查了下水电是否正常，看到这里干净是干净，但是没有日常的生活用品，便提议道：“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出去吃饭吧，顺便买点您的日常用品。”

邱寄雁显然也注意到了没有牙刷桶盆一类的生活必需品，便欣然点头：“好啊。”

这里日落月升的方向，星球自转周期皆与地球相同，喧嚣热闹的街头，路牌与商铺上挂的宣传牌上的文字却又无一不在提醒他这里已经不是他从小认知里的行星了。

邱寄雁提着一个塑料桶，桶里面放着牙膏牙刷杯子洗衣液，上面叠放着一个脸盆，盆里面放着一捆衣架和两瓶矿泉水。

伊修在旁边一起走下超市的楼梯，热情的伸出手，“阁下，交给我提吧。”

邱寄雁握紧桶提手，不想再麻烦伊修了，他已经帮了自己很多了：“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还非常真诚的表示：“等我有钱了还你。”

“好吧。”伊修并不在意邱寄雁说的还钱的事，也要不了多少钱。

弯月如勾，星月闪烁，微风拂面，带走点点忧愁。

邱寄雁走在石板路上，眉眼间是淡不去的不适，内心已是连连叹息。他还是无法做到不去想如何才能回去，做不到不去想谢不能现在在何处，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这是他在这颗行星上唯一的同伴。

伊修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他说道：“阁下，烦请您在这稍等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邱寄雁语气平淡道：“去吧。”

伊修步履匆匆远去，邱寄雁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周围不断投来打量的目光，邱寄雁随机挑几个看回去，被看回去的慌乱转过头，邱寄雁注意到这街上走动的大多是雌虫，就算有雄虫也必然是前仆后继。

难道是脖子上没虫纹才被注意的？

当然，这其中更多是他黑发黑眸的外表过于特殊的原因导致的。

邱寄雁抬手抓起外套的帽子套头上，额前的碎发没有遮住，他就低下头，借助黑暗掩住眼睛，他不想当动物园里被观赏的猴子。

站的腿酸了就在原地转圈徘徊等伊修。

脚步声逼近，带着声音传来：“阁下，久等了。”

邱寄雁抬头望去，伊修拿着一个长方体纸盒跑来，衣角不规律的摆动。

“走吧，我们回去。”伊修把手里的东西放进邱寄雁的盆里。

邱寄雁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伊修微微喘着粗气，耐心回道：“防水喷雾。”

邱寄雁拿起来，上面有配图文，不过他看不懂，虚心求教：“这是怎么用的？”

伊修走在旁边，边注意前面路况，边仔细讲解道：“这是喷在衣服或者别的什么布料上的，不过这个是专门喷绷带上的，防水，喷三次，这有轻微的毒性，喷一次等干了再继续喷，注意千万不要浸湿，渗入伤口就不好了。”

说着已经走到车的旁边的，伊修还打开了后备箱，邱寄雁把手上拎着的桶盆放进去，轻声说了句：“谢谢。”这是他来虫族以后第一个对他这么亲切的虫了。

伊修抬手关上后备箱，发出“砰”的一声响，笑道：“这没什么，只是我工作的分内之事。”他已经习惯了这只雄虫动不动就说谢谢这两个字。

邱寄雁看着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不管怎么样，你这么照顾我，我都应该道谢。”

伊修笑了笑：“走吧，送你回去。”

伊修送邱寄雁上楼进房间开灯，关上窗户上锁，拉上窗帘，转身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叮嘱道：“那边楼梯旁边有洗衣房，里面有洗衣机烘干机，现在晚上了，你把衣服留到明天白天洗，晚上不要开窗户，不要理会你的这些邻居。”

一区是最早的军部家属安置房，后来新建搬离，这里基本废弃，后来用作隔离不明危险生物的囚笼，邱寄雁是这里少有的几个不用带上范围手铐的生物之一，也是唯一一个雄虫。

邱寄雁应声答应，他肯定是不会理会那些壮如牛的雌虫的，他怕挨揍。

伊修放心告别：“好的，记得锁门，那么，阁下，好梦。”退至门外关上门。一个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