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道多久,在一片弥漫着野花香气的青草地中。
布兰温睁开眼,面前是一座高耸华贵的庄园城堡。
这是一座庄严气派,充满着华贵气息的城堡,晴日挂在湛蓝的天空。
布兰温看见了蝴蝶逗留在蓝色的野花上,白桦树的枝梢上蹲着啼叫的鸟儿。
一切看起来那样的美好静谧,他懵懂地看着周遭一切,看见塔尖闪过刺眼的辉光。
一个温煦低沉地声音从空中传来:“这里这么美好,永远待在这里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你是谁?”布兰温警惕地察看四周。
“我是拯救你的人。”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布兰温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需要的,应该来说比任何人都需要。”
那不知从传来宛如幽灵般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低沉带着诱人的魅惑,“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将你的灵魂献给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不需要!”布兰温大声强调,“这是哪?我要出去!”
空气中传来轻蔑的冷哼,“既然你不需要,我也帮不上忙,那就死在这里好了。”随意散漫,带着狂傲的声音转瞬消失。
“什……什么?”布兰温惊颤,死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晴空转瞬间被阴云笼罩,轰鸣的闪电惨白地照亮半边天,雨滴顷刻间密密落下。
布兰温告诉自己不要惊慌,这一定是自己做的噩梦,这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冰凉的雨滴落在肌肤上,激得浑身一个冷颤,这感觉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他冲向城堡,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
寂静被打破的空旷声从城堡的深处响起,布兰温钻进了城堡里,透过墙上的窗户,可见外面天边斑驳的闪电和乌云。
就在布兰温稍稍松了一口气,一声粗劣嘶哑的怪叫声在空荡的城堡回荡。
他一抬头,看见一群黑压压的东西飞了过来,惨白的闪电照亮一瞬,布兰温看清了那些东西,是……是一群比普通体积还要大上几倍的乌鸦。
红色的眼眸,尖锐锋利的喙,黑漆发亮的厚重羽毛,从它们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声响彻整座堡内的嘶鸣。
以它们尖锐结实的喙,还有庞大的数量,一旦被鸦群围困,绝无脱身的可能性。
到时,一定会体无完肤,连肠子都会被拽的满地都是。
布兰温撒腿狂奔,只要前面有路,就拼了命地钻。
鸦群在身后扑打翅羽,粗劣嘶哑的怪叫穷追不舍。
路越来越窄,一只乌鸦伏低飞行,瞄准布兰温的肩膀,狠狠啄了一下。
布兰温痛呼一声,体力快速消耗,以他的两条腿肯定比不上身后怪鸟的两只翅膀。
另一只身形更加庞大的乌鸦,这次直接越过他的头顶,飞在他的身前,红色的眸子闪着无尽的贪婪和兴奋。
又一下,布兰温的右肩膀遭到了袭击。
前后进退两难,布兰温斜睨一眼,冒险推开一侧的门,也许这门是他一时推不开的石门,但出乎意料,他推开了。
反手猛地关上门,门上传来乌鸦扑腾声,和尖喙沉重的啄击声。
布兰温后背紧贴在门板上,门板另一端传来的声响和颤动直达他的后背,蔓延至四肢和五脏六腑。惊颤,惶恐,愕然。有一层冷汗从后背沁出。
他紧紧闭上眼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的另一端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从胸膛吐出一口气,布兰温这才发现自己闯进了一间貌似是书房的地方,靠窗的地方摆着办公桌,办公桌后侧靠墙摆放了一整面书架,一排排望去全是紧挨的书脊。屋子里透着一种朦胧又深暗的黑。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整个房间内充斥着不急不躁地雨声。
布兰温往前走了两步,这缓慢踌躇的两步令他感到不切实际,一阵冷风从大开的窗户刮进来,白色的窗纱向两边飘散开。
冷风掠过脸庞,他不禁眨了下眼睛,但就是这眨眼的功夫,他看见舞动飘飞的窗纱后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没错,那里就是坐了一个人。
“你的灵魂伤痕太重,把它交给我,我会替你好好保管。”
朦胧的窗纱映出他的轮廓,张扬又不羁,和那狂傲的说话语气简直如出一辙。
布兰温很想相信这是梦境。
“你是什么?是恶魔吗?”
“我不是恶魔也不是天使,但同样有能拯救你的能力。”
“可是你要取走我的灵魂。”
飘舞窗纱后的人影低头笑了一声,“看来你不乖的时候真是倔。”
布兰温皱眉,黑影说话的语气透着诡异的熟悉感。
下一刻,窗纱后的黑色人影消失不见。
“啪嚓”
从书架的墙后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声。
布兰温没察觉到这轻微的动静,反倒是想到之前的梦境中,他也遇见了一个要求自己把灵魂交给他的黑影。
他的灵魂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能擅自夺走他的灵魂。
这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能思念蕾娅拉的灵魂了。
自那轻微的一声响后,几秒后,轰隆震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从天花板、墙面、地板上裂开无数道比夜还要漆黑的缝隙。
砖石掉落,地板塌陷,烟尘喧嚣而起。
布兰温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只是恶魔欺骗他和诱捕他的梦境,是邪恶的手段。
即使将灵魂摧毁,也不能任由恶魔把玩。
“哥哥,人死了,灵魂会去哪里?”
“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告诉我们答案的,所以抱歉,哥哥也不知道。”
“那我想灵魂还是我们自己的吧,就算是恶魔撒旦和天使圣女也不能夺走我们自己的灵魂。”
“是的,蕾娅拉真棒。我们的灵魂只属于我们自己。”
朦胧的画面中,布兰温看见一张笑靥如花的笑脸,弯成月牙的眼睛透着星光。
整座城堡轰然倒塌,他的身子倾斜,有墙体倒塌在他的脚边,捏拳的手心无比坚定。
我们的灵魂只属于我们自己。
恐惧和贪婪不是恶魔的爪牙,也不是撒旦撒向人间摧毁人类的种子,是我们自己心中诞生的魔鬼。
我们始终摧毁在自己手中。
……
在无边的黑暗中徘徊,布兰温终于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高楼挂着鲜红的十字标志,身上盖着透着消毒气味的白色被褥,四周简洁干净,一片惨白。
这是医院。他坐起身子,梦境中的一切如雾般远去。
有个护士小姐正好走进来换东西,“你醒了。”她顺势摸了摸布兰温的额头,身上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谨和淡漠,“退烧了,我帮你叫一下那位先生吧。”
嗯?布兰温脑子空了一瞬,接着昏倒前的无数画面冲进脑子,那位先生是……指尤安教授?
“你醒了。”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进来,“感觉怎么样?”
“教授,我没事了。”布兰温仰头盯着身上稍稍有些乱的尤安教授,很快明白过来,教授大概在医院陪了他一宿。
空气陷入几秒的沉寂,布兰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受宠若惊又局促不安,只能就有些傻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
尤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个人平视着对方。
“昨晚你发烧晕倒了,我把你带到医院,但医生检查,你右侧胸腔断了一根肋骨,身上还有伤痕。”尤安教授镜片后的黑眸散发着一种敏锐的亮光,“布兰温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布兰温的嘴唇干涸得要裂开了,他摇了摇头,从齿缝间吐出三个字,“我没事。”
“真的?”
布兰温点了两下头:“伤痕是累积的旧伤,肋骨可能是那天摔了一跤导致,我以为忍忍痛就好了。”
只见椅子划出一声响,面前的人起身,西装裤裹着的长腿由折叠变为舒展,布兰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更加局促不安起来。
他不想那件事被他发现。
或者,他察觉到他的隐瞒,生气了吗?
尤安转身并没有出门,而是倒了一杯水,他递到布兰温的面前,脸上的神情令人看不懂。
布兰温小声道了句谢,低着头接过那杯水。
“快十点了,我要走了,上午的后两节是我的课,我会替你到学校请假,这段日子先好好休息。”
“谢谢。”
病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布兰温一个人。
他静静听着楼下时不时汽车发动引擎传来的声音,过了四五分钟,这里面的哪一声会是尤安教授发动汽车的声音。
猛然间,他想到了奥拉,那封信还没看!
等他刚从裤兜里掏出看完,门外传来了轻缓地敲门声。
“进来。”
奥拉穿着一身天蓝色连衣裙走了进来。
布兰温来不及收回那封信,只能尴尬地依旧举在手中,奥拉第一眼也看见了那封信,但她却并没有什么意外或者其他难言的表情,只是把手中的果篮轻轻放在他床头边的桌子上。
她掏出早就写好的小本,“你还好吗?我有个朋友也生病,发现你也在医院里。”
“昨晚发烧了,不过现在还好,但是这几天可能都去不了学校了。”
奥拉垂下眼皮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封捏在布兰温手里的信,令他倍感坐立难安,可是又害怕自己说出的话会无意间伤害她。
他犹豫了会儿,赶在奥拉开口前说话:“对不起奥拉,我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念头。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可能不是你值得托付终生的那个人。”
奥拉迟钝地点了一下头,眼底划过一抹挣扎之色,但她漂亮的长睫眨动一下,笑了笑,抽出笔在本子上写着。
“布兰温,你先安心休息吧,课堂笔记我会做好,随时都可以借给你。”
奥拉往上拉了拉自己的黑色衣领,末了,又添了一句:“初春寒气反复,注意做好保暖。”
布兰温也笑着点了下头,虽然没有直接得到奥拉的回复,但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悬在空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希望自己的话……没有伤害到她。
-
尤安走出医院,对于他人紧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他拉开车门,从里面拿出香烟和打火机,斜靠在车旁静静地吸了一口烟。
随着吐出一口缱绻的浓白雾气,他的眉也皱得更紧,灿阳光束穿过树梢又经过他的眉骨落在黑色的车身上,黑色的眼眸深处一股股烦躁涌上。
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头,石头撞上一旁墙角的垃圾箱,发出一声脆裂的响动。
尤安又重重吐出一口烟。
偏在这时,从墙角传来声细如蚊的哭腔,尤安幽暗的目光看去,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垂至身侧。
当眼神一暗下去,那张在课堂上温雅英俊的脸变得凌厉含凶,那隐隐锐利的锋芒透着寒光。
墙角后,是一个小巷子。
巷子缩着一个身子,尤安走过去,地上的身子动了动,露出一张鼻青脸肿泪迹斑斑的小脸,是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往巷子更深的地方看去,一个全身破烂的乞丐正背对着数钱,数完后还不忘痛骂。
“小鳖孙,今天只给老子交这么点钱,还不够买酒钱。”
脏兮兮的乞丐扭头想要狠狠剜一眼地上的男孩,却是一下对上另一双漆黑的眼睛。他被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随口吐了一口唾沫想要离开。
尤安奇怪地勾起一侧嘴角,指尖一松,烟头在地上蹦跶了几下被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