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邪恶玩偶 第8章 Chapter8

六层漆黑的走廊，605室的门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

门从里打开，光线泄露出来。

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探出肥硕的上半身，随手一丢，一袋垃圾重重落在靠近603室的墙角，随即一股酸腐的恶臭味弥散开。

光被压扁，就在门即将要合上时，中年男人的视线随意一瞥，看见对面漆黑的走廊，有两个模糊的暗影正朝这边移动。

两个暗影很快地从他门前经过，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睁大眼。

一直盯着人停在尽头的607室前，他瑟缩一下才转身关门。

长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住在这种穷破的鬼地方，而且后面的那个高个子长得不耐，但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有种阴森森的诡异感。

错觉吧，那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一个人该有的感觉。

应该是楼道光线太暗了。

男人摇摇头，“砰”一声，门被用力关上。

进了门，布兰温赶紧将桌子上的煤油灯点燃，屋子随着灯芯燃起而变得亮堂。

不同于明亮的白炽灯，暖黄的烛光将屋子里的家具都渲染上一层柔和温馨的氛围，就是太远的角落显得很漆黑。

他转头看了看还站在门口的尤安教授，

“教授，进来坐会儿喝点水吧。”

“嗯。”

一双长腿先迈了进来，接着是尤安教授将衬衫穿得挺括的身子，烛光在他的眼镜上形成一个橙黄的小光点。

他把西装外套搭在椅靠背上，自然地坐了下来，一杯上腾着白雾的热水被一双手恭敬地递过来，

“谢谢。”他接过，然后开始打量四周。

算不上宽敞，但一个人住足够，收拾的干净有条理，尽管走廊异味熏得人头发晕，但只要一进来，就好太多了。

布兰温窘迫地收回手，就在这时，有一阵咕噜声隔空响起。

两道**裸地目光同时盯上他的肚子，空气好像停滞了那么几秒，布兰温尴尬地想要找条缝钻进去，他生硬地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干笑。

坐着的男人却是看了一下腕表，“十一点多了，晚餐你准备吃什么？”

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布兰温的尴尬，他淡定又从容。

布兰温看了眼灶台，“吃点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他支支吾吾地犹豫着，“您……需要吗？”

“嗯。”

问完，布兰温再次发现自己的嘴比脑子快，本来只需要喝一杯水就能走的人，现在还要被他留在这个阴暗狭小又潮湿的房间里继续吃一碗面。

他又开始拧巴地纠结着，也许尤安教授并不想留在这里，因为自己的挽留，他为了不让学生感到拂面子只好答应下来。

布兰温闷着头不再出声，走到灶台边挽起袖子开始洗西红柿，洗完后在砧板上切成块，动作熟练，速度不慢。

赶紧做，做完了赶紧吃，这样尤安教授才能赶紧回家。

少耽误他的时间。

尤安仍旧在环视所身处的空间，不断转动的深色眼眸忽然停下，他起身，铺在地面的地毯吸收着皮鞋本该吧嗒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最终他停在低地毯的边缘，目不转睛地隔空望着前方。

“她是谁？”

锅里的番茄刚翻炒出汁，布兰温闻声回头，看见尤安教授笔直地站在铺着黄色碎花布桌的对面，中间隔了寸许距离，他没有看向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桌子上摆放的相框上。

手里的锅铲顿了一下，“她是我妹妹。”很久没有人问起她是谁了。

“你们长得挺像。”

“比我小五岁，”布兰温回身继续翻炒，开始添水。灶火被开大，伸长舞动的火舌舔着锅底，屋子里散发着隐隐的食物香味。

“她叫蕾娅拉。”布兰温说。

尤安看着相框旁的玩偶，“这个玩偶也挺别致的。”

布兰温这次没有出声，他蹲下身从柜子里拿出面条，本来还想估算着两个人能吃多少，发现并什么谱。

索性多下点，吃不完的就是明天的早餐。

水一沸腾，布兰温就下了面，用筷子在锅里捞了两下，又赶紧敲了三个鸡蛋搅和，等锅里的水再次卷着面沸腾向上，他熟稔地将蛋液淋入其中。

尤安盯着那只布偶，针脚算不上严密，比不得外面橱窗里摆放的精致布偶，但有鼻子有眼，大体上寒碜却也能看得过去。

“面好了。”布兰温在碗里浇上面汤。

尤安好似如梦初醒般，那双像黑洞一般的眼眸随着转过身体，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目标。

他几步走回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布兰温小心翼翼端着碗，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浓郁的面香铺散，充斥着整个鼻腔，肚子里的肠胃有种奇异的蠕动感。但他面上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对面的人也落座，尤安才拿起筷子。

布兰温用筷子搅拌了两下，抬起带笑的眼睛，却见尤安教授的眉头似乎又皱了一下，他拿着筷子，目光盯着热气腾腾的面一动不动。

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自己做的……很难吃！

似是察觉到对面的视线，尤安也缓缓抬起那双有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启唇道：“为什么我的碗比你的大？”

……额？

布兰温看着他的碗，屋子原先是有两个碗的，无奈前些日子被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一个。

剩下的那个碗给了尤安教授，自己则用的是个准备装酱料的小碗。

但实际上也就小了那么一丁点。

“我习惯了用这个小碗，教授赶紧尝尝吧，等会儿面就要坨了。”

布兰温看着尤安教授挑起面，往嘴里送，咬断的面在嘴里咀嚼，他竟然有些期待和一丝丝紧张。

将一口面吃进肚子的人，下颌微微点了一下，散漫的目光聚焦在布兰温的脸上。

布兰温忍不住吞咽，隔着白渺渺升腾的汤面雾气，和尤安教授对视上。

“还行。”尤安评价道。

就在他捏紧筷子，再继续埋头嗦上一筷子面时，对面人的目光还是尽数不落地全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再次抬眼，嘴没吃上面，倒是又补了一句，

“很好吃，快吃吧，碗里的面你不是说很快就会坨了吗？”

得了这句话，布兰温才确信，自己做的面没有引起尤安教授的嫌弃和反感，欢快到吃起面来。

整个屋子里，尽是嗦面的吸溜声，不是刻意，也不是任其放纵，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和放松。

即使这是一间简陋的单身公寓，但熟悉的空间，熟悉的气味，甚至于暖黄时不时火苗跃动一下的煤油灯。

都让布兰温短暂地从罗文死亡的阴影和警局冰凉沉郁的氛围里缓过一口气。

汤汁一路从喉咙滑过肠胃，所有紧绷的神经舒展开。

……

布兰温收拾完碗筷，十一点多，已经是三更半夜的时候了。

尤安教授这时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布兰温，我们明天课堂见，周二的上午也有我的课。”

布兰温两步走向桌子，拎起桌上的煤油灯，“教授，楼梯太暗，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尤安教授理了理领口，微整领带，宽大暗沉的影子落在剥落的墙上，抬起的手臂可见流畅的线条。

布兰温想起了课堂上那些女同学们的话。

他忽然也觉得很赞同，教授除了优秀，长得帅，连身材都这么好。

果然是个完美的人。他再次感概。

想到什么，他提着煤油灯的手一顿，那教授这么完美的人，会有情人吗？

什么样的人会被他看上，成为他的情人，配……

配……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布兰温拦都没拦住，这念头就从脑海里蹦出来，他被自己吓一跳，瞬间一抹绯色从耳后根渲染而上，又染红了他两侧的脸颊。

脸火辣辣地烫着，屋子里没有镜子，布兰温恐慌地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像猴屁股。

“你怎么了？”

尤安教授的眼神忽然像利箭一般敏锐地射了过来，布兰温小小的身影缩在那双水润亮黑的眼瞳上。

煤油灯的灯座已经离开了桌面，布兰温像是个正在行窃被打断的贼，一慌张，手里的灯也像是踉跄一下，左右猛地晃了晃。

映在墙上的人影随着煤油灯的节奏，忽大忽小。

在这好似一远一近的变换之中，地板传来微动，“吧嗒”的声音响起。

布兰温一下睁大眼，看着尤安教授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大概做贼心虚得厉害，他觉得自己不仅脸红，心跳得也过于太大声。

尤安教授眉骨立体，摇晃的烛光不时分割他脸上的阴影，优越硬朗的下颌线和透着深邃捉摸不定的双眸，将他的沉默无言变成了一种可以被看见的魅力。

尤安教授接下来的动作，让布兰温猝不及防。

宽厚略带薄凉的手掌撩起布兰温额前蜷卷软趴的栗色短发，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尤安教授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布兰温，你真的没事吗？”尤安深邃的双眼透出不解，“你的额头很烫。”他下断定。

人类常常通过不正常的体温，来断定简单的病症。

布兰温浑身僵住，只有手上提着的煤油灯还在小幅晃动着，他觉得很不妙，脸好像在被火烤一般，全身的血液都被烧得滋滋作响。

同时，在两人狭窄的空间内，有一股淡淡的朦胧的，透着熟悉但一时叫不出名字的香气不知从哪里漫出。

布兰温撇过头，小声磕巴道：“教……授，我……我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像没事。”

“我……我……”

布兰温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眼前墙上的两道影子变成了六七个晃动的重影，由这一晃，整个脑子都在一片嗡鸣声中陷入铺天盖地的眩晕中。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中，他看见了尤安教授那张脸微微靠近，薄唇张合，但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布兰温心下涌出一丝无力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