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邪恶玩偶 第7章 Chapter7

“你怎么还在这里？”

米诺警官实在没想到，打开门的第一眼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布兰温也没想到。

却见尤安教授挑高一侧眉毛，慢慢掀起眼睑，视线由低垂缓缓落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薄薄的镜片折射着走廊头顶上的白炽灯光。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布兰温，最后目光落在米诺警官的脸上。

“警官先生，你的审问还是一样臭长，我等在这里，当然是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线索忘记分享了。”

米诺的脸当即有些黑了，他的审问臭长？难道他的记性不是臭狗屎一样烂？

“说吧。”

“那个跌出窗户摔死的学生，我在任教的第一天，他不仅撞了我，踩脏了我的鞋子，最重要的是，他斜了我一眼还没有向我道歉。有同学提醒他，我是新来的教授，他还是拒绝道歉，鼻孔朝天扭头就走了。”

尤安回忆着，那语气有无限纵容。

“行了，知道了，你走吧。”

这个信息简直是在聊今天的空气有多新鲜，米诺不耐烦地摆摆手。

在米诺警官转身的瞬间，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尤安教授的半边脸正好被遮挡住，布兰温惊奇看见尤安教授的脸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弧度笑着。

但转瞬，米诺教授彻底离开，布兰温只是眨了一下眼，尤安教授原原本本地站在他的面前。

只是，尤安教授刚刚一直落在米诺警官身上的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刚才那一瞬。

布兰温有解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他的精神压力承载负荷，又或者是那件事的打击过大，他将自己察觉的不正常归咎为自己可能有些精神失常。

“走吧。”尤安率先开口，并先转动半边身子。

布兰温不明所以，直呼一声：“尤安教授。”

“布兰温同学，我记得你，算了算我们应该见过两面呢，不，”他又低了下头否决，“加上今天已经第三次了，师生一场，我正好也要离开警局，捎带你一程。”

布兰温下意识要拒绝，不等话音出口，尤安教授的眼神再次扫过来，“你的单身公寓应该就在学校附近，顺路的事，我很乐意。”

克林萨大学也提供住宿，但需要提前申请，布兰温在截至日期前并没有赶上。

“教授怎么知道……？”他租住在单身公寓，他说了一半话。

尤安教授背对着他，闻言停下脚步，但并没有转过头，“昨天上午只有我的课，你出学校后门难道不是回宿舍？”

原来是这样。布兰温看着面前的背影，跟上一步道：“那有劳教授了？”

“不客气。”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走到警局一旁的停车位前，夜里气温骤降，冷气直往领子里钻。

布兰温打了个哆嗦，看着面前这辆好像价格不菲的汽车，他才想起一件事。

如果尤安教授一直在警局，他昨天是坐着警车离开学校的，并没有开自己的车。

镜片下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尤安走到布兰温的身边，替他拉开车门，“上吧。”

布兰温感觉像是一堵墙靠近了他，尤安教授的个头很高，弯腰拉门的时候，他们的视线有一瞬平视。

布兰温赶紧垂下视线，“谢、谢谢教授。”

他一溜烟就钻进了副驾驶座，并快速轻手轻脚关上车门。

系好安全带，透过半开的车窗，布兰温发现尤安教授并没有离开，而是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只手抄进笔直的西装裤右侧口袋，外套从甩在肩上变成了夹在右手腕和西装裤之间。

夜，冷硬如铁，风吹着他的头发簌簌颤动。

布兰温看见眼前一幕，担心道：“教授，你不冷吗？”

空气里传来一声短暂的气音，像是哼了一声，又像是笑了一声，布兰温没听清楚，但教授回应了他。

“我不冷，你真是个贴心的乖孩子呢。”

布兰温懵了一下，看着教授的身影从车前玻璃绕过，驾驶座旁的车门打开，一个压迫性的身影倾覆进车内。

车门砰一轻声关上，车内的空间只剩下重量压在座椅和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

身旁的人正在系安全带，胳膊肘擦过布兰温的手臂，轻微的又恰到好处的一个撞击。

布兰温脊背僵直地贴在座椅后靠，单独和教授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很紧张也很拘谨。

他了解过尤安教授的背景，二十七岁，是被天才眷顾的宠儿，年纪轻轻就在历史学领域崭露头角，在学术研究上经常能提出角度新颖的思考方向，克林萨大学为了能请到他，不惜花重金聘用，还特意给予了诸多额外的福利。

不仅能力卓越，还有一副让女孩们为之倾倒的优越骨相。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布兰温这样想着，下一刻，身旁这个完美的人并没有启动汽车引擎，“咔嗒”一声，火光亮起，一阵香烟的味道蔓延出来。

“抽根烟应该没问题吧。”随意的带着点散漫的声音响起。

“没问题。”布兰温不喜欢烟的味道，他看着尤安教授冷白修长的指尖夹着烟抖了一下，烟灰掉在窗外，烟头的火星更亮了。

他默默移开视线，转头看着自己这边的车窗，鼻尖时浓时浅的香烟味萦绕不散。

喉咙吞咽了一下，后背的肩膀好像在隐隐发烫。

布兰温放缓呼吸，想要忘记这种感觉。

胸膛来回起伏了两次，安静中能听到自己浅淡的呼吸声，身边的人忽然开口，“走吧。”

布兰温睁开眼转过头，看见尤安教授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明明还有大半没有抽完的烟已经被他扔掉，“好。”他点了一下头。

说话的间隙，布兰温偷偷瞥向尤安教授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毛微微皱着，像是刚才看见了什么，很不爽。

布兰温赶紧收回目光，汽车发动引擎，向后倒了一段距离，然后驶出警局。

街道上的商店零零散散的亮着灯，酒吧的门口站着等车的人，从繁华的街道到偏僻的小胡同，路面也从平坦变得坑坑洼洼，车身一摇一晃地颠簸着。

布兰温很快就看见了那标志性的一闪一灭的路灯，像是在眨着眼睛观察着对面深夜归来的不速之客。

“这儿？”

“是的，尤安教授。”

布兰温的声音有些低低的，下颌也压得很低。

汽车缓慢停在坏掉的路灯下，车里的烟气早就散尽，对面的不远处就是那栋单身公寓。

男人深黑色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他微向前仰着脖子，手指勾着领结向外扯了扯，衬衫领口敞开，光一闪一灭隐隐可见从衬口露出来的锁骨。

布兰温的心又紧张起来，身旁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勾起他的过度关注，尤其瞥见他的眉仍旧紧皱着。

“教授，你……不舒服吗？”布兰温几经犹豫，还是关切开口。

尤安手上的动作一顿，另一侧布兰温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拽着领结的手放下，“有点渴得难受。”

布兰温下意识答复：“教授上去喝杯水再走吧。”

“嗯好。”身旁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应下。

关上车门，等两个人一起钻进那黑漆的楼道，布兰温才后知后觉发现，真糟糕，嘴比脑子快了。

他那间单身公寓狭小破旧，潮湿还阴暗，为了节省电费，已经很久没有通电了，屋子里只有煤油灯。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让尤安教授上去喝杯水再走。

布兰温懊恼又拧巴了一阵，上楼梯时出声提醒身后的人：“教授让您见笑了，这栋单身公寓是老楼，楼道没有灯，而且……”

我们还需要一口气爬到六层。

“没事。”

身后皮鞋踩在楼梯阶层的吧嗒声一同落下。

简短利索的两个字，让布兰温堵着的心稍稍捅开，尤安教授没有嫌弃他，似乎也不在意这些。

即使走在这样黑漆散发着霉味的楼道也能脚步不乱，稳稳地一层一层上着台阶。

教授真是个很好的人。

布兰温在心中由衷地产生这样的想法。

但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布兰温只上了一半的楼梯，一股晕眩感忽然在脑子里扩散，抬起的左脚正要迈上下一级阶梯，一瞬间，不仅是他的脑子在晕眩，眼前的一片黑暗像是一个黑洞般要将他吸进去。

直挺挺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那一刻，布兰温第一次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一切都不存在，他也不存在，甚至连眼前的黑暗也不存在。所有的一切包括世界，都是一个无法被证实的存在。

“……布兰温。”

“怎么了，布兰温。”

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将他从那种虚无之中拉出来，双眼猛然间恢复清明，耳畔的声音字字清晰入耳。

恢复意识的布兰温，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向后仰躺着，后背有一个稳当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身体。不用说，这个力量就是来自于身后站在数道阶梯之下的教授。

“……教授。”布兰温揉了下太阳穴，并伸手去摸楼梯扶手想要重新站好。

“没事吧。”距离不远的地方，尤安教授处变不惊的声音响起。

身后，支撑着布兰温身体的掌心，有分寸地往前一推，布兰温借机站好身子，眩晕感下去不少，昏暗的光线里，他看不清尤安教授的神色，但还是率先开口解释刚才的事。

“不好意思尤安教授，可能我最近没有休息好，再加上楼道漆黑，所以……不小心滑了一跤。”

教授久违地竟然没有出声答应他。四周一片寂静。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布兰温知道，教授就站在他几步之下的台阶上，站在距离他并不远的地方。

“是吗？”尤安教授开口，是一句简短的疑问。

布兰温愣了一下，他以为教授接下来一定会说让他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诸如此类的话，但等了片刻，等来的竟然是只有两个字的疑问。

很奇怪的两个字。而且，他竟然没分辨出这是什么语气。

他踌躇着，回答：“是的。”

如果有灯光就好了，他想看看尤安教授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