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月亮 第3章 往日好梦

明桐与江湛的梁子结得莫名其妙。

高中开学的第一个月，两人就一直没说过话。

后来，连明桐的同桌谢朝都察觉出来，悄悄问明桐：“你跟江湛以前一个初中的？”

“不是，我们之前从不认识。”她眼皮也不抬。

“怎么没见你们说话？”

明桐笑了笑，“我现在为止跟很多人都没讲过话……”

“那就怪了……”

……

谢朝私下问江湛：“你跟骆明桐结过仇嘛？”

江湛笑道：“没有啊……”

“那你咋不跟人说话，人挺漂亮的一姑娘，咱们前后桌不得互相照顾吗？”

江湛很会找重点：“骆明桐漂亮吗？咱审美可不太一样……”

谢朝瞪大眼珠，“湛哥，你跟全班男生的审美都不一样……那你觉得咱们女生谁漂亮？”

江湛气闷：“懒得看。”

“……”

秋秋跟明桐很快就混熟了，经常课后一起约上厕所。“我看，你好像对江湛有啥意见？”秋秋试探道。

“没啥意见啊，单纯气场不合。”

秋秋回想一个月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气场，尤其是江湛，传递作业本都不扭身看明桐。好像多看一眼明桐，会死人一样。

秋秋道：“确实不合，是不是星座犯冲啊？”

明桐摇摇头，表示不知。

……

明桐第一次对江湛另眼相看，是在摸底考试的结果揭晓之后。

青州一中，全省最好的高中，入学第一个月月底，最重要的是摸底考试。学生们来自全省各地，教育水平不一，对老师们而言，首要任务是弄清楚班里学生的整体水平。

七班的结果是年级里名列前茅的。

但令明桐没想到的是，江湛七班第一名。

这一个月，江湛上课偷摸看漫画、下课睡觉、作业永远忘记带，这些被明桐看在眼里，加上第一次不愉快的见面，明桐基本把江湛等同于“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儿”。

没想到，这是明桐的偏见。

“啊啊啊我可太幸福了啊，同桌那么养眼就算了，成绩还这么好。”秋秋趁四下无人，兴奋道。

“这点确实没想到。”明桐附和。

“我这下丢脸了，居然倒数。”秋秋不免哀叹几声，“算了，第一次考试而已嘛。”于是转头翻开漫画书，喜笑颜开起来。

明桐戳戳秋秋的背，“哎，一下课就这么抓紧看啊，什么漫画呢？”

“多啦A梦，江湛借我的。”

“啊？他还挺童趣的。”明桐微张眼眸。

“那可不，他有多啦A梦的全套典藏版呢，我得抓紧看了，嘻嘻。”秋秋迅速投入状态，一看漫画就岿然不动。

明桐低下头，拿着试卷仔细分析自己各科的错题。

这一次考试，她考得很不理想，尤其是英语，听力至少错了一半。

她是青州下辖县乡镇初中的学生，乡镇师资力量不如城里。她能考进青州一中，已经是镇上多年来的第一人。跟她同班的很多初中同学，甚至都没能考上高中。要么去上职高，要么县里普通高中，要么直接辍学。

明桐细细思索着，理科部分的错题，基本上是初中教材没涉及的部分。英语是明显落后，她这次虽然中下游，但也并不气馁。

浏览着错题，回顾着头一个月学习内容，明桐心里慢慢勾勒出各科的学习计划。

正计划着，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这就难过上了？”

明桐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江湛俯下身看她的灼灼目光。

因为明桐的突然抬头，两人的脸分外靠近。

明桐能看见江湛眉心的痣。

江湛看着明桐浓密纤长的睫毛一扑一扑，嘴巴微抿着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立马起身立正，随即恢复他往日漫不经心的调子：“我把我卷子给你，对对答案。别这样愁眉苦脸的。”

“一次考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湛说完就把他的试卷，往明桐桌上一扔。

明桐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转过身，双手掩着头，睡大觉去了。

明桐看着桌上两人的英文试卷，一个基本满分，一个光第一页就有大量红色大叉。

随即明桐立刻明白了自己的面无表情，被江湛解读为发愁，心下浮起笑意，终于用笔盖斜斜地戳了戳江湛的后背，“谢谢，用完还你啊。”

“嗯。”江湛抬起头，唇角噙着讥诮，“你还会说谢谢啊？”

“我还是懂得一些基本礼貌的。”

“礼貌是礼貌，就是有点啰嗦。”

江湛用极快的语调结束了对话，再次歪头倒下睡觉。

……

秋秋跟谢朝很快发现，明桐江湛之间僵硬的结界，不知何时消失了。

高一第一学期快期中时，班里所有人都能注意到骆明桐的刻苦，已经初见成效。

明桐的学习计划可以精确到分钟，并且她能不知疲倦地日复一日坚持执行。

晨起学习单词，用英文理解单词在上下文的含义，自己归纳造句；提前预习课本，听课后制作笔记大纲，当作复习。

她的笔记全是用自己的理解，重新整理脉络，几个关键词即可，相比其他人密密麻麻的笔记简洁不少；错题及时分析，归纳原因；睡前一定雷打不动地回顾当日的新知识及难点。

整个计划脉络清晰，关键是骆明桐每日都按照计划坚持做到了。

时间一长，上铺的秋秋难以抑制佩服的情绪：“明桐，你真像一个机器，只用输入指令，就一定执行。”

“这个很难吗？”明桐只觉得每天沉浸其中，自得其乐。

“难啊，我上次跟你一起学了，一天都坚持不住，老想看漫画。”

“江湛这个大毒瘤害你不浅。”明桐笑道。

秋秋的所有漫画闲书，来源是江湛。秋秋看完后常常推荐明桐也一起看，均被她拒绝。

“江湛太神了，一直看杂书，还老是前三。”秋秋一番感叹，“同样是人脑啊，他怎么长的？”

几次考试，江湛名列前茅，配上他素日整天看杂书漫画的表现，活脱脱一个“学神”。

明桐当下心惊，暗暗下决心，要超过江湛。

她觉得她可以，为什么不呢？

这个想法让明桐十分昂扬，让她立刻充满斗志，她想她可以成为一个女战士，尽管江湛本人并不知道，他被她拉入了这个隐秘的战斗之中。

效果自然是惊人的，明桐从中游慢慢提高到二十名以内，临近期中时，已经是稳定前十五名以内了。

……

初冬的清晨天亮得晚，空气略微刺骨，明桐照例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提前到教室开启一天的学习。

往常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这天多了一个江湛。

他正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翻看着书。

明桐走近一看，他手里赫然翻着的是《剑桥中国史第三卷》。

江湛没有抬头，却在问她，“吃早饭了吗？”

明桐举了举手里的馒头，冒着热气，“在食堂打包了满馒头。”

“以后，你的早餐我包了。”

他不动声色，彷佛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啊？”明桐有点不明白江湛的举动。

“秋秋不是成天抱怨，食堂过于难吃吗？以后你、秋秋、谢朝，你们三个住校生的早餐我都给你们带好了。”

班里一半是住校生，好多住校生不习惯难吃的食堂，都会拜托走读生帮忙买早餐。

明桐看着放在自己桌上的牛奶和土豆饼，有点不知所措，声音僵硬，“你不用帮我带，我吃食堂的就好。”

“不识好人心。”

江湛抬头，目光森然，冷冷地甩出一句话，同时把明桐桌上的牛奶跟土豆饼，胡乱塞进了自己的抽屉。

明桐坐下一边吃馒头，一边看单词，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而安宁，只听得见两人翻书的声音。

等明桐吃完馒头，看着江湛的背影傲然，冷峻得好似一座高山，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可不可以把你这套书借我看？”

江湛转过身，与她对视，“可以啊。”

她看到他的眼里蓄了一湾湖水，亮亮闪闪的。

后来的很多年，明桐都将两人的结缘，归结于一来一往的借书还书。

明桐曾调侃江湛：“家里有一个书店吧，不管啥样的书都能找到……”

等上大学后，明桐成为江湛的女友时，才发现，江家还真有一个书店连锁。

……

洛桑的冬季比青州好熬，屋里有暖气，一进屋，明桐满身的冷意都被熏暖了。

连同，公寓楼下见到江湛时的复杂心绪，都被熏得一干二净。

舍友米娅喜滋滋地冲上来，“你去约会了吗？我都看见了！那位绅士一直在楼下等着什么人，原来是在等你啊，明！”

“他不是啦。”

“人还挺帅的，怎么不邀请他进来，再坐一坐？”米娅忍不住内心八卦的小火苗。

“说真的，他不久就会回国。”

“哦，真是可惜。”米娅摇了摇手里的红酒，“要不要来一杯？”

“不了，我去泡个澡。”米娅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显然以为明桐刚经历了一场无疾而终的风花雪月。

明桐把全身浸泡在温暖的水里，小小的浴缸顿时成了她的力量源泉。

她跟江湛的一切在六年前就画上了句号。所有的脆弱与坚强，甜蜜与酸涩，不舍与放弃，都被封印在时光里了。

她以为，除了偶尔做梦，早就忘记他了。

可是一个照面，所有的一切，都鲜活如昨。

往日旧梦，多么美好的词，就像一杯醇厚的红酒，让人沉醉其中，永远都无法醒过来。

「愿你好梦。」手机里微信Zu传来一条信息，发出滴答一声。

那个神秘的微信号确实是他，江湛。

「嗯，你也是，好梦。」明桐回复。

对方没有再回，明桐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