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口市人民医院】11.03-04凌晨
昨夜那场雨带来的后劲令淮口的一整个白天都湿冷无比。
白天一整天都是雾蒙蒙的阴翳,只有正午短暂亮起过一阵稀疏的阳光刺破阴云,没多久便消散在寥白的云脉间。
坐在床边的宁远略微抬头望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自从进入十一月,天开始黑的格外早。
淮口人民医院的1022病房里,宁远起身按亮了门口的一盏灯。重新回到叶展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盯着他在昏暗灯光下冷白透亮的脸发呆。
叶展依旧是那样。呼吸极不平稳,时而急促时而又几乎屏息,然后突然张口喘气。宁远不住地在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那惨白的脸上渗出的冷汗。
这一次他的额头也是冰凉的。叶展没发烧,整个人却好像很怕热一样不住地想掀开被子。
……无数次以后宁远看到他手背上被留置针突然移动而撕裂渗出的血迹,只好作罢,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又给热水袋里盛了热水,摇起床头将叶展轻扶起来些,贴着病服覆盖在他冰凉腰际和肚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到入夜,宁远直直地坐在床头,按着被单边角,长达几个小时都保持着这个姿态。
他将被子略微掀开些,手碰到了叶展没被病服遮住的发凉的腰际。
这一次叶展虽然没发烧,甚至整个人体温低的可怕,像是做了一个游离在岩浆里的梦,十分怕热般一直不踏实地掀被子。
尤其晚上撤了留置针之后。这人一直频繁地挣动,仿佛一只被困住的蝴蝶,而那盖在他身上的东西是什么可怕的茧。
门被轻敲两声,随后推开了。
宁远坐在床头,正沉着脸不发一言。
叶净月提着纸袋站在门口。走廊里的灯都比病房里敞亮,叶净月微微眯眼,仿佛被黑暗刺痛。看着面色苍白、神情疲惫的宁远,他没说一句话,关了门朝沙发走去。
终是叶净月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他从纸袋里拿出咖啡和面包盒子递给宁远,轻声问:“好像刚才医生来过了,他怎么说?”
“还能咋说,”宁远听到自己干哑的嗓音生硬地答道,“跟之前一样。搞不好还得进ICU。”
他看向病床上的叶展,叹出口气:“还不知道啥时候能醒过来。有几项检查没做,不好随便用药,这么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到这宁远脸上又开始浮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他这……恐怕就是给那么一折腾的吧。”宁远犹豫着像是在发问,声音渐低。他将已经不热了的热水袋从被子里拿出来,起身重新倒了热水。
叶净月沉默半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站了起来。
他沉默地叹出口气,把烟盒轻轻放在桌上,模糊不清地说:“我有事就先走了,你……照顾好我叔,自己也多注意休息,别熬太久。”
宁远听得叶净月在不远处轻声说话。他下意识脸色沉重地点头,没仔细分辨叶净月语气中的异样。
叶净月走到门口之际停顿片刻,他说:“你要不还是给冷队回个信息吧。祁颜他好像……出什么事了。”
话毕不等宁远回答叶净月就离开了。
寂静的病房里,宁远一直静坐到黎明才回想起叶净月的话。
突然之间他眉头一拧,开始到处找手机。一面自言自语道:“祁颜能出啥事?”
刚一开机,冷藤和周舟等市局若干人弹出的消息一瞬间让他手机卡住。
……
叶展又一次回溯到那个场景。
这一次,扭曲的一切好像都清晰了起来。
犹如挣扎在沸水里,周身滚烫却又寒冷。冷是自骨髓里由内而外,尽管被滚水包裹着,叶展整个人还在不住地打着寒颤。
他似乎并不想脱离这场火海。下意识在这昏天黑地的痛觉之中将身心一点点抽离,清晰刻骨的疼痛让他清醒,来一帧一帧翻过这生的记忆。
那穿灰色衣服的俊美年轻人坐在他的病床边,对戴着氧气面罩、说不出话的叶展眉眼微弯露出好看的笑来。
“叶老师,谢谢你。”他说。
叶展回报以他笑容。只招了招手,无法回答他。叶展于是示意那年轻人拿纸笔来,他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那只左手,用铅笔在纸上写字和他交流。
交流……等等?
回溯再度卡在了关键的一帧。叶展一阵喘息不上来,还未睁眼的他却感到视线突然对焦,周遭的一切在分崩离析,漩涡般地褪散了。
来自现实的感官开始恢复。周身麻木的冰冷如钝刀缓慢刺进大脑,拉闸一般鱼贯而入。只有左侧腹部和腰际传来些许温热,叶展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他像沉溺于一场旷日持久的虚妄噩梦中,却被迫拖起来。他下意识不想完全醒来,甚至还想回到那痛觉之中……
叶展僵硬地手臂撑着床坐直了身子,朝病床边挪动了些,一伸手不慎将放在床头柜的玻璃杯推到了地面上。
盛水的玻璃杯碰撞地面之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叶展还未清醒的脑海里划过。
绷紧的神经被突如其来划了一刀,他心中一惊,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来。
-
“不是,什么情况?!祁颜出事了?!谁干的??”
夜风阵阵,扬起宁远额前许久来不及理、已经快遮住眼睛的碎发。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走廊那一排稀疏但紧闭的房门,竭尽全力压制住声音里的失态,朝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疾步走去。
听了好一会儿,宁远惊愕地说:“是段清也?段清之的姐姐?她敢截车?!”
来到堰江市局的这两年,除工作之外,宁远几乎没有任何社交,因此除了令他讨厌的叶展,祁颜算得上他关系最好的同事兼朋友。
“目前看来是这样。叶老师怎么样?你们能回来么?”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冷藤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宁远沉默片刻,想到叶展方才的样子他下意识摇头:“不太行。我们暂时回不去……祁颜他没啥大事吧?”宁远又确认了一遍。
挂了电话,宁远僵硬地转过头,望向窗外淅沥的雨。
接踵而来的一桩桩大事堵在胸口,让他心乱如麻。
他摸到兜里那盒小先知留给自己的烟,下意识打开盒盖想抽一根。
但下一个瞬间他忽而眼前一闪而过叶展的脸,宁远一皱眉,又塞了回去。
宁远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门里传来“哗啦”的声响,玻璃器皿碎裂之声。
蓦地他心中一紧,握着门把手的手抖了下。
脸庞染血的美丽妖怪坐在床边。宁远看到他惨白的面容唇角点缀血迹,谪仙一般破碎。
不知是不是听了那段录音,开门的一瞬间看到叶展,一瞬间宁远脑海里蹦出“美丽妖怪”几个字来。
撑着胳膊坐在病床上的叶展正半闭着眼低着头,他面前的被单上染着触目惊心的红。
“你别再愧疚了,不是你的错……”宁远颤抖着伸手擦去叶展嘴角的血迹,慌不择言。
-
“医生,他这检查结果……很严重么?”宁远望着那个正翻着报告眉头逐渐皱起的医生。“我看他平时胃经常不舒服,是单纯的消化道贫血的手术后遗症么?”
“不止,”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似乎不认识叶展,攒眉道:“黏膜损伤也挺……总之不轻。病人是不是平时也不怎么注意,我看他这前一次报告,也就是一年半以前的还难看——他是不是平常爱喝酒?”
喝酒?宁远一愣,疑道:“平常?什么时候的事?是最近么?”
“看样子是半年前。”医生沉吟着,翻着片子直摇头。“应该喝的频率还不少吧。”
半年前,也就正好是叶展来到支队当顾问的时间……宁远脸色沉得可怕,嘴唇抿得死死的。
看来从那事中勉强恢复过来之后,他竟然还敢喝酒。
“他现在这状况啊,可不容忽视了。动不动就容易黏膜破损出血,病人本身又有血液病使,凝血功能远比常人差。你们当家属的多看好他,刺激性的东西一律不要碰了。烟酒咖啡生冷之类的……”
宁远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事无巨细,并一一记下了医生的回答。
……
出了门,宁远将报告塞进纸袋,夹在胳膊下疾步朝病房走去。
他边走边给叶净月发消息:小先知,你叔还会喝酒?!?
这一次小先知好久没回。宁远不时就拿出手机看一眼——直到半小时过去,对话框依然毫无波澜。
他忍不住又发一条:??是不是你给带坏的?
过了一会儿宁远突然觉得这话问的不妥。叶展毕竟比小先知大好几岁,还是长辈,就叶展那副德行,指不定小先知喝酒还是叶展带坏的。
宁远皱眉冷笑,撤回了那条消息。
【堰江市-江城疗养院-地库】11.03晚
“我警告你……快放开我!”
昏暗的烛火下段清之瞥见他垂着的右手,皮手套间的枪口泛过的冷光,声音发抖高声呐喊着。
秦淮依旧在平静地擦拭着枪口,慢条斯理道:“你好像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段清之带着哭腔的颤抖嗓音大喊起来。
秦淮笑出一声来。温润的声线字句冰冷:“你就算喊破了嗓子,也没人能听得到。”
半晌段清之哑声:“我姐不会放过你的!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他听得那声线柔和的人冷笑出声。霎时心中更上一层惊悚——
“谁告诉你,我打算杀你?”
啊!是谁二十多万字才写主角长啥样美不美!
(疯狂吐槽:原来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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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