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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沈褚蓝和梨珈还身处那只往生囊里。
有光,越来越亮。
沈褚蓝半眯起眼望不远处那辆的士,她知道是车里的那张生死纸在作祟,但已经来不及。
只见那辆的士车身逐渐被笼罩上一层夺目的金光,接着,光芒漫天遍地的扩散开去,淹没了眼前的黑夜。
这光总是来得太突然,而且一旦触及四肢就动弹不得了。
“梨珈,你闭眼了没有?”沈褚蓝问。
“没有。我也动不了啦……真是的,姐姐,鬼的反射弧向来很长很长,你明明应该快点捂我眼睛才对啊。”梨珈忍不住抱怨。
“不要狡辩,你刚才在神游天外吧?”沈褚蓝斜了她一眼。
她们仿佛沉浸在一片陈旧泛黄的过往滤镜之中,周遭的事物已经逐渐淡化下去,唯独剩下那辆的士隐没于琥珀色的雾霭中,勾勒着简易的车身轮廓。
沈褚蓝又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顿觉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刚刚偷听谭禀和那中了邪的司机交谈之时,生死纸立即发觉了她们。
她听见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便见的士带着明显的意图,迅速的掉转了一个头,不停的按着喇叭,直直的朝这边撞过来……
不好,这下得出往生囊了……沈褚蓝心下呢喃。
这时,梨珈背后的哭丧在剑鞘中发出剧烈的颤动。
就在车快要冲过来之际,剑自行出鞘,迅速朝撞来的车头竖劈下去,顺势斩断了这片琥珀色的光。
眼前的光幕划开了一道口子,迅速破了开,褪去后露出浓稠的夜色。
生死纸魔咒暂时被解开。
剑归入鞘,梨珈重重呼出一口气,“好险……差点就出车祸了!”
哭丧剑中隐约传来与梨珈一模一样的声音:“你干什么吃的?连个剑都不会耍啦??”
梨珈左看右看:“……谁在学我说话?算了不重要。”
又见那辆车再次发动了引擎,不停地按着喇叭,仍不死心的朝这边撞过来……
梨珈这下眼疾手快,直接硬核一脚踹上要撞来的车头。特喵的!想碰瓷是吧?
车子顿时往后退了几米,前后震了三震,重新保持安全距离。
的士仍不停地按着喇叭,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灵异事故。
身为拘魂鬼,梨珈看着车内驾驶位的黑色背影,顿然感知出某种强烈的将死气息,身后的哭丧又开始在剑鞘中隐隐颤动起来……
“我去去就回。”梨珈说着冲上前去探查那人的虚实。
“等一下!”沈褚蓝正要伸手却抓了空。
梨珈冒失的从车窗跃进了副驾驶座,扭头便见身那位司机正木楞着一张脸,半张着嘴,似乎还有什么话未说。
车中的画面被定格住,谭禀与司机的对话早已终止,二人面面相觑,僵化成两块石头。
而二人之间正悬浮着一张已经生效的生死纸,通体金漆,纸身一时不再发光。
梨珈看向后座的时候吓了一跳,这张纸中在半空幽幽沉浮着,总感觉有一道默默注视的无形目光。
“喂。你先给我出来再说啊!”沈褚蓝上前拽住梨珈的一条胳膊,想把她从车里拖出来。
“姐姐,我正在找线索啊。”梨珈用手指了指,自豪一笑,“这刚刚发现的,厉不厉害?”
沈褚蓝注意到前挡风玻璃处,正放置一张出租服务的监督卡,她拿起一看。
上面录有司机的相貌和姓名:胡纪祥。
“你等会儿,这张冥纸上好像也写了什么,字有点模糊,要我仔细看看。”梨珈整个身子转向后面,猫着腰吃力够及后座的那张纸符。
但生死纸上的内容就完全不符合近大远小原理,越凑近细看字号越小。
梨珈琢磨来琢磨去,见纸上游动着密密啄啄的红蚁字,还一收一缩的,有些气急败坏。
什么玩意?这什么玩意啊?谁能告诉她到底写了什么玩意啊?!强烈的求知欲让她冲动的想知道上面内容是什么。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碰这……”沈褚蓝看她使劲把脸凑过去的样子,心中暗暗泛起担忧。
又不慎瞄及纸身,心漏跳半拍,再定睛一看,靠!生死纸上不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嘛!
危险品,勿动。
“喂……喂,喂喂喂!蠢,蠢货,别……”沈褚蓝慌张的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拖。
可是来不及了,梨珈很是手贱的伸出手,并试着用两指捏住纸的一角。
手指触及纸身的一刹,生死纸仿若苏醒一般,重新闪现出一丝淡淡光亮。
整辆的士此刻突然熄了火,脱离重力的控制,缓缓被拆解成各种细碎零件,悄无声息的漂浮起来。
只见那团光变得愈发明亮炽目,刹那间飘到了车窗旁的沈褚蓝面前,温润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关切:
[被身上的梦魇折腾得不轻吧?]
沈褚蓝心下一紧。这张冥纸到底想要做什么?
生死纸说要过来向她讨要一个愿望。
沈褚蓝注视着这团光亮,愣神之际,那一派光芒里似乎存某种力量,诱使人试图从中去看清遥远的过去……
恍惚之间,她早已动弹不得,而粲金色的纸张已经渐渐飘进……
光听着生死纸的语气温温,莫名不能叫人心安:
[知道吗?能遇见一张四海为家的生死纸,其实是个特别千载难逢的际遇。而且,比起解决一只又一只游魂的委托,其实你更想知道那个关乎前世今生的因果,去追寻身上追缉令的源头,对吗?]
她下意识觉得很不妥。
[我已经听见了……人内心深处一响细微的裂隙。]
可她什么也没说啊!
[祝你好梦。]
金灿灿的光愈来愈近,缓缓飘至额心,悄然钻进。她的脑袋昏沉,眼皮如灌铅般沉重……
意识消逝之前,她听见脑海中的声音告诉他,作为擅自出入别人囊息的惩罚,她将会进入一个越来越沉的梦循环。
能否破解皆取决于自己。
“姐姐……”梨珈心知这下闯祸了,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生死纸从她的后脑勺钻出。
那片灵魂轻缓阖目,悄然飘落在地。
梨珈此刻终于不淡定,面色阴鸷的朝那团光辉大喊,“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现在也不想弄清你是出自哪位判官之簿了,你现在就给爷嗝屁知不知道?!”
无人理她,眼前仍铺陈一派金色光芒。
梨珈招呼身后背着的剑,“哭丧!”
身后的剑在剑鞘中十分艰难的颤抖了几下,就精疲力竭的静止不动了。
“哭丧!你干什么吃的?一定要我亲手拔出你吗?!”梨珈皱眉。
“你又干什么吃的??”哭丧抬高音量反问她,剑中的声音同梨珈的一般无二,显得有些憋屈,
“是你忘了,我们一魂二用,你即我,我即你。剑不出鞘,是因为心中的杀意还不够浓。”与她一样的声音已凑至她的耳畔,不要太近,“要不要我来教你,剑是如何用的?闭上眼,想想此生恨意最浓的时刻……“
梨珈听话的闭了眼睛,表情却愈发痛苦,犹如便秘,真的想不出来。
“你会想起来的,快识出这张该死的破纸!”哭丧剑中的声音怒喊,悄悄推送一把,从她后背强硬灌入一股力,梨珈随即睁眼,一刹的记忆清明,竟真让她认出了这张神出鬼没的纸。
这张曾见一次砍一次,怎么砍都砍不死的生死纸。
剑遽然脱离剑鞘,那团金灿灿的光辉像烟花一闪而逝。
这一瞬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禁锢肢体的光芒消褪后,梨珈率先捞起沈褚蓝绵软的魂魄。
地上纸身化为与团火焰燃烧了起来,哭丧剑已将他的“尸首”戳到了地上,
她拔出剑,回过神,记忆全失,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啥。
哭丧剑也没再言语。
梨珈又对着那团“火苗”重重跺了好几脚泄愤。
这张纸噶得很彻底,地上徒留一撮被燃烧殆尽的灰。
站在灰蒙蒙的天地中缓了一会儿,梨珈看着怀里沉睡不醒的魂魄,暗自神伤了许久。
她神情恍惚的跳出了这只往生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