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番,瑶殊也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她闷闷道:“她们在东宫待得时日久,结交的人也甚多,应当是和方才放饭的那人通了气,故意叫她们不给我们饭吃。”
那两人仗着来得年岁久,就总是喜欢欺负人,这回碰到了明无月这样的敢去同她们顶嘴的,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这不,和旁的人使了坏就叫她们没了晚膳吃。
左右不过塞些好处,几句话的事情,那放饭的人本就同她们二人交好,又得了好处,哪里还有不做的道理。
瑶殊的声音听着有些闷,她道:“所以说为何要同她们争执,不反抗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现下饿了肚子便好了吗。”
一切在现实面前都那么不堪一击。
她们现下就是东宫的最底端,谁都能够欺负她们,而她们的一点反抗只会换来她们更激烈的报复。
明无月看着瑶殊垂头丧气的背影,嘴唇紧抿,最终也没有说些什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乎三四日,那些人故意同她们作对,明无月同瑶殊即便说再如何去得早,却也没能吃上一口饭。
明无月去找了管事的王玉芬说了此事,反倒被她训斥了一顿。
她明白了,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帮她。
一连几日下来,两人没用过晚膳,早就叫饿得前胸贴后背,就连站都要站不稳当了。
这样下去,明无月还没有替父兄报仇,恐怕就先饿死了去。
回了屋之后,那使坏的两人去了旁的丫鬟房里走动,只剩下了明无月和瑶殊在屋子里头。
傍晚时分,太阳西沉,瑶殊趴在桌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无月在一旁角落里头蹲着,洗着昨日的脏衣,屋内安静无声,只有搓衣的水声。
一片沉寂之中,瑶殊忽然开口,说道:“不然向她们低头好了......”
她实在饿得有些受不了了。
如果说低头就能有饭吃的话,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从前就是这样过来的。
明无月没有来的时候,她是几人之中年岁最小的,那两人抱团在一起,没事就喜欢欺负她。
好不容易硬气一会,但,实在耐不住肚子饿啊。
明无月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甚至说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下,她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毕竟说,若不是她,瑶殊也不会一起跟着饿肚子。
听了明无月这话,瑶殊以为她是愿意去服软了,她有些讶异,然不过片刻,又听她道:“可给她们服软,我不会去的,你若害怕被我连累......”
面对她们这样的人,可以同她们争执,即便说争执的下场是头破血流,可也决计不能服软。
只要服软,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事找上门,难道说一辈子都要在恃强凌弱者的欺压下苟延残喘吗。
但这话听在瑶殊的嘴巴里头却怎么都不是滋味了,她看着明无月的眼神似乎带了几分极度不解,她道:“我就不明白了,低个头有这么难吗?同她们吵架,就算吵赢了又有什么用,现下饭也吃不饱,便舒服了?”
瑶殊不会明白明无月的想法,现下她都有些讨厌她这样的脾性了,安安生生的,不好吗。
明无月知瑶殊生气,挨饿的人,脾气本就不能好到哪去,现下再说什么话都只是会叫她更为难受。
她端起了水盆,朝着外头走去,只捏着水盆的指骨泛着白,昭示着她心下不宁。
可还不曾走出门口,就正好碰到了那两人回来,三人将将打了个照面。
那两人方才像是在说着什么开心事,面上还挂着笑意。
明无月没有说话,端着水盆想往外走去,可那两人却没想要放过她。
其中一人道:“听闻你昨日还去同姑姑告状?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样的人,就算是饿死在了宫里头也没有人会理会。”
另外一人扯了她的袖子要往里头走,她道:“春棠,你同她说这些做些什么,白费口舌罢了。”
唤做春棠的那个宫女可没想轻易就这样放过明无月,听了这劝阻的话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越发得寸进尺起来了,她道:“这样的人,你现下不给她一些教训,往后能叫爬到我们头上来。”
她又转头看向了明无月,眼中尽是挑衅,“怎么,只要你现下同我们二人道个歉,往后给我安安生生的,等我我心情好了,就放你们一马......”
“爬你们头上?”
春棠话还没有说完就叫明无月打断,她眉头紧紧蹙起,似没想到明无月会突然开口。
明无月看向春棠带了几分嘲弄,又继续道:“大家都是当丫鬟的,哪个人不爬你头上?你这样作弄旁人有什么意思啊,是丫鬟就是丫鬟,还妄图当什么主子吗?”
都是当丫鬟的,谁比谁高贵一样。
明无月的话让春棠的脸被打得生疼,可不待她发作,明无月就已经端着水盆往外头走去,同两人擦肩而过之时,还故意将水溅洒出来,弄到了两人身上。
春棠瞬间大怒,她厉声骂道:“你个天煞的!还敢故意洒水!”
本就一身的气,明无月的动作无异于火上浇油,直接将春棠身上的火蹭一下点燃。
她气得不行,竟直接对着明无月动起了手来,扯着她的衣服不让人走。
春棠这边越是扯,明无月手上的水洒得越是厉害。
明无月倒也没想受了气还去惯她,见她如此得理不饶,干脆直接就扯破脸皮,她用了力挣脱了她的拉扯,趁春棠再来扯自己之前,直接将水盆里头的水对着她兜头倒下。
“你......你竟敢泼我?!”春棠不可置信的看着明无月。
她竟然敢这么明晃晃来泼她!
一旁的两人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这样直愣站在一边,看向了明无月的眼神都沾染了几分惊惧。
她就是个疯子,惹毛了她一言不合就发疯的疯子。
旁的人哪有她这样的?
就算是受了气,哪个不是忍气吞声的?再不济就私底下做些手脚罢了,有她这样直接就动手的么?
明无月看春棠气得顺不上气来,却忽地露出了一脸愧色,似是极不好意思,她对她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春棠姐姐,是你先撕罗我的,我一时之间没能拿了稳当,就叫水洒了去,你可别叫生气啊。”
少女一身粗劣丫鬟打扮,可却难掩气质迤逦,未施粉黛,却仍旧美得不像话,现下一脸的愧色,看着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春棠看着她这张脸气得牙根都发痒,这狐媚子生那么张脸,心肠也这般歹毒!
她听得明无月这装模做样扮可怜的话,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直接大步上前,想要扯了她的头发。
奈何地面太过湿滑,明无月方才洗衣的水打了皂角。春棠大步上前,踩在水上,反倒给自己摔了个屁股蹲。
接连不利,春棠气得眼泪都叫出来了,她冲着一旁和她同气的丫鬟喊道:“愣着做些什么!都踩在我们头上了,你还发愣!”
那人反应过来,上前也想动手,然而触及到明无月那有些发冷的眼睛,登时又不知该去如何动作了。
现下这上去,岂不是要挨了她的巴掌吗......
她哪敢呐。
素日里头扯些嘴皮子倒也还行,可没想到她竟这般不好惹。
春棠见她迟疑瑟缩,骂道:“你怕她做些什么!那算什么硬正仗腰子的,唬你的你也怕她?!今日不打她,你晚上还睡得觉呢,也不怕她半夜掐死了你来!”
听了这话,那丫鬟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狠了心去动起了手来。
瑶殊见明无月被人扯了头发,也去帮起了她来。
这里瞬时之间就乱做了一团,打斗声、女子尖锐的尖叫声,十分吵闹。
吵闹的声音很快就传去了外头,马上就有人围了这处,往厢房里探头看去。
“这是怎个回事啊?怎还有人动起了手来啊!”
“那个丫鬟不是新来的吗,怎么敢去同人动起手来啊?”
东宫这样大,丫鬟也不计其数,但明无月的相貌太过出色,不过两日就已经叫人认了个全,没人不知道这新来的丫鬟。
有人看向她们打斗的方向,颇为不怀好意说道:“前些时日还以为是个不吭声的,不承想原是个气性大的,一闹起来,恨不得杀人呐。”
旁的人附和道:“不过就是饿她几顿饭嘛......有必要闹腾成这个样子吗?”
明无月和瑶殊前两日被人针对,她们不是没有看见,这样的事情在宫里头多了个去,她们不过都当个笑话来看。
但像是明无月这样闹腾得天翻地覆的,她是头一个。
天色越来越黑,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响。
就在众人绕在一起窃窃私语之时,忽地被一道尖利女声打断,“竟敢私下斗殴!成何体统?!”
见到王玉芬来了,众人皆噤了声,站好到了一旁。
王玉芬本来还不知道发什么事情,只知道外面忽地乱成了一团,出来一看才发现竟有人打起了架来,这是她管事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的事情。
方才这处还叫那些丫鬟们挤得没有空隙,见她来了之后,她们马上都退闪到了一边,给她留出了一大片空地,叫她能更加清楚看到屋子里头的情形。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直接两眼一黑,叫气昏了过去。
她大步流星走到至屋内,这间房本就狭小,经过四人一番拉扯打闹,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王玉芬的出现,终于让这处的撕扯停了下去。
往那四人看去,哪个人是能看的?头发衣服乱做了一团,不像东宫的宫女,像是外面哪家的泼妇。
真真是丫鬟奴才也敢动手,以下犯上大胆放肆!
若今日的事情叫传出去了,她王玉芬还要不要活了!
她还没来得及出口质问,究竟是何人挑事,何人动手,那春棠就先跪倒在了她的脚边。
她的形容难看,满头湿发沾在脸侧,脸上甚至还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四人之中,她看着最是落魄。
瑶殊平日里头杂活累活干得多了,气力是几人之中最大的,平日里头被春棠她们欺负惯了,又加之被饿得上火,这回跟着明无月一起破罐子破摔,只恨不得挠死她去。
春棠扯着王玉芬的裙脚,声声凄切,哭喊道:“姑姑!欺人太甚啊!明无月她欺人太甚啊!我不过同她说几句话罢了,她就突然发了疯似的来攀扯我,一个劲的拿水往我身上泼,哪有这样的人!这东宫里头何曾见过这样的人啊!”
另外一个宫女也忙在一旁跟着附和。
王玉芬直接打断了两人的话,“好了!我有眼睛,能看得到!”
春棠恶人先告状,一哭起来就不停,涕泗横流,尖利的声音吵得人眉头紧蹙,只平白地叫人听了心烦。
王玉芬看向了一边的明无月,先是问道:“是你先动的手?”
确实是明无月先拿脏水泼了人个满头,四人才扭打了起来,但她没有直接认下,她道:“我想出去换洗衣服的水,但她来拉扯了我的衣服,我才不慎洒她的身上。”
不同于春棠二人的哭天抢地,明无月除了打架之后,形容落魄,看着同平日没甚不同,语气淡淡,却叫人能往心里头听去。
但王玉芬可没想给她好脸色,“那岂不是还是你先泼的人,你们才打了起来?还说不是你的错?”
王玉芬看向明无月的眼中尽是嫌恶。
果然,那人带来的人也不安生,跟她一样的讨厌,阴魂不散。
明无月看向了王玉芬的眼神带了几分不解,那双好看的柳叶眉紧紧弯着,“姑姑这话冤枉了,她若不扯我,不先寻衅滋事,我为什么会泼她?”
王玉芬没想到明无月竟还敢去反驳她,更是怒从心起,可还不待发作,明无月竟又继续出言说道:“今日是我来这的四日,来了四日,一日的晚膳都不曾吃过,日日都头晕眼花,分明她针对我在先,故意伙同旁人不给我留饭,而后我就算是在屋子里头洗个衣服她也不肯放过。我打了人是我不对,可她这样对吗?”
与其日日被人欺负,干脆就将事情闹大。
她不怕同她们闹。
到不了就鱼死网破,头破血流。
只明无月没有想到,这王玉芬竟会这般偏袒,上来就直接给她安了罪。
分明是她们先合起伙来欺压了她和瑶殊二人,分明是她们先来无端行恶。
即便知道不能顶嘴,越顶嘴只怕这个王玉芬越要恼怒,可终究是被人宠溺长大,连着受了四日的气,现下受到了这样的不公,最后还是直接出言质问。
果不其然,她的质问换来王玉芬的怒喝。
“贱婢,给我跪下,胆敢这样同我说话?!你也知道你才来了四日?!才来就给我闹出了这样的事来,说你不安分,难道还说错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