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文序的声音。
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人反应过来之后,直直往地上跪去。
这些略带八卦的事情,私底下去说可以,不被人发现就成,可若被发现了,那便出事了。
尤其这人是文序。
文序见两人跪得如此利索,只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现在倒跪得快,方才倒怎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人人都像你们这般喜欢妄言,那东宫究竟还有没有体统二字可言?”
两人的脑袋都快垂到了地里头去,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文序会突然出现在这处,若是知道,哪敢去说这话。
瑶殊都快叫吓哭了,低头讷讷道:“文大哥,我们再也不敢多嘴了......不知您今日来是做什么。”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处做些什么,一声不响,跟鬼似的。
文序当然听出了她话里面的埋怨之意,他寒了声,只简单一句,“殿下寻她有事。”
说完这话,便转身往门外去了。
闻此,明无月也没敢再去耽搁,忙起了身跟到了文序身后。
她不知太子忽然寻她是为了何事,可她记得,按时辰来算,陆舟也没这么快就走吧?她现在去,是做些什么。
“文大哥......”
她方张口想要从文序口中试探一二,可马上就被他打断,“我不知道,殿下寻你,你去了就是。”
明无月只得噤了声。
*
陆舟今日来寻陈之钰,不是为了私事,而是关乎政事。
他一下值就去了东宫,直奔向主殿书房那处,去寻了陈之钰。
房内昏暗,尚且还不曾燃灯,夕阳西下,黄昏落在窗前,带来了几分黯淡的光,屋内陷在一片天昏地暗之中。
陈之钰坐在书桌之前,一只手撑着下颌,另外一只手搭在桌案之上,长指轻轻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明显。香炉之中烟雾袅袅,衬得此处更如梦境一般,夕阳透过直棂窗,落在了陈之钰的侧颜,衬得他格外乖顺。
从他这个方向,将好可以看到门外花圃的位置。
方才还在那处的倩影,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消失不见。
人走了,陈之钰的视线却依旧落在那处。
陆舟进来了书房之后没有扣门,直接推门而入,他一进屋就蹙起了眉。
“怎不点灯?”
陈之钰听到声响,回过了神来,他直起了身,往陆舟方向看去,黑眸在昏暗中更显深沉。
他没有回答陆舟的话,只道:“你来了啊。”
像是一直在这处等着他似的。
陆舟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他挑眉问他,“你知道我今日要来?”
“秋闱那边出了事情,你自然是要来的。”
秋闱在前段时日,八月中旬举行。如今过去近乎一月,就在前两日放了榜。
陆舟疑道:“你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
这事今日才出,他在大理寺里头消息灵通一些,知道这些事情自然也要早些,但没想到陈之钰也知道了。
不过想来也是,陈之钰从紫禁城搬来了东宫之后,除了陆舟偶尔会来东宫看看他之外,从始至终都是陈之钰一个人自己,若他没点本事,皇后和大皇子那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他早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既然陈之钰知道了这些事,他便也省得去解释,道:“前两日放了榜,但为首的那个举子被人检举说是舞弊,今个儿抓了那检举的人来审讯,问他究竟是凭何缘由去如此纷说,又有没有证据?可审了个半天,他却只咬死说那解元背后之人势力强大,不敢得罪。”
“这人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陆舟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一会是连性命都不要了,就敢去义无反顾地检举,另外一边呢,抓了他后要证据,却又说‘不敢得罪’。什么话都叫他说了,他究竟是怕还是不怕?”
陈之钰见他生气,给他斟了一杯茶推到了面前,他淡笑一声,意味不明道:“听着倒是有趣,要么他是脑子不大灵光,要么便居心叵测。”
除非是脑子不灵光,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脑子灵光,便恐怕别有所图。
“后来呢 。”陈之钰问他。
“还在审。”陆舟颇没好气地说道:“秋闱中士子舞弊?他当这是什么有趣的玩笑话不成,信口就来。这事没个着落,这大理寺的狱牢,他还想出去不成?”
陆舟说完了这话,面上却又落上了几分肃色,他道:“我倒宁愿他是胡说八道,若这事是真,恐怕不太平,叫皇上知道,不知道得生出怎样的怒来。”
士子舞弊,若是真事,可不会被轻拿轻放。
本朝对科举这事看重,若此事真被核实,不说那顶头的士子要受灭顶之灾,就是说连带着其余的有干人员也要一俱受罚。
提起景宁帝,陈之钰没有附和应声,只垂了眼眸。
陆舟知他不喜欢自己这个父皇,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嘴之后,就没再说此事,他想起来件事,对陈之钰道:“对了,过几日,有件衣裳往你这东宫送,你帮我收一下。”
“衣裳?谁的?”
陆舟也没隐藏,道:“若禾的。”
若禾,云若禾。
就是同陆舟牵扯不清的那个小医师。
“她的衣服,你往东宫送做些什么?”
说起这事,陆舟就来气,“还能为什么,往家里头送,叫我母亲知道了,又要闹得天翻地覆,吵来吵去的,有得一阵好闹。往大理寺送去,也不成,万一叫旁人瞧见,闲话说来说去也烦得很。”
陈之钰问他,“怎不干脆送他们的医馆去。”
“这是我送她的生辰礼,早些叫她知道了,便没意思了。”他又叮嘱道:“这衣服可是我提前了一个月在锦绣楼定下的,你可要给我收好了。”
陈之钰答应下了此事。
陆舟见他答应,也没再去说这事,只扬眉问他,“下一局去?”
两人都喜爱对弈,陆舟来东宫寻陈之钰,每次两人最少都要下完一局棋,才肯离去。
陈之钰没有拒绝,“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可不过两人说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外头的天就这样黑了下来,书房之中,暗到了只能摸瞎的程度。
陆舟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出声讥他,“你这地,是已经穷苦得点不起灯了不成?皇后克扣你至此等地步?”
陈之钰自不会回答陆舟的讥讽,他喊了文序,对他道:“喊她来掌灯吧。”
“她?”文序一开始还有些不大明白,不过旋即就想明白了。
除了明无月还会有谁啊。
可是他方才看明无月浇完了花就不见了人,有些踟蹰道:“若不如让我来吧,去寻她恐还有一会的功夫。”
陈之钰淡声道:“她在西所。”
他的嗓音在黑暗之中带了几分低沉,听着有些许喑哑。
文序错愕,“殿下怎知。”
她除了去西所又还能去哪里呢?
“去就是了。”
文序走后,陆舟问道:“怎非要去西所喊人?唤别的宫女不行吗?再说了,你一个太子,身边还没有服侍的人不成?”
陈之钰随意解释道:“现下晚膳,她们都去用膳了,再喊来也麻烦得紧,既她在西所无事,来掌灯也是一样的。”
偌大的东宫,竟还没有个点火的人,说出去像话吗?
听到此话,陆舟便道:“你是主子她们是主子?她们用膳,便放着你这个主子不顾了?身边都多放几个人跟着,就不会有这样的境况了。”
陆舟有些气闷,都不知陈之钰在这些事上这样软心肠做些什么。
到头来吃苦的还不是他自己。
陈之钰没将此话放在心上,只是随口说了话就应付过去了。
明无月从西所那处同文序回来,没有一会的功夫就赶到了此处。
她听了文序的安排,先去拿了火折子过来,而后进了书房之中。
这处实在是太黑,书房中阒然无声,就连里头是何光景都不大清楚,她也不知道陆舟还在不在此处,不仅如此甚至说,陈之钰在何处,她也不知道。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殿下......”
因着十分不确定,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声音听着带了几分怯意,似乎是在害怕。
“我在。”
陈之钰的声音不重,在静夜之中听着若击玉般寒凉,可就仅仅只是这两个字,却带着一股叫人莫名安心的味道。
她寻着声音来源摸去,手指在空中小心摸索,她走得太过小心翼翼,以至于有些太慢。
陈之钰像是在黑暗之中看穿了她的窘迫害怕,又出声道:“别怕。”
明无月的心果然静下来了不少。
步子也稍稍稳了一些。
她艰难摸索到了桌边那处,手却不小心摸到了什么东西,她摸索了两下,微微发硬,但却也不像是桌椅之物。
还不待她继续摸下去,就听到一声声音从旁传来。
“摸够了吗?”
天色已晚,黑夜无声,这道声音听着冷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