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登时拔剑对之,绷起脸骂道:“李莫愁!你个恶女人!怎么阴魂不散?”
杨过在瞧见那边冒尖个脑袋时便心道不好,果不其然,李莫愁无视郭芙的怒目圆瞪,只笑道:“郭家姑娘莫动气,我只是追我那叛师盗典的不肖徒弟途径此处。”杨过心知她说的是许久不见的陆无双,不由心中慌张一跳。
李莫愁长得美极,她温声细语时任谁也生不出恶感,尤其郭芙在心里记得梅超风偷盗黄药师《九阴真经》一事,倒是对李莫愁生出些同情来,于是执剑的气势也不那么足了。
李莫愁其实早已在大道上瞧见两人,一路尾随二人至此,自是知道方才杨过如何不要脸地引诱郭家大小姐,此时看她神色松动,李莫愁又瞧了瞧两人扔在地上的鸳鸯鸟,心中将杨过同那陆展元一齐恨上,遂开口道:“说起来,我那徒弟倒与郭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郭芙被说的一头雾水,呆呆问她:“是么?”
杨过大惊失色,断喝道:“李莫愁!你莫要胡乱攀扯!”
李莫愁可不怕他,看杨过如被踩了尾巴跳脚的老鼠一般微哂道:“郭大姑娘,说起来我这徒儿正是你杨哥哥的媳妇儿,真要排辈儿,你可是还要唤一声杨嫂嫂呢。”
郭芙立刻便想起那日里嚣张跋扈的跛脚女子,登时脸阴沉下来。杨过看她脸色骤变,还不知该喜该忧,李莫愁便坚持不懈道:“这还不算稀奇,你这杨哥哥在那终南山还有个仙女儿似的师父,两人早就生死相许啦。”郭芙本还只觉着陆无双与她不对付,于是对杨过颇有微词,哪知这李莫愁又是扔出一句霹雳雷霆之语,直接将郭芙这些年本就不多的世情经历轰碎一地。
却看那杨过早已青筋暴起,咬紧牙根,身子抖得厉害,他此刻再也顾不得自己同李莫愁武功造诣间的差距,抢过郭芙手里的越女剑,使一招玉女剑法就直逼李莫愁面门,他赤红双眸恶狠狠盯着李莫愁叫道:“我扭烂你的嘴!”。
李莫愁只拿拂尘左右抵挡,并不使招还击,她像是寻到极开心的事情哈哈大笑,在这幽谷间极为可怖。
“你这小贼,那日在古墓里花言巧语哄骗我师妹,如今又与郭家姑娘做那交颈鸳鸯,倒可怜我徒儿,指不定在哪左奔右顾地寻你呢!”李莫愁言语间掌中使劲,内力顺着拂尘抵在剑身之上,软硬相接,两人被逼得齐齐后退数步。
李莫愁心道:“照杨过这小子不要命的打法,再搅缠下去决计讨不了好,还是先去寻陆无双那个小贱人。”
郭芙早就震惊的一动不动,只李莫愁言语间污蔑她的名声,她才反应过来大声恨道:“李莫愁你乱讲甚么!谁同他是交颈鸳鸯!”
李莫愁倒是稀罕地看她一眼,指着地上两只绢质鸟儿问:“你真不晓得这是对鸳鸯鸟?”
郭芙这才知道自己被作弄了,说甚么玄鸟!做甚么非要买两只!难怪那小厮偏说什么“吵吵闹闹得过日子”,之前听来没甚么稀奇的事情,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串了起来,这杨过竟可恶至此,故意做戏戏耍自己,竟也要自己如那跛足姑娘一般一口一个“傻蛋儿”似得同他玩乐。
郭芙指缘紧紧扣在掌心,心中恨意波涛汹涌。杨过又好到哪去,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里面脆脆的血管像是被强光一照就要断掉,越女剑脱手,他重重的从空中摔在地上,内脏像是错位般疼他也不在乎。
李莫愁看他神色恹恹,欲死又活的,心念一动道:“看你也是真不知情。既这小贼薄情寡义至此,就叫我一丈了结他,省得来日教他祸害别人。”说着便提起拂尘朝杨过脑门劈去。
郭芙哪里知道这些人脑子都是有病的?李莫愁无故要杀人,杨过却软软躺在地上任由她打杀,郭芙心中就是再有一万个恼恨杨过的理由,也实在看不得他死在自己面前,于是她跌跌撞撞拾起越女剑,“铮”的一声为杨过头上阻下一击。李莫愁本也未用全力,看她出手也便顺着收了力道,心中竟也感同身受似的悲苦。
杨过听这硬物相抵之声犹如天籁,他勉力撑起身来,白着脸颤声喊了句“芙妹”,再不敢多说一句。他心知李莫愁所言句句属实,他本也不该在意,但此时浑身力气像被抽干,看着郭芙冷若冰霜的脸蛋,眼中刺辣的疼。杨过泪流满面却又怕郭芙嘲讽,只得用残破的袖摆微微遮住脸将眼前的连绵不绝的水雾抹干净。
郭芙心里又开始毛毛糙糙长草,乱成一团也理不清头绪,就听那李莫愁凄苦悲凉的声音传来:“问世间情为何物?”
还来不及反应就看李莫愁双手并指,有银光隐隐在指尖闪烁,三枚冰魄银针先后急射而出,两枚摄向杨过,一枚摄向郭芙。郭芙执剑打掉,杨过则用袖袍甩开两枚银针,两人还未松气,就听李莫愁道:“郭姑娘,既然你不教我杀了他,那我便杀了你,省得你无辜受人欺骗。”
还没等郭芙琢磨明白,李莫愁就一连发了五根针前后奔朝着郭芙四肢与脑袋上射去,郭芙慌张地乱了阵脚,哭着大喊:“妈妈!芙儿不想死!”
电光石火间,杨过朝郭芙扑过去将人严严实实护在身下,他使越女剑反手“刷刷”打掉三根,剩下两根角度却刁钻至极,杨过若转身正面接下一根,另一根则必会伤到郭芙。杨过闭目流泪,箍紧怀中的郭芙不再躲避。两根银针瞬息便至,直插他腰窝与小臂,霎时的疼痛教他将郭芙抱得更紧了一些。
杨过此时恨极李莫愁,忍着剧痛封了穴道,转头竟发现李莫愁魂不守舍地呆站着,心道这可是个好机会,他手腕使力回报她五枚玉蜂针。李莫愁悚然惊醒,手腕翻转将拂尘旋出残影。杨过早料到她有此招,悄悄又在指缝间夹了一根,待她以为躲了过去而放松警惕之时抓准时机使了十足的内力笔直向她手腕掷去,一击即中。
李莫愁此时才知中计,瘙痒酸痛感瞬间从手腕处蔓延全身,她忍得咬牙切齿道:“给我解药。”
郭芙的纤细的双臂被杨过束紧,磨得她臂侧与后背生疼。郭芙方才一直忍着不出声,全计是因为强敌在前,害怕的忘了自己滔天的怒火。此时瞧见李莫愁中招,已是一副受制于人的模样,浑身酸软间又突然醒悟:“杨过他竟连不会武功这件事都是在糊弄我!他连李莫愁都能制住!”
郭芙怒气冲冲将压在身上的杨过推翻出去,本还想指着他脑袋恶狠狠骂上几句,但看他瑟缩着身子在地上颤抖的样子实在开不了口。方才她被杨过堵着视线,全然不知杨过已身中剧毒,她瞪着杨过翻了个白眼,抢过剑就要上前了结李莫愁,却被杨过攥住了手腕。
郭芙气极,恨不得提剑斩掉他这双不安分的蹄子,她用力挣扎。杨过抓得费劲却不肯松手,他只道:“芙妹你快走!她中了我的毒!”郭芙看他颤抖的睫毛粘黏在一起,嘴里那句“你呢?”还没吐露出来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此刻心中复杂无比,又痛恨杨过的欺骗,更憎恶自己轻信了他纯良的表象。郭芙深呼口气,从怀中掏出一瓶九花玉露丸重重地砸向杨过手边,瓷瓶脆弱碎裂,千金难求的药丸散落在地上混在泥里。郭芙利落翻身上马,再不看杨过,拍马出谷。
“你把解药给我,我给你解毒。”李莫愁看着杨过不紧不慢地将九花玉露丸一颗一颗拾起来收在怀里,再禁不住蚀骨的痒意开口与他商量。
杨过冷笑道:“咱俩一块死在这罢。你这人歹毒狠辣,反复无常,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我如今和你一块儿死在这,往后总归是有人会记得我的。”
几次照面后李莫愁已大致摸清了杨过的脾性,于是她软下嗓音道:“郭姑娘背信弃义,将救命恩人抛下,她又怎会在外给你著书立碑?”李莫愁看杨过脸色大变,心知有效,遂更晓之以情道:“你便是不想想自己,也得记着你师父,当日我见你俩情谊甚笃,你若死了,她决计不会独活。”
李莫愁嘴上说着心里却不屑一顾,这杨过离了古墓就四处沾花惹草,竟与那陆展元一般无二,此时她更恨不得他就地痛死。但无奈一时不察被他暗算,只得与其虚与委蛇,以求活命。
杨过却终于被说通,他眼中涣散,反反复复念叨“姑姑”,一会说甚么“姑姑!姑姑你到底在哪啊!过儿好想你啊!”一会委顿倒地号啕大哭,喊道:“姑姑!过儿在古墓陪你一辈子!你别不要过儿!姑姑,过儿错了……”说着说着,声音渐消。
李莫愁暗想:“莫不是毒已入心脉?还是我错怪了他?难不成他真对师妹用情至深?”她身上毒素也渐渐深重,若是杨过不幸丧命,自己也决计活不了多久。于是李莫愁从怀中掏出解药扔给杨过,大声道:“你把解药给我便走罢,我今日放过你。”
杨过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将解药塞进嘴里继而掏出一瓶蜂浆扔还给李莫愁道:“这是解药。”
“你没骗我罢。”李莫愁锐利的眼神探向杨过。
“爱吃不吃,死了干脆。”杨过冰冷的声音传来。
李莫愁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咽了下去,果然酥痒要命的感觉瞬间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