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栖息地 第40章 末日

小白鲸发出了一声悠长的轻吟，作为回应，它的妈妈用身体推了推它的身侧，似乎在表示鼓励。

在这之后，小白鲸轻巧地摆动尾鳍，很快就带着珞珈消失在了远方的海水中。

沈染若有所思地说：“它还会回来的。”

凌焰以为沈染话中指的是珞珈，摇头失笑道：“珞珈在深海世界的故事线已经结束，至于小白鲸会将她带去哪里，并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

沈染回过神来，按捺住唇角的弧度，顺着凌焰的话说道：“也许吧。”

她话中所指的归来者并不是珞珈，或者说，不是任何人类。

之前在和珞珈谈话的时候，沈染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如今的深海世界已经呈现出灾难发生的预兆，与人类生存相关的环境参数将会发生剧变，这意味着，深海人有极大可能无法从这场灾难中存活下来。

当她再往深处想了几分，就得出了一个看似荒诞的结论：从一开始，设计师就在有意误导选手，所谓掌握这个世界制导权的人，其实未必是“人”，而是某种特殊的存在，而设计师利用选手的惯性思维放出的烟雾弹，才是比赛最大的难点。

如果这个想法是正确的，沈染就掌握了独特的优势。

凌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沈染的异状，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沈染神色波澜不惊地回答：“当然是回到王宫，和埋伏在那里的其他选手一起争夺新王手中的制导权咯。”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实计划，不过凌焰也没必要知道更多了。

凌焰微微挑眉，“你真的觉得米卡斯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制导权？”

沈染也回望他，真诚地反问：“不然还能有谁？主要人物都已经没剩几个了。”

凌焰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绽开了一抹笑，“好，都听你的，盟友。”

为了不引起注意，白鲸没有拉来那个华丽的座驾，因此沈染和凌焰一起坐在白鲸宽阔的脊背上。

凌焰将手掌覆在白鲸的头顶，传输目的地的信息，同时和身后的沈染半真半假地说：“这条白鲸叫露玟，游动起来速度非常快，如果你害怕跌下去，过一会儿最好牢牢抓着我。”

沈染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白鲸开始加速之时，凌焰感到身后的女孩伸出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掌心触感温软。

还没有来得及心旌神荡，他就发觉一条冰冷坚硬的物体猛地勒住了自己的脖子，下手稳准狠，显然是想要自己的命。

沈染强迫自己不去看凌焰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加重着手上的力道。

她之前偷偷将珞珈被解下的铁链藏了起来，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前盟友置之死地。

她不再处于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的弱势地位，此时的她不再需要通过与凌焰结盟来增加实力，倒不如杀死凌焰的角色来增加自己的积分。另一方面，她一直对凌焰在虚拟小镇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今天总算找到机会报复了。

渐渐地，沈染感觉到凌焰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向一边歪去。

她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冷眼看着凌焰被湍急的水流裹挟而去，跌落在下方的沙地上。

白鲸发现了异状，调转方向，游到了凌焰跌落的地方，用鼻端触了触他的脸，发出了低缓而绵长的叫声。

沈染从白鲸背上跃下，察看了凌焰的身体，确认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就在这一刻，沈染身边再次弹出了自己的积分数字，飞快增长到了之前两倍的数额。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白鲸那双澄澈的眼眸，莫名有些心虚，解释道：“你的主人是个很坏的人，他一直在奴役你，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这里的白鲸经过基因优化，在深海世界的所有物种中具有仅次于人类的智商，因此可以听懂部分人类语言，可是这条叫做露玟的白鲸仍然静静地看着沈染，似乎想要为自己的主人讨个公道。

“快走吧，去找你的孩子吧。”沈染拍了拍白鲸的头颅，希望它能理解自己的意思，随即站起身，准备离去。

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突然间，透过深蓝色的海水，沈染看到远处的海底世界突然变得明亮起来，那种光并不是阳光的反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底喷涌而出。

远处的光亮越来越强烈，由橙色变为炽热的红色，映红了四周昏暗的海水，宛如一道道赤红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海底夜空。

是海底火山发生了爆发。

地面开始猛烈地摇动，海床上的砂石被强烈的震动搅起来，细小的颗粒在水流中翻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撕裂大地。

沈染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下陷，突然来袭的失重感驱使她朝前跑去，右脚却踩入了一道新产生的窄缝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将脚抽出，窄缝就像是有知觉一般迅速合拢，脚踝处的骨头被生生挤碎，剧烈的疼痛如同一把利刃，在她的神经上反复割划。

在痛晕过去之前，沈染想到，大概今天所有的运气都用来干掉凌焰了。

她感到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浮，周围静谧而幽深。

突然，一束微弱的蓝光从远处照亮了前方，仿佛是深海中的星辰。

沈染好奇地向光源游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光芒逐渐变得明亮而柔和，映照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她看到一片浩瀚的宇宙，星光散落在深邃的黑暗里。几道幽蓝色的光束划破星空，几艘飞船宛如银色的小鱼，外壳反射着遥远恒星的光辉，悄然穿行在漆黑的天幕之中。这些飞船接近了一颗蓝色的行星，无声地滑入了大气层。

场景发生了变换，飞船周围的水波如同柔和的丝绸，颜色从浅蓝逐渐变为深蓝，最终变成了冷沉的黑色。黑暗中，隐约可见深海地面崎岖的地形，这是一片几乎没有生机的荒凉之地。舱门开启，一些相貌奇特的人形生物纷纷涌出，他们身体修长而透明，内里闪烁着微弱的光点，仿佛蕴含着美丽的星光，四肢纤细且多关节，能够灵活地移动。

这些生物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他们快速搭建起基础设施，透明的圆顶在海底撑起，形成了第一片栖息地。这些“人”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皮肤表面出现了类似鳞片的结构，他们不再需要通过特殊呼吸设备就能在水中从容地生活。

场景的变化越来越快，新的建筑物拔地而起，透明的通道连接着各个建筑，城市的轮廓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新居民的身体也在不断变化，鳞片开始退化，皮肤变得更加柔软而富有弹性，手指变得纤长灵活。

最后，他们看起来几乎和人类无异。

随着梦中场景的模糊，梦境逐渐崩塌，沈染的意识开始回笼。

她睁开眼时，再一次看到了白衣医师，那张和顾谨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让她产生了一阵恍惚，还以为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可脚踝处的钝痛提醒着她，比赛并没有结束。

沈染看向医师，后者似乎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指了指游弋在不远处的白鲸，平静地解释道：“是它带我来的，它告诉我，有人需要帮助。”

沈染点点头。

一部分深海人能够理解白鲸叫声中的涵义，这并不稀奇。

她看了眼自己的脚踝，那里的外观变得红肿且变形，也不知道医师是怎么将它从石缝里弄出来的。

医师的声音温和且残酷，“你的脚踝发生了严重的骨裂，周遭的神经也在逐步坏死，必须尽快截肢。”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听到这句话，沈染估计会立刻被吓晕过去。

好在是虚拟世界。

她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没事，反正很快就要结束了。”

在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耀眼的红色倒计时，指示着比赛结束还剩三十分钟。

不过医师是虚拟人物，应该看不到这个。

果然，医师以为沈染指的是即将来临的灾祸，淡然地点了点头，“也对，没有人能在这场火山爆发中幸存下来。”

周围海水的温度正在逐渐升高，沈染能感觉到自己的体表在发烫。

远处有低沉连续的隆隆声持续传来，仿佛海底深处在翻涌，新喷出的岩浆与海水交界处生成了大量的蒸汽，形成一片片混沌的云雾。

俨然是世界末日的恐怖图景。

“没有人能够存活下来，不过它们可以。”沈染费力地撑起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到白鲸旁边，摸了摸它的头。

在她昏迷之后，白鲸一直未曾游远，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和周围那些仓皇逃命的小型生物形成了鲜明对照。

她突然理解珞珈抚摸小白鲸时脸上流露出的艳羡了。

经历过刚才做的那个梦之后，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深海世界，并非是完全虚构的，而是设计者根据现实提出的一种大胆构想。

在很多文化中都有关于失落文明的传说，比如亚特兰蒂斯，还有与那国海底遗址。迄今为止，只有百分之五的深海空间得到了探索，这意味着，大量位置的深海区域隐藏着属于远古的秘密。

高智慧的文明未必只会在陆地上建立，也许文明的火种曾在深海的极端环境下燃起，并产生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灿烂辉煌，而眼前这个虚拟世界，就是对这个史前文明的复现。

虚拟世界中的时间点，或许对应于真实世界的数千万年之前。

至于深海“人类”种族的起源，沈染几乎不敢去细想。

或许只有浩瀚无垠的星空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