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尧笑道:“这纯属是去蹭饭的。”
周桐“啧”了声:“脸皮真厚!”
进了地铁,仅剩两个空座,林弈钧示意周桐和秦子尧坐下。秦子尧坐下后,看林弈钧的手被购物袋勒得变了形,便朝他伸手。
林弈钧垂眸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还有好几站呢,我先拿着吧。”
林弈钧“嗤”地笑了一声,没给她,而是一弯腰将购物袋放在脚下,然后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秦子尧:“……机智。”她怎么没想到。
周桐盯着对面一对母女,拍了拍秦子尧的手,说:“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坐地铁,碰上了我语文老师。老师看我站着,把座位给我了,还顺便帮我检查语文作业。现在想想都觉得当时真是黑暗。”
秦子尧笑道:“死亡列车啊。”
四人到了程维维家,三个人喊的是“程老师”,而脸皮厚的姜楚然喊的是“干妈”,三个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面面相觑,周桐更是大声地说:“干妈?”
姜楚然鄙夷地说:“虽然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但妈可不能乱认,人家是我干妈不是你干妈。”然后扫了眼同样满脸状态之外的秦子尧和林弈钧,笑道,“哎,我真爱看你们三脸懵逼的样子!”
程维维笑着拍了拍姜楚然的肩膀,说:“别胡闹,都快进来吧,火锅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呢。”
程维维一边指挥他们换鞋一边往客厅走,顺便解释她跟姜楚然妈妈的关系:“我跟楚然的妈妈是高中同学,楚然兄妹都喊我干妈。”
周桐在秦子尧耳边碎碎念:“你说姜楚然这家伙到底是哪辈子积了大德,咱们仨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妈来,他竟然有两个!”
秦子尧:“……”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些羡慕。
姜楚然乐呵呵地搭着林弈钧的肩膀走进去,那样子别提多嘚瑟了。林弈钧将他的爪子从肩头拨开,睨着他小声问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姜楚然的嘴脸特别恶心:“说什么,你们不是也没问?而且我干妈在学校很受欢迎你晓得吧,让别人知道我跟她的关系,天天上赶着贿赂我,我可受不了这种诱惑。哎,有个大美女干妈就是伤脑筋。”
林弈钧真诚地建议他:“姜楚然,你还是闭嘴吧。”
程维维的住处是一个大约六十平方米的小公寓,不大,但因为东西很少,所以看起来格外空旷。屋里的东西摆放得非常整齐,周桐小声对秦子尧说:“蟑螂进来都得梳妆打扮一下。”
秦子尧摇了摇头,没理她。
周桐换鞋时习惯性把鞋子一甩,但看看程维维那整齐到所有鞋子鞋头都在同一条直线上的鞋柜,又乖乖把自己的鞋子摆放整齐了,才跟着其他几个人进屋子去。
周桐望着程维维婀娜的背影,心想,幸亏她不是我妈。本以为秦子尧的强迫症已经是晚期,如今跟程维维一对比,她感觉秦子尧还有救。
来的路上听秦子尧说过程维维高中花了一年时间从学渣逆袭成学霸的故事,周桐忍不住心想,难道强迫症是学霸们的共同属性?
她看了看林弈钧,想到他整齐得跟考场一般的桌面,默默证实了自己这个猜想。
餐桌上一个直径三十多厘米大小的鸳鸯火锅,架在一个电磁炉上,炖着玉米和几颗红枣,此时汤已经煮开了。餐桌上摆满了牛肉片、毛肚、蘑菇、蔬菜以及处理好的调料。
程维维安顿几名学生坐下,笑着说:“家里比较简陋,将就一下。”
秦子尧扫了眼厨房的垃圾桶旁边还放着装鸳鸯锅的纸盒子,明白过来这些餐具应该都是程维维为了这顿火锅新买的。
趁着程维维进厨房拿东西的空档,她环视了屋里,是真简单,茶几上空荡荡,只有一个纸巾盒,皮质沙发没有垫子,黑漆漆的,玄关处的柜子上只有钥匙,没有任何装饰品。就连门口的鞋架,也只有两三双常穿的鞋子。
简单得仿佛这里是程维维临时借来的样板间,随时会搬出去。
这就是一个人生活的样子吗?
“发什么呆呢?”林弈钧问。
秦子尧一愣,这个人有必要这么敏感吗?走个几秒的神都能被他发现。她扯扯嘴角,说没事。
程维维搬了一提凉茶饮料出来,拆开包装,每个人递了一罐,说:“不够这里还有啊,自己拿。”
准备得很齐全,秦子尧忍不住想象她来回从超市往家里搬食材的场景,也是一个人?
林弈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干嘛呢,一直魂不守舍的。”说着拿起一瓶程维维放在桌面上的饮料。
秦子尧收回视线,看到在场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有些别扭,然后看了林弈钧一眼,说:“你管我啊。”
林弈钧微微摇头:“白眼狼。”然后将开好的饮料推到她跟前。
周桐见状,嗷嗷叫:“怎么只给她开,你区别对待?”
林弈钧凉凉地瞥她一眼,说:“你手也残了吗?”
周桐“咦”了一声,看向秦子尧:“你手怎么了吗?”
“哦,扎了一下,问题不大。”秦子尧一边回复周桐,一边有些惊讶地看着林弈钧。她昨天帮外公修理椅子,手指不小心被钉子扎了一下,蹭破了点皮,伤口很小,林弈钧竟然看到了?
心里有股暖洋洋的感觉。
周桐和姜楚然两个都是自来熟,程维维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上他们的嘴。从姜楚然竟然对程维维是他干妈这件事竟然秘而不宣,到程维维多受高二年级的喜欢云云,两人对着程维维说了小半个小时。
最后话题回归到这次火锅,周桐说:“程老师经常在家吃火锅吗?”
程维维摇头:“怎么会,一个人吃火锅有点惨。”
周桐撇着嘴狠狠点头:“深有同感,我跟我家老周两个人吃都觉得没劲儿,一个人吃更没劲儿了,火锅这种东西就是要一群人吃才有意思。但是这几个家伙每次我约他们吃火锅都不赏脸,一个不吃辣,一个要回家,还有一个……”视线瞟到林弈钧,顿了顿,说,“算了,不提也罢。”
林弈钧说:“怎么到我就是不提也罢?”
周桐忍了忍,说:“跟你这种肤浅的人吃火锅没意思,怎么吃都不长痘,烦死了。”
提起“肤浅”,周桐发现短短一个春节过去,林弈钧似乎又白了许多,眉眼都变精致了,跟刚入学那会儿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没有背着我们偷偷美白?”
林弈钧挑了挑眉。
周桐跟程维维卖惨:“程老师你不知道,这家伙刚开学的时候黑得跟非洲人一样,跟姜楚然站一起奥利奥似的。”
程维维笑道:“弈钧是底子很白的皮肤,之前出去晒黑了?”
林弈钧淡淡“嗯”了一声,说的兴致不高,倒是姜楚然说得很起劲儿:“他喜欢户外旅行,暑假跟他表哥从成都一路骑行去拉萨,啧,看了无数的草原峡谷和雪山啊,我的人生梦想。”
林弈钧睨他一眼,说:“你不会想的。”
姜楚然:“为什么?”
林弈钧:“吃不了那个苦。”
姜楚然:“……”露出痛苦面具。
林弈钧:“也没那个体能。”
姜楚然:“……”露出破防面具。
秦子尧不由得发自肺腑地感慨:“有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降维打击别人。”
林弈钧和姜楚然:“……”
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小时,饭后几名学生主动帮忙收拾,程维维只留了秦子尧在厨房帮忙,其他人都被她以“空间太小”为由赶到客厅去了。几个人都不是爱看电视的性格,在客厅吵闹了几句之后开始拿出手机组队打游戏。
姜楚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讶地说:“秦子尧竟然也玩游戏了?”再仔细一看战绩,扭头看向林弈钧,“你俩双排?”
林弈钧一挑眉,说:“有问题吗?”
“没。”姜楚然摇头,“不敢有。”
周桐骂一句:“怂。”
厨房里,程维维和秦子尧并排刷碗,程维维问:“在想什么呢?”
秦子尧心一跳,她今天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她明明一直有跟大家互动啊。
“没。”
然而回家的路上,林弈钧再一次问她:“在想什么呢?”
秦子尧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你们都问我在想什么,我难道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林弈钧盯着她的脸,说:“就差把字刻在脑门上了,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秦子尧有些沮丧,她还以为自己是那种情绪不外露的人呢,看来境界还有待提升。想了想,她问:“林弈钧,你有什么很害怕的事情吗?”
林弈钧垂眸思忖几秒,说:“怕死。”
“怕死你还整天去爬山和骑行?”
林弈钧不解:“爬山和骑行不危险。”
“哪里不危险,我经常看新闻报道,很多人因为户外运动的时候遇到各种意外死亡的。”
“意外难免会有,但是不能因为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意外,就选择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敢做吧?”林弈钧随意地说,“阎王爷想收一个人的时候,睡觉都能猝死,但也有人从万米高空的飞机上掉下来,还能好好活着的。你这么善良,阎王爷应该挺讨厌你,不会想收你的,放心。”
秦子尧嘟囔道:“我又没说我怕死。”
“那你怕什么?”
秦子尧想了想,说:“我怕别人都死了就我没死。”
林弈钧皱眉:“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忽然反应过来,秦子尧怕的是孤独。
秦子尧伤感地说:“小时候我会因为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就我没有而感到难过,上了初中以后这种想法就很少了。尤其是遇到刘新月以后,我觉得自己还挺幸福的,至少外公外婆都很疼我,家里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接触了程老师,忽然又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了。”
秦子尧的眼睛盯着某处,那里有一只飞蛾正在灯光下忽上忽下地扑棱。
她说:“我大概能想到,外公外婆不在以后我会是什么样子。”没有家,没有依靠,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