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有带着温柔可人的笑,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唤道:“齐公子,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齐宣抬头看着那半张漂亮的脸,抽抽嗒嗒地回答,“等你死了我再哭,你不就听不到我爱你了吗?”
说这人虽然傻吧,但是他的逻辑倒还挺严密的。
善有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小幅度扭曲了一下,白乘归实在没眼看下去了,只能出言劝退,“齐公子,你喜欢这车架?”
“你你你,你这冷血无情的家伙,你要干什么?”齐宣刚才被白乘归的手段吓到了,心中的小旗子瞬间竖起,将白乘归视为最大敌人,“我不喜欢,什么都不喜欢,你别管我。”
吃一堑长一智,倒是不傻。
白乘归在心里给这个人的形象又添了一笔,“齐公子先放开车轮吧,我们回到汾泸城再说。”
“不放,我放了你们带着善有跑了怎么办?除非……”齐宣脑筋转得极快,“除非你带着我一起走。”
“马车太小了,装不下。”白乘归断然拒绝,他说的是实话,这辆马车车厢并不是特别宽敞,根本坐不下多余的人。
齐宣眼含热泪瞪着情敌,鼓起脸,“这有什么,坐我那辆!你们就是故意拒……”
“好,可以。”白乘归眼看纠缠不过,就直接答应,反正也要一同回到汾泸城再做处理,坐哪辆马车都不是事。
“……拒绝我……欸?”齐宣傻愣愣的把话说完,忽然呆住,没想到他们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你怎么就答应了?你说话管用吗?”
看出来了,是这段时间被善有压迫得失去自信的人。
白乘归默默转头看了一眼善有,善有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齐公子放心,我听坊主的。”
齐宣一听到善有的声音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起身整理好衣服头发,然后冲侍卫们喊道:“没听见吗?把马车赶过来接善夫人和她的朋友。”转头又讨好的对着已经放下的窗帘哄道:“善有,一想到我们又可以一起坐一辆马车我就好激动好开心。”
“齐公子,坊主和阿适也会和我们一起。”善有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
齐宣毫不在意:“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愿意做妾。”
这思想觉悟是彻底惊到白乘归了,他的眼睛扫过善有,善有对着白乘归微笑。
“那个,齐公子,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但是……”阿适支支吾吾地揉着衣角,“我们桃李酒坊,是不能纳妾的。”
“嗯?这么说我是正夫?”齐宣感觉一个大便宜朝他砸下来,砸得他两眼冒金星。
“有没有一种可能,善有姐姐根本不想娶你……”阿适弱弱地补充,但是被齐宣直接忽略。
善有怜爱地摸着阿适的脑袋:“小阿适,你不必和他解释,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不长脑子的。”
几人又下了马车,转移到齐家的马车上,在白乘归登上马车时,那个侍卫长扶了一把,对着白乘归低低道了一声“海涵”,然后便抽身退开。
想来这些侍卫也是不得已跟着齐宣胡闹,白乘归状似无意地瞥过这些人,与善有对视一眼,善有对他点点头。
看来这件事还有的说。
两人不动声色的上了马车,阿适乖巧的跟上,三人坐在马车内的软垫上,任由齐宣在马车中间哭闹。
“善有,善有,你不和我一起坐吗?”齐宣眼泪汪汪地看着善有。
善有笑着拒绝,“齐公子贵体,善有岂敢比肩?”
眼看齐宣又要扑过来,白乘归再次出言阻止:“齐公子,你坐对面软垫上。”
这话说得有点生硬,但是齐宣完全没有听出来,眼看善有被人一左一右包围,确实没有自己的位置,只好坐到善有对面。
于是马车空着主位,左边软垫坐得满满当当,右边摊着一个泪包,眼巴巴地望着善有。
但是,事情还没有完,白乘归这才知道,为什么善有会如此痛苦。
车还未行几步,那位娇贵的齐公子立刻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车外的侍女一听,立刻上车查看,善有转过头,只当没看见。
白乘归垂眸看着衣袖,只有阿适不解地问出口:“齐公子怎么了?”
侍女一边扶着齐宣躺到主位的软榻上,拉出软榻下面的格子取出一盒药膏,一边解释“软垫布料粗糙,把公子的皮肉都磨伤了。”
“啊?”听到这个缘由,阿适震惊地看着忙碌的侍女脱掉齐宣的衣服,为他磨红的伤口上药,齐宣痛得直抽泣。
阿适转过头,摸摸身下柔软的垫子,虽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还是紧张地看着白乘归,“公子,你有没有事?”善有听了,扑哧一笑,“小阿适,你这当真是关心则乱了。”
白乘归看着笑做一团的两人,心中的忧虑也去了些许。
齐宣上了药,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哭着说头疼。
侍女赶紧让外面的车马行走慢些,不要颠着他。
眼看着这速度比走也快不了几步,阿适更奇怪了,要知道这车架本就用料精良,车上也垫了厚厚的垫子,不要说颠,坐在上面连晃都感觉不到,于是提议“这马车走得好慢,不如我们直接下去走路吧。”
善有保持着微笑,眼里却透露出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自从收到坊主的信我就启程,行了一二十天还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
齐宣齐小公子,晕车得格外厉害,又不肯放善有一个人离开,要与善有同行,导致善有五天才行了十里。
原本想早些到达汾泸城,按照这位齐公子的拖沓程度,怕是不可能了。
何况他还有事要与善有商议。
白乘归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齐宣面前,齐宣看着这表情冷淡的白衣公子,心里有些发怵,毕竟是善有的前主人,他又不能不给面子,不然惹善有生气就不好了:“那个,你,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不用不用离我这么近。”
“齐公子,白某想快些到汾泸城。”白乘归开口,他的声音自来平淡,却无端给了齐宣一种压迫感。
齐宣卷起小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将背抵靠在后壁上才有了一点落实的勇气:“这……车不是在走吗?你再等等就好了嘛。”
白乘归抬眼看了一眼齐宣,通透的眸子反射着阳光:“太慢了,白某等不得。齐公子若是愿意,我与善有先行一步,齐公子慢慢赶来吧。”
“不行!我要和善有一起!”齐宣一听,立刻掀开被子反对。
“那便好,看来齐公子选择第二种办法。”白乘归瞥了一眼侍女,侍女赶紧低下头,收起打量的眼神,“这位姑娘,可有助眠的药物?”
“没……”侍女还未拒绝,善有已经笑意吟吟地开了口:“我记得齐公子夜间总是容易惊醒,所以常有备下安眠的药丸。”
齐宣看看善有又偷偷瞄一眼白乘归:“你们,不会是想乘我睡着自己偷偷走掉吧。”
侍女无法抵赖,只能取出一个青花瓷药瓶,白乘归垂眼俯视榻上畏缩的人,说话掷地有声:“白某说话算话。”
“真的?那我们拉钩。”齐宣眼睛一亮,似乎发现白乘归不像什么坏人,对着他伸出左手。
白乘归垂眼看着齐宣这幼稚的举动,沉默一瞬。
齐宣怀揣着期待的眼神看着白乘归的动作,眼看他一动不动,眼睛逐渐暗下来,手也慢慢往回缩,“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们……”
白乘归伸手钩住他的手指,询问道“这个口诀,应该怎么说?”
“欸欸欸?你你你!我就知道,善有的朋友怎么会是坏人!”齐宣惊喜。
听了一耳朵废话的白乘归并不满意地皱起眉头,转头看看阿适和善有。
善有无奈地摇摇头,阿适倒是亮起星星眼,“我知道,是……拉勾上吊……”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齐宣晃着两人的手,笑得露出两边的大牙。
从未玩过这么幼稚的游戏的白坊主,今天又获得一点见识。
白乘归默默收回手。
齐宣配合地吃下药睡了过去,善有上前来收场,将留守的侍女赶下去:“麻烦这位姑娘下去禀告头领大人,齐公子已经睡过去,还请行得快些。”
侍女看着善有笑眯眯的脸,却不敢有异议,行礼退下。
白乘归看了一眼齐宣,善有自然明白,俯身将手搁到他的脖颈间试探,然后起身点头“已经睡熟了。”
阿适懵懂的看着二人的动作,虽然不解,也明白公子和善有姐姐必然有原因。
身在别人的地盘,外面的那位头领也时刻关注着马车内的事情,白乘归没有多言,只是回到软垫上坐下,善有坐到另一边。
白乘归在无言后开口:“这位齐公子……”可是有什么缘由。
善有摇头:“公子多虑了,齐公子心思纯善、白水鉴心,并无什么脑疾,也并非是什么伪装。”
哦,那便是单纯的傻了。
白乘归默默咽下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