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太太一身黑色裙子,腕上仅有一个绿色手镯出现在韩乐茴和她母亲方柔的眼前。
女人一身简约,可韩乐茴知道仅仅是女人一个手镯,可能就是她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卖掉也难以相抵的价值。
顾立新的母亲为何要来到这里?
韩乐茴很快就知道了缘由。
顾夫人的支票给的大方,足足有一千万,还附带了几张照片,最近的一张正是拍自昨晚。
一张其乐融融的上流人士聚餐照,俊男美女坐在双方长辈之间,皆是得体的笑容,
看起来十分般配的豪门公子爷和银行行长千金大小姐的聚餐!
不像是她韩乐茴,总是挂着一张臭脸,那顾立新身旁的女子,衣服上的胸针便可能是她当秘书时,辛苦工作上五年都未必买不起的东西。
顾太太向韩乐茴介绍这相片的缘由时,态度友好,并未因着韩乐茴与她儿子那不太光彩的关系而表现出半分的不屑,像是对待一个朋友的态度在介绍自己儿子的情感近况。
如果不是照片里的男人刚刚还在韩乐茴的身边,如果韩乐茴从未对顾立新产生过超出金主情妇关系之外的情感,她一定能在顾太太面前同样露出几分得体的微笑。
顾夫人的时间似乎也很珍贵,说完了她认为该说的话后,便起身离去,走前倒是有夸赞了一番韩乐茴,“看起来是个玲珑剔透人,我相信你这个女孩子肯定能做出来正确的选择,让大家都高兴的选择,和我儿子不一样,他总是要家里长辈话说三遍过后才愿意服从。”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让韩乐茴不要想着顾立新会为了她而和家里人作对。
她韩乐茴又哪里敢想呢?从一开始为了母亲的病情留在顾立新身边时,她就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个交易,就连她今天难得的犯蠢,都在豪门太太的一番话下,被敲打得灰飞烟灭。
顾太太从头到尾都未曾正视过一眼穿着病服的方柔,可方柔却是在那人走了之后,又对着自己女儿说些什么话呢?
“小顾的妈妈看起来真不错,和声细语的,她还夸赞你知礼节,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呢!”
一身病服,久病之下面色毫无光彩的女人如此蠢笨,韩乐茴再难忍怒火,“妈,如今我还喊你一声妈,可我真想掰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浆糊。”
原来这个生下她的女人根本没有意识到顾太太对她的轻视,在一旁也根本没有听出来顾太太的逐客令,那样富贵的豪门太太,教养十足,又如何会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直接拿起扫把指着别人喊滚呢?
那是在韩乐茴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方柔,对着小区里指指点点的人发疯时做出来的事,丑陋不堪,所以如今她看人家顾太太没有拿出扫把指着她们母子,还礼仪十足的模样,便觉得这是对方善意和认可吗?
她韩乐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愚蠢的母亲呢?
若不是她愚蠢至极,又怎么会被韩子风用最拙劣的谎话欺骗到现在呢?
韩乐茴被气的满脸通红,她把顾立新母亲刚刚说过的每句话又重新对方柔解说了一遍,告诉她顾太太话外上的意思分明是让她韩乐茴不要再缠着她的儿子,顾立新马上就会和门当户对的银行家小姐联姻,她韩乐茴若是有半分羞耻心,就应该拿上这半张支票立即离开她的儿子。
方婉柔因为女儿吼出的一番话楞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那位夫人竟然是这个意思。
女儿抖动的肩膀让她意识到乐乐现在很难过,可她仍是不敢相信那个小顾竟然做出了对不起自己女儿的事?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和不得已,就像是当初子风对她也有着诸多的不得已一样。
方柔将她搂在怀中,安慰着韩乐茴,想要告诉女儿自己支持她的任何想法。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几个医生进入病房,他们面色沉重,似是来者不善。
一番机器检查,又经过几方研究商讨后,市医院最好的几个肿瘤科大夫终于摸清了方婉柔当下的病情。
一番深入浅出的解释过后,方柔明白了医生的意思,现在的她还需要在医院继续治疗至少三年,在她已经被各种药物折磨了两年之久后。
这以后的治疗和看护费用又该花费多少呢?顾太太给的支票够吗?要是以后的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乐乐,你不能离开小顾,你打电话问问他,是不是能一直替我付治病的钱!”方柔又看了看镜子里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和那顾太太一对比像是大了十几岁的衰老模样,她又对女儿哭诉道,
“妈妈也不能再过以前的贫穷生活了...妈妈年纪大了...妈妈越来越老了...妈妈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了...呜呜呜...妈妈不想你爸爸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张老去的脸,妈妈除了需要小顾帮我治病之外,妈妈还需要保持容颜的费用...呜呜呜...”
还未从对母亲病情的担忧之心中冷静下来,方柔的哀求却使得她通体冰冷。
孩子在出生前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而眼前这个正在哭泣的女人正是给了韩乐茴一个令人她厌恶至极的出生身份,从可怜的没爸爸的小孩到丢人的二奶的小孩,只是因为韩子风没能成功从富家女身上套取财产,而却想要在抛弃过的初恋身上找回他所谓的男人自尊。
韩子风在被扫地出门后找不到原因,又开始恨上了满眼崇拜他的方柔和他眼中只是拖累的韩乐茴,将失意后的愤怒一股脑的发泄在了她们母女身上,韩乐茴对那个男人只有厌恶和痛恨,可眼前这个忍受十月怀胎之苦,骨开十指之痛的女人,亦是给了她私生女身份和一生痛苦的罪魁祸首,却是让长大的韩乐茴爱不得,也弃不得。
正是为了方婉柔,韩乐茴抛弃了自己的自尊,接受了顾立新的圈养。
可如今,为什么方柔可以一点儿都不考虑她韩乐茴的痛苦,而是逼着她继续卖身换钱呢?
“妈,我刚刚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顾立新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吗?”
“我必须要离开他,我不能和已婚男人继续纠缠下去,妈,心疼一下我好不好,你不要再想着那个抛弃你好几次的男人好不好?”
韩乐茴的话中满是乞求的意味,自成年后便再未流过眼泪的女人,此刻的眸中甚至是漫上了水雾。
“没有关系的,就像是我和你爸爸一样,结婚证根本不代表什么,他喜欢你的话,你和他的家才是真正的家...乐乐...听妈妈...乐乐...”韩乐茴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听不清楚这个女人后面在说些什么。
这就是她韩乐茴的亲生母亲,一直带给她痛苦的母亲,一向如此,她还在抱着什么幻想呢?为何她会幻想了这么多年方婉柔能有至少一丝丝的改变呢?
韩子风已经死了,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没有见到韩子风的尸体就要一直等下去的愚蠢女人。
韩乐茴眼中的泪珠终于滴落,面上是如死尸一般的苍白,她任由眼前这个病入膏肓的女人苦苦哀求而再生不出半分怜悯。
桌上一千万的支票仍旧静悄悄地摆放着,那是有钱人想要让她从顾家人眼前滚开而支付的费用。
回想她这一生,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呢?顾立新自以为将自己联姻的事藏得严实,前不久还装出一副贴心的模样陪着她。
丢掉自尊当一个未婚男人的情人尚能忍受,可眼前这个女人哀求着她向更深的地狱坠落,去当一个已婚男人的情妇。
真可怜啊?怎么不能说她韩乐茴是贱命一条呢?为何她要承受这如此不公的命运呢?
她韩乐茴还能怎样做呢?去死吗?
她将那愚蠢妇人的哭诉隔在身后,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络绎不绝的身影,看着他们面上皆是麻木的面容。
韩乐茴翻遍所有记忆,想找出至少一件能让她感受到快乐的回忆,可却只是空落落地一片废墟,她幻想着自己的未来,可已经做过男人情妇的自己,还能拥有未来吗?她抛弃自尊的丑陋经历换来的却是方柔的得寸进尺,这个女人想要把她推进燃烧得更猛烈的火炕,她想看着自己的女儿重走一遍她的过去。
韩乐茴控制不住地向窗外靠近,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她想着窗外的空气是不是更加充足一些。
脚步再次抬起,胸前的衣物已经触碰到了窗沿,口袋里的手机却是一震,是有人给她发了短信。
韩乐茴被这震动拉回了神智,窗户外面的景象近近远远,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拿出手机,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来向她表达了谢意,
“因为你的慷慨相助,我才能知道真相,及时止损,没有将人生变得更加糟糕。谢谢你,好心人...若是有顾总对你有为难之处,请您韩小姐一定告知我,电话XXXXXXXXX,程。”韩乐茴猜到了何人所发。
她把真相告诉季寻的心爱之人,并非出自好心,可却是收到了她真诚的感谢。
一个陌生人尚且知道感恩,而她的母亲呢?她为了报养育之恩而抛弃自己自尊来换钱为之治病的母亲呢?方婉柔有没有对她说过哪怕一句感谢?
方柔只会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应该做的,现在的她还要劝自己去当一个已婚男人的情妇!
如此对比,韩乐茴的心中一片荒凉,她该如何做呢?
短信中的几个字再次浮现,“及时止损”这四个字不断在韩乐茴的脑海中回响着。
她该如何为自己止损呢?
韩乐茴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眼中一片冰冷,心中有了主意。
现在的她只为自己而活,她不要再为了好不值得的人付出,她也要及时止损,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在结束之前,韩乐茴想到,还有一件事情值得她去做。
那个她痛恨至极的男人韩子风,凭什么有人念着他的好?
韩子风就应该被所有活着的人所痛恨...
想到这里,韩乐茴按出了一串号码,是她从顾立新的额手机上记下的一串数字,接着向季寻的手机上发送过去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