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骨 第16章 Hug016 高考毕

考试钟声响起，广播传出播音员知性的嗓音：“本场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题。”

两名监考老师开始从后往前收卷子，考生们抓紧时间最后扫一下卷面和答题卡。

大约15分钟后，广播再次响起：“请考生离开考场。”

乔英高考最后一场考的是生物，考试时间11:00-12:30，等她考完走出考场，已经接近晌午13点。

考场外，沸腾的太阳金红博大，有只麻雀飞掠过太阳，飞进树丛消失不见。

考生们擦肩接踵涌出考场，每张青春的脸孔都笑笑呵呵，一脸得意地向远离高中教室的前方走去，他们在这一刻好像成为全世界最轻松自得的人。

乔英拿着笔袋走在他们中间，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全天下考完试的人的状态大概都一个样。

她走着走着，驻足回头再看一眼考场：我的高中生涯结束了，属于我的一个小时代结束了。

去年决定参加高考，当时心中有一丝被逼上梁山的怨气。

今天考完走出考场，反而庆幸自己有参加高考。

有些事情，在最该做的年纪没有去做，以后恐怕都不会想要去做，将来回忆起来肯定会有遗憾。

乔英随人流走出校门，与迎接她的妈妈、弟弟汇合，接过妈妈递给她的棉花向日葵花束，自己也笑得像朵花儿。

李红梅事前跟别人说、跟自己说，届时一定不哭，没什么好哭的，她女儿已经考上大学，参加高考只是来体验人生的。

事到临头还是泪崩了。

不止她，周围接孩子出考场的妈妈好多都在嘤嘤嘤，爸爸嘤嘤嘤的也不少。

乔英为转移妈妈对哭的注意力，赶紧夸她：“妈，您今天这一身真漂亮。”嘴巴伸到她耳下小声说，“真风骚。”

李红梅哭着美美地转一圈精美的大红旗袍给女儿看：“这件旗袍是妈妈特地去妈妈结婚时做喜服的店里订做的。妈妈跟老板说，旗袍是做来接我女儿出高考考场时穿的，要选大红色。”

她的长女一辈子就出这么一次高考考场，她今天特地全副武装自己，穿红戴金，化了个全妆，图的就是一个喜庆吉利、旗开得胜。

乔帅淡笑，五官柔和：“妈，赶紧走吧，米叔叔和小米都在酒店等了咱们老长时间。”

李红梅拿纸巾擦泪：“对对对。小英，老米在天宁寺附近订了家五星级餐厅，说要庆祝你高中毕业。”

这家高档餐厅乔英略有耳闻：“妈，你怎么让米叔叔请我们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

李红梅：“我已经跟他说过不要去那么贵的地方，但他坚持要请客。你到地方后就吃你的，不要再说什么。”

米叔叔，即米光海，是李红梅小时候的老邻居。

他们打小住在同一条胡同的对门大杂院，打打闹闹地一同长大，一同经历童年的许多欢笑和闹腾。

成年后，与各自的归宿组建了美满家庭。

好景不长，命运的无情让他们的另一半先后英年早逝。

李红梅丈夫在西藏为国捐躯，米光海老婆生女儿时死于羊水栓塞。

曾经美满的家庭一夜之间破碎，给他们留下无尽的悲伤和孤独。

人死都死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

十几年来，这对老青梅竹马的家庭成员来往密切，时常互相帮助和支持。

李红梅一家三口时常帮米光海照看女儿，米光海在物质生活上也给予当老师的李红梅不少支援。

几年前，米光海问李红梅要不要去登记结婚，晚年互相给对方当个老来伴？

李红梅心中仍然无法释怀早逝的丈夫，只是她人到中年，不再固执于过去的悲伤和遗憾，对很多事情持有一种淡然的态度。

她和米光海打小一起长大，未来一起老死，也挺浪漫的不是吗？

没有爱情没关系，所有爱情到最后都会转化成亲情。

于是对米光海说，自己要培养一双儿女都上大学了才算对得起丈夫，等到那之后再和他结婚。

米光海十分清楚李红梅重情重义的性格，理解并尊重她的选择。

乔家三口坐滴滴来到餐厅，接到李红梅电话的米光海特地从包厢跑到户外迎一迎他们。

米光海上下看了看刻意打扮、焕发新春的老青梅：“哎呀阿梅，原来你的隐藏实力这么强悍，你要早这么穿，肯定早就成为中老年男子丧偶市场的抢手货。啧，都是被老师这个朴素的职业给耽误了。”

李红梅没好气：“去你的，少跟我贫。”

这对老青梅竹马年纪都是40岁，从小贫嘴到现在中年，相互间熟悉之极。

米光海不高，一米七左右，体型清瘦，精神健旺，周正的五官还有点清秀。因为在西城区文化旅游局当主任，身上有点体制内老知识分子的官气。

四人走进包厢。

米光海的女儿米丽葛优瘫在椅子上嗑瓜子刷手机，一见到他们，背脊瞬间笔直：“李阿姨，可把你们盼来了。你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苍蝇都要在我饿死的尸体上飞来飞去了。”

米光海疼爱地骂她：“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好词？什么死不死的，今天你乔英姐高考。”

米丽嘟着嘴拿筷子敲碗。

米光海又疼爱地骂她：“把筷子放下，以前的乞丐才拿筷子敲碗。”

乔英坐到她身边：“等你高考的时候，换我等你等到饿个半死。”

既然人都到齐了，米丽不等大人动筷，直接伸筷子夹菜：“高考离我太遥远了，我现在最愁的是中考。”

她现在在春煦读初一，14岁，长相随她爸，也是五官清秀，只需稍加打扮，活脱脱一个青春无敌美少女。所以经常露脸拍些北京城的旅游景点、街头美食什么的发到网上，赚一些网友对她的彩虹屁，满足一下虚荣的少女心。

米光海夹块牛仔骨到她碗里：“你愁，你愁还不知道抓紧读书，整天浪费时间拍短视频，当什么UP主，赚那些仨瓜俩枣，我给你的零花钱还不够你花啊。”

米丽啃着牛仔骨摇头晃脑：“出名要趁早，没准哪天我就扬名网络了呢。”

米光海挤兑她：“就凭你拍的那些到店里吃吃喝喝的东西？我看，难啊。”

米丽有点生气：“爸，您怎么那么不支持您女儿的事业？我出名了，您脸上不也有光。”

米光海：“你哪天要是能像你乔英姐那样，被哪所大学保送，那爸爸脸上肯定像刷了层金粉那样闪闪发光。”

米丽：“您死了这份痴心妄想吧，我是有自知之名的。我以后倒是可以用我拍视频赚到的钱，给您买包金粉当空气气垫涂在脸上。”

米光海问：“空气气垫是个什么东西？”

米丽大嘴朝天哈哈哈，嘴里的后槽牙和食物残渣看得一清二楚，根本没个姑娘样，她就是一个单亲爸爸养出来的女孩**范本。

米光海实在没眼看她，往她大开的嘴里塞颗虎皮鸭蛋：“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乔家三口都笑了，已经很习惯他们父女俩的相爱相杀日常。

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养着一个处于青春期的鬼马女儿，说话轻也不行、重也不行，还得时刻注意自己的管教不会伤到她敏感的少女心，他真是太难了。

米光海懒得再费口舌跟女儿打嘴炮，转头问起今天这桌酒席的主角：“小英，你考完试，总体感觉怎么样？”

乔英照实说：“我感觉考得不错，就正常发挥……”

米丽嘴快地问：“那乔英姐，你觉得自己能当上北京状元吗？”

乔英开玩笑：“成功不能只靠自己厉害，还要靠对手发挥失常。”

米丽大笑，没皮没脸地撒娇：“到时候你让我蹭个热度呗，你让我录个独家vlog呗。”

乔英说得跟真的一样：“可以，但是流量变现的钱要三七开，我拿三就行了。”

米丽比个OK：“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乔帅笑话她们：“还没出分数，你们先分账。”

三个孩子的感情相当融洽，米光海属于老父亲的眼泪在眼眶后头打转。

强忍回去，看一下对面的李红梅，帮她问：“小英，那你之后真的准备……参军入伍？”

这个问题问到李红梅的心坎儿里去了，她吃着东西耳洞大开。

乔英理所当然地说：“对。之前我老担心身高达不到女兵入伍的最低标准，幸亏高三一年长了2厘米。”

部队对女生入伍的选拔标准中，对身高的要求是不低于158厘米。

乔英之前并不是单纯想要长高才想尽办法增高，而是为了能够达到女生入伍的最低身高标准。

她要是没有要参军，其实矮一点，她也无所……好啦，她承认自己就是渴望拥有一双养眼夺目的大长腿。

有了大长腿，拍照的时候就可以用自己的脚趾头夹着手机当自拍杆，试问谁不想拥有这样两根人体自拍杆？

大长腿谁都想要，但人体自拍杆就……Emmm……太有内味了。

李红梅吃不下去了：“小英，你想当兵就当兵，妈也不拦你了。但是不要去西藏当兵嘛，咱就在北京这里当兵好不好？”

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尝试游说女儿不要去西藏当边防兵，她丈夫就死在西藏，她害怕那个地方，那里是她这辈子最不愿踏足的地方。

现在她引以为傲的宝贝长女说要去西藏当兵，她怎么可能同意！她绝对不同意！

“妈，不是我想去西藏当兵就能去的。边防兵的体检很严格，我被刷下去的可能性很大，您没必要老劝我打消去西藏当兵的念头。能不能当成这个兵不是我说了算，是部队说了算。”乔英每次都拿她很有可能体检就被刷下来的这套说辞，连哄带骗地稳住妈妈。

李红梅急得大声说：“怎么不是你说了算？你可以自己选择不去报名！”

场上的气氛冷了几分。

米丽吓得把脸埋进碗里不敢再叽喳。

米光海赶紧出声打圆场，对李红梅说：“入伍体检我有去大概了解过，是真的很严格。你大可不必一味反对，就让小英去试试，等她被刷下去了，她才能死了这份心。”

他知道乔英是为了烈士爸爸才想去西藏当兵，他这个后爸预备役不方便也没资格对此发表反对意见，所以每次只能默默看着老青梅一个人游说女儿而不敢帮腔。

高中毕业去西藏当两年义务兵，是乔英初中就为自己定下的人生必做清单之一。

爸爸去世的时候乔帅还小，记不住人，对爸爸的印象都来自照片和视频。

乔英不一样，她当时4岁，早慧、记忆力强，爸爸的音容笑貌至今栩栩如生地保留在她的脑海中。

这么多年，她一直对爸爸的早逝耿耿于怀，已经成为她的心病。

她只有去爸爸站过岗的地方，守卫爸爸为之牺牲的疆土，以这种方式奠祭爸爸，她的心病才能治好，才能更好地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

就算不是因为爸爸，她也认为人生百年，应该要在年轻的时候花上两年时间去部队里当兵锻炼自己。

花两年时间，收获的是一辈子的精神财富，对自己的前途大有裨益。

可以看出，乔英遗传了她爸爸的红色基因，加上高智商，杂糅在一起将她这个人塑造得又红又专：能力强，自律强，信念感强，一旦决定要做的事，除非因为不可抗力自己放弃，否则轻易不会被外界反对的声音干扰和左右。

像他们这类群体，普遍会成为社会的尖端人才，最大的性格特色，说好听点是死心眼，说难听点就是偏执。

但如果把这种偏执的性格特色带入爱情，那就很带感了：这类人轻易不会爱上一个人，一旦爱上，要多疯有多疯，不死不休的那种疯，所以是个高产疯批的群体。

那么问题来了。

乔妹后期会成为疯批美人吗？

乔英手机来电，拿起来一看是校长：“妈，校长打来的，我出去接一下，可能是问我考得怎么样。”

她起身走出包厢。

李红梅生气：“明天就能估分了，急什么急，讨厌，考完试才一个多小时。”

她在女儿那里吃了瘪，现在有点拿顶头上司撒气的意思。

米光海附和：“就是，讨厌。”

李红梅瞪他：“这种时候你倒是敢帮腔了？”

乔英站在门口走廊接听校长电话，单手背在身后，后背靠着墙壁。

校长连过渡的开场白都不说，一上来就问她考得怎么样？

她说：“还行。”

校长**裸地问她有没有把握上700分？

今天生物考完，乔英就大概估计出了自己能考进什么档次。

为了不让一把年纪的校长在放榜前的这两周寝食难安，她干脆做个好人，也不藏着掖着，跟他直说了。

她说：“语文作文没离题的话，上700分问题不大。”

校长听后果然士气大振，在电话对面连声说了好几个好，然后才有心情关心她这、关心她那的。

乔英不走心地嗯嗯嗯应付着，眼睛开小差地到处乱转，欣赏高档餐厅走廊的布置风格。

走廊尽头的古风木窗前站了个男人也在打电话。

他背对自己，白短T加修身牛仔裤，一手拿手机讲话，一手夹根烟，抽几下，往腿边的灭烟桶弹一下烟灰。

乔英看他夹烟的手指往下弹烟灰的时候，注意到他包裹在修身牛仔裤里的两条大长腿，心里有种怪怪的疑惑：这两条大长腿，似曾相识啊。

认不出背影，光记住人家的腿。

这个腿控，真拿她没办法。

电话对面的校长终于说了明天学校见。

乔英猛地回神，慢半拍地说：“好，校长明天见。”

长腿男人正好也打完电话，手指往灭烟桶里摁灭烟，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回包厢。

乔英得以看到他的侧脸，瞳孔地震：越北杰！难怪我会觉得那两条腿眼熟！

她的视线太强烈，越北杰若有所感地回望过去，一怔，以为自己眼花了。

两人谁也没有先打破沉默，僵站着久久对视。

对视的距离里，有流窜的火花迸裂飞溅。

乔英水泥封印的心脏被一个拳头敲碎，犹豫着要不要主动结识他。

这时候的她，对越北杰还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跟他浅浅地认识一下，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

“乔英。”

越北杰先她一步，喊出自己暗恋了一年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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