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一迟到了。
因为要练琴,每天下午课间休息时间都是秦淮一在等她,这次周末来学校琴房,宋晚早早出门,不想让他多等。
宋晚提前十五分钟到203琴房,结果到了约定的时间,秦淮一还是没来。
他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他不像是会迟到的人。
宋晚看了眼手机,刷新两遍,也还是没他的消息。
再等十分钟,他要是没来的话再问。
琴谱上的数字宋晚已经背熟,自己练着弹怎么都不会出错,可只要和秦淮一两个人一合奏,她就控制不住地紧张,每次拍子不是快了就是慢了,总是合不到一起去。
经常练到最后秦淮一也笑了:“宋晚,咱们俩这么没默契啊。”
他嗓音沉沉懒懒的,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宋晚却有些难为情:“要不下次我数数吧,就数1234。”
所有聪明人看不上眼的笨办法,放在她这儿都格外好用。
宋晚坐在钢琴后面发呆,倏然听见走廊有人走动,刚一起身,就看见秦淮一进来了。
秦淮一右手抬着,掌心赫然躺着一道血口:“有纸吗,给我两张。”
他刚刚进艺术楼拐进水房,把手放水管底下用冷水冲了一下,这会儿伤口边缘泛红,还混合着一点儿血水,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有。”宋晚愣了愣,转身去书包里拿。
她从包装里抽了两张出来,递给他,目光落向秦淮一掌心那道伤口,不自觉皱了皱眉:“你手怎么了。”
“刚在路上和一个自行车撞了,老大爷带孙子上兴趣班儿,刹车不灵。”秦淮一接过纸巾,整个盖在了手掌上,伤口不深,已经不出血了,他沾掉上面的水渍顺手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老大爷撞到秦淮一,他也不清楚这一下是蹭到自行车什么零件还是别的地方了,划出挺长的一道。
宋晚视线抬起来,想了下说:“要不你今天就不要弹琴了,看我弹好了。”
秦淮一也没说什么,就近在旁边坐下,手腕随意搁在腿上,看宋晚在跟前自己琢磨。
宋晚有时候会弹错,姑娘下意识心虚地往他这边看一眼,又低下头重新弹一遍。
她原本是记熟了的,这会儿被他看着才会出错。
周末不需要赶着时间上课,宋晚和秦淮一在琴房待到中午才出去。
关门时宋晚一垂眼,眼睛又注意到他手上这道伤,特别明显:“待会儿路过药店,进去买个创可贴吧。”
秦淮一没那么娇气,贴不贴都无所谓,但他一对上宋晚这双眼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少年喉结上下滚了滚,“你帮我贴。”
药店的人一瞧秦淮一手掌上的伤,转头放下手里那盒创可贴去换了另一盒大号的。
中午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很暖和,处在十二月的冬天也一点都不觉得冷。
秦淮一坐在花坛边上,背后都是些光秃秃的枯枝败叶。
他大喇喇敞着腿坐,微弯着身,听宋晚的话把手抬起来。
宋晚蹲在地上,从盒子里取出一枚独立小包撕开,她捏着前后两端,小心翼翼地帮他贴好,怕边缘不牢,又用手指点在上面轻轻压了压。
四四方方的创可贴,宋晚之前没用过。
她看着眼前这东西还是不那么牢固的样子,有些犯愁:“它应该就是这样的吗,还是我没贴好。”
宋晚没敢用力,秦淮一自己上手把边上贴实了,“宋晚,不用这么小心,我又不是纸糊的。”
“你不是纸糊的,但你会疼的呀。”
宋晚真的怕碰疼他。
秦淮一微怔了瞬,动了动唇:“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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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去打球吧。”
“别逼我求你。”
沈昭这一学期还没叫秦淮一出去打过球,准确说是叫了没叫出去过。
上回叫他打球,秦淮一背着粉色小书包要带娃,这次叫他打球,秦淮一懒懒伸了下手,说:“打不了。”
如果秦淮一换成任何一个人,沈昭这会儿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但这个人是秦淮一。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惜自己了,这点儿伤就打不了球了。”沈昭深刻觉得秦淮一是在搪塞他。
高齐也在边上,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老大爷蹬自行车,撞了。”秦淮一头靠着椅背,手里松松拎着瓶汽水,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电脑屏幕里的游戏比赛。
沈昭和高齐认识他挺久了,知道他对这种程度上的小伤根本不在乎,不知道他是天生痛觉不敏感还是忍耐力比旁人强。
反正问就是“不疼”。
秦淮一今天不去打球也真不是因为手上这道伤,没什么理由,就是懒,不想动。
沈昭看叫不动他,只得作罢:“上号吧,咱们仨打两把。”
秦淮一刚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沈昭见了又黛玉上身:“不是手伤了,打不了吗。”
“……”秦淮一把手机往旁边毯子上一撂,有时候是真觉得他烦。
沈昭就是欠兮兮地开玩笑,结果一抬眼,秦淮一真起身走了。
“哎,真走了,不是。“沈昭以为他真生气了,跟了上去,“哎,你今儿怎么了。”
秦淮一垂了下眸子,看着胳臂上多出来的一只“虔诚无比”的手:“我上厕所。”
“哦。”沈昭瞬间松了手。
“……”
三个人组队,秦淮一就喜欢浑水摸鱼,蹲在各个草丛里磨磨蹭蹭地采灵芝。
沈昭手上点着技能,抽空问了句:“元旦那节目你怎么把七班宋晚的名字也报上去了。”
“叫你你上吗。”秦淮一单手操控角色,这把能躺赢。
“不上。”沈昭拿胳膊捅了下高齐,“让高齐上。”
高齐摇头:“我也不上。”
他们私底下怎么都玩儿的开,就是不想上节目。
整个一班都没人愿意上,推三阻四没人报,最后班长只能决定抓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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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学校要办什么元旦晚会,你不许参加,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比报什么补习班都强。”
“……”宋晚把《花日》的谱子折起来,随手夹在了书里。
“听见了没。”宋萍见她不吭声,又重复了遍,“下个月又要考试了,期末家长会别让我去了丢脸。”
宋晚把书一横,看不到一点痕迹:“知道了。”
她又撒谎了。
她和秦淮一合奏《花日》的节目,上周就已经报上去了。
现在要她怎么临阵脱逃,要怎么开口说“秦淮一,我不上台了,我妈妈不让我参加。”
她没有把学校的课程落下,她是牺牲了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去琴房练琴的。
但宋萍从来不会听她的。
也不会相信她。
“我上班饭馆儿的那个服务员,人家女儿也在附中,期中考试考了全校前五十,那姑娘听话又懂事,还知道帮着大人干活。”宋萍但凡是稍不顺心,看见她没在学习,张口便是数落,“我什么都没让你做,你只管学好自己的就行,还成天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宋晚能做的,只是把门关上。
宋女士看不到她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多的不满意。
她这一整年提过意见的,也仅仅只有“打包剩菜”的这一件事情而已。
宋晚趴在书桌上,拿笔在草稿纸上乱画。
一串串公式底下,掩盖着一个名字:
秦淮一。
中午没走到药店之前,秦淮一见旁边有便利店,顺路进去买瓶水。
货架上各种牌子的矿泉水占了一整排,他习惯用右手,伸手一拿碰到了伤口,又换成左手拿去结账。
这点动作全程也就两三秒,但宋晚正站在旁边,全都注意到了。
秦淮一不是没有知觉的怪物,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在看到他蹙眉收回手的那个瞬间,宋晚忽然在想,如果自己有筹码可以和海底的女巫交换。
她愿意替秦淮一受这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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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姜城天气冷了。
一到下课都没什么人愿意走出教室,大多数同学都坐在位置上前后转着圈儿聊八卦。
就连秦淮一也不爱出来了。
宋晚每到下课还是会走出教室,百无聊赖地趴在围栏上往一班的方向看。
那个曾经热闹的位置,缺少了一个松弛散漫的背影。
她看不到秦淮一了。
宋晚为了能从一班门口多路过两次,上下学故意绕点路,去走最远的那个楼道。
十次有五次能碰到秦淮一。
他跟班里的人走在一起,宋晚也不去打扰他。
她就不远不近的混在人群中跟着下楼,又淹没在放学那一阵儿人流中走出学校。
自然而然到没人会怀疑她。
要是哪天秦淮一恰好回头,他一定能在攒动的人头中看到她。
但秦淮一好像,从不回头。
林漾漾和宋晚一起走着,俩人挽着胳膊,出了校门又进去一家晨光文具店,林漾漾挑了一个熊猫造型的笔在手上玩:“晚晚,今天好像六班班长,跟秦淮一表白了。”
“是吗。”宋晚虚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无声地紧了紧。
有人跟他表白了吗,他同意了吗。
“没后续。”林漾漾摇了摇头,“秦淮一这个人吧,他就是那种表白失败连朋友也做不成的,怕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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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