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没有接受杨煜的告白。
杨煜这个人各方面都很不错,但她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元旦前新传院要报名参加元旦晚会,杨煜找到她,问她会不会弹钢琴。
宋晚说不会。
杨煜找了架钢琴,说可以教她,邀请她一起上台表演,就弹那首《花日》怎么样?
宋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不了吧,快考试了,我要抓紧复习。”
后来杨煜练琴的时候宋晚见过他,她看着那架钢琴,忽然也想试试。
宋晚将手放在钢琴上,《花日》中间那一部分就流畅地从她指尖跳跃出来。
她当年用背数字的傻瓜办法练了又练,上台前胆战心惊生怕忘了谱子,现在却记得异常清晰,像深深刻进脑子里的一样。
杨煜瞧着她,明显愣了下:“你弹得很熟练啊。”
“我只会这一段。”宋晚不怕被笑话,实话说。
她甚至不识谱,是记数字生搬硬套地记下来的。
“弹得很好了,是因为要考试才不和我参加节目吗。”杨煜问她。
宋晚只是笑笑,没回答。
答案是,也不是。
考试只是幌子,《花日》这首曲子,她不想和别人一起弹。
她自私地想要把这段记忆藏起来,谁也不能分走。
尽管她只会弹中间的这一段,尽管当初配合她的人再也不会陪她弹出一首完整的《花日》,她也要牢牢守住这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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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的生日在除夕,日子很好,万家团圆。
她的朋友不多,林漾漾算是一个,宋晚每次回家都要和林漾漾聚上几次。
林漾漾社交圈子广,她和沈昭那一伙人还经常有联系,宋晚也偶尔,能从林漾漾这儿听到秦淮一的事情。
宋晚和林漾漾面对面坐着,中间横着一口红油火锅,热气飘起来,散发出底料的香味。
她听林漾漾说,秦淮一好像谈恋爱了,对方是方千雪。
还听林漾漾说,秦淮一前段时间在洛杉矶飙车出了意外,撞废了一辆很贵的车,差点都没命回来了。
前半句宋晚只是默默往锅里下了两筷子羊肉,后半句听完她却是皱起了眉。
宋晚隐隐有些不安:“他还好吗?”
“他也是运气好,轻伤,没什么事儿。我之前听别人说,他心情不好就去那没人的地方飙车,那速度完全就是把自己当做烂命一条,压根儿不在乎活不活。”林漾漾在毕业后也没见过秦淮一,只在传言里听到过不少,“他十八岁那年他爸就在国外给他买了辆车,迈凯伦,哎,纸醉金迷啊。”
林漾漾夹了片毛肚涮进锅里,聊起秦淮一,忽然想问她:“你们后来联系过吗?”
“我高中毕业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后来就没有了。”宋晚吃了块红糖糍粑,细嚼慢咽。
她脑子里还在想秦淮一飙车的事儿,他经常会不开心吗。
怎么那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林漾漾仔细端详着她,也没端详出什么来:“你不喜欢秦淮一,那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喜欢你啊。”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宋晚只当是句玩笑:“嗯?他会喜欢我什么?”
“你离开附中后,秦淮一也因为打架停课了,那周升旗结束,汪校长简单讲了两句,说不要再传这些八卦。”林漾漾回忆说,“当时我们都觉得,秦淮一是她儿子,护子心切,她这么说也正常,后来再想想吧,秦淮一他这人在乎吗。”
不管别人再怎么说,秦淮一会在乎吗。
林漾漾轻叹了一声:“还有他打架这事儿,如果他不是为了自己,那又是为了谁。”
秦淮一不是那成天打架斗狠的混子,反到对谁都很和气,他能冲进别人班里动手打人,这在当时还是挺意外的。
当年处在舆论中心的除了秦淮一就是宋晚。
林漾漾在后来回想,这事儿越想越觉得微妙。
可能吃火锅吃热了,宋晚觉得脸颊发烫,却还是嘴硬说:“不知道。”
秦淮一那样做,只能是为了宋晚。
宋晚又一次回想起那通电话,秦淮一在电话里说:“你想回附中的时候,就回来吧,这次,没有什么能打扰你的生活了。”
也包括他。
还有那句呼之欲出,被她打断的话:
那你呢,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
宋晚有些贪婪地想,秦淮一应该是喜欢过她的吧,哪怕就某一个瞬间。
可她懵懵懂懂,误打误撞,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东一点西一点地拼凑出秦淮一爱她的证明。
如今秦淮一的生活距离她越来越遥远,宋晚从林漾漾口中听到的,除了秦淮一这个名字没变,其他的一切都很陌生。
她和秦淮一也早就不在一个阶级上了,堪称云泥之别。
人鱼上岸遇到王子的代价,或许就是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你们就见过一次啊?”林漾漾知道他们不常联系,但没想到这么少,“那会儿他还找我问你住在那儿。”
“什么时候?”
“你上高三,春节前后吧,具体记不清了。”
宋晚高三那年除夕晚上,小区里的烟花声此起彼伏,格外吵闹。
她埋头做题,无心观赏。
秦淮一那张烟花占了大半的自拍她还保存在手机里,所以那年除夕,是秦淮一在窗外放的烟花吗。
宋晚那天吃完火锅回去后,在聊天框里写了好长一段的小作文,想再问问秦淮一关于从前的事。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久久摁不下去,最终又全部删掉。
现在问这些,没意义。
宋晚的生活风平浪静,随着周围人毕业,工作,她逐渐再听不到关于秦淮一这个名字。
最后一点关于秦淮一的消息,是他毕业后决定在美国定居。
宋晚在某个深夜打开自己的朋友圈,里面仅自己可见的内容发了很多:
以后,不要对秦淮一撒谎。
QHY,新年快乐。
QHY,生日快乐。
QHY, 中秋快乐。
秦淮一, 冬天到了,你嗓子不舒服,有买润喉糖吗。
秦淮一,你出国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秦淮一,国外的生活还好吗。
秦淮一,我还有30天就要高考了,这周升旗我做了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稿子的最后一句,是你曾经告诉我的,我只有足够的努力,才能有更多的自由。
秦淮一,你得到想要的自由了吗。
哎,秦淮一,今天有人向我提起你,他说你喜欢我。
秦淮一,我好像发现了,你爱我的证明。
宋晚看着手机里一条条关于秦淮一的记录,这些全都为仅自己可见。
最想让他看见的话,她却一句也没让他看见。
《狼来了》的故事在她身上不断上演,可能撒谎成性的人真的是有报应的,她说不喜欢秦淮一,后来那个少年就真的不喜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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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大二那年拒绝了杨煜,杨煜进退得体,在那之后就再没提起过。
宋晚那时只知道抱着书努力,她想要尽量争取一下保研名额。
一晃27岁,宋晚已经研究生毕业,在北京工作了两年。
她在电视台当上一名记者,工作体面,薪水尚可。
她这些年化妆手法日渐成熟,能随便画出一个简单漂亮的妆,不再是一边粗一边细的眉毛,也不再是那个自卑怯懦的宋晚。
宋晚也逐渐不在乎,要不要去和别人一样。
宋晚身边的人兜兜转转,她抬眼就能看见的,还是杨煜。
他同样在电视台工作,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
年底回老家也一起搭车结伴。
杨煜人长得清秀,平常工作时穿件白衬衫,脖子上挂个工作牌,很有白衣学长的感觉,和她一样,用现在有个流行的词叫“淡颜”系。
秦淮一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五官深邃硬挺,带有攻击性。
老家的人论虚岁,宋晚这个年龄算28,28还不结婚,宋女士也有些着急了。
读书的时候她尚且有理由推脱,毕业工作后每年回家宋萍就是老生常谈的几句:“结不结婚是后话,你先找个人谈着,谈了不合适可以再换,不谈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晚总是搪塞说:“知道了。”
这年初七,宋晚和杨煜在高铁站见面,她同样在麦当劳坐着,点了两个甜到发齁的麦旋风。
草莓味的麦旋风,宋晚吃到了最后一勺,她忽然抬头说:“杨煜,我们谈吧。”
“嗯?”杨煜没反应过来。
宋晚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谈恋爱吧。”
宋晚完完整整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没有想象中的扭捏,二十七岁的宋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宋晚看着杨煜,眼眶是热的。
如果十七岁的宋晚,在那通短暂的电话里,也像这样张张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