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看着伊泽心情平复下来,在药物辅助下睡着了,便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走廊里暮光温和,摩根透过窗户俯瞰庭院,布里还在同夏铎说话,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希尔就站着他们身后不远处。
再往前走几步,摩根在会客室看见了正在看书的戈恩。后者看见她来了,笑着抬头:“走吧?”
摩根点点头,转身往外,临到门口一回头,却发现戈恩两手撑着沙发,还没站起来。她眉头微蹙:“你怎么?”
“可能书重,压腿上久了,有点麻了。”戈恩不以为意地笑笑,拿开腿上的大部头。
摩根小心地扶住戈恩的肩膀,把他拉起来:“你……别太不当回事了。”
“当回事又能怎么样?我就这样了。”戈恩没事儿人一样拍拍摩根的肩膀,“好啦,你才是别想太多。你为什么想拿住夏铎,你当司令不知道吗?”
话题骤然转弯,摩根一愣,咬咬嘴唇,索性也不戳穿戈恩的小心思。
是,她想接走夏铎,是为夏铎好,也是为私心。这次刺杀事关重大,“夏铎的表态”很重要,夏铎的死活也很关键。如果克罗斯家看护夏铎,潘德拉贡家得记她的功劳,地球人那边有她一份好,甚至奥维家都会想卖她的面子俯就克罗斯家。
“太过主动,反而不好。”戈恩说。
摩根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她这次急功近利了:“谢谢你。但是夏铎真的没事吗?”
虽然身份立场不同,但夏铎一直安分隐忍,摩根同情他。
不过话一出口,摩根自己也想明白了,司令不会让夏铎死,也不会让夏铎离开他的掌控。
“你也不要有事,大家都不要有事。”摩根喟然,心中阵阵恶寒。
正巧她的手机响了,她略略一瞥,脸色阴沉下来:“抱歉,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你帮我跟布里他们都打声招呼。”
回到家里,一位银金色头发的贵客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克罗斯小姐,你没有带回他。”对方只是轻蔑地说,“你们家还能给奥维家带来什么?”
摩根对上他红色的眼瞳,权势地位带来的绝对压迫碾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给奥维家带来什么?她是工具吗?为什么该是克罗斯给奥维什么?克罗斯多年来一直是潘德拉贡忠实的支持者,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对面有没有看出她的愤懑,但他不需要知道,只要警告地一瞥就够了。奥维总理动动指头签几个字,政策条文就能立刻拔地而起,将克罗斯家进口原料的成本捧到天上。安德鲁也不介意让潘德拉贡家知道她和他有合作往来。
“你们只想要夏铎?”摩根极力忍耐,才藏住了语气中咬牙切齿。
她殚精竭虑那么久,司令迄今都没给过克罗斯家一份正式的联姻承诺。她还是工具,什么事情做得好是主人的能力好,做不好是工具要被“修理”了。现在奥维家和潘德拉贡家没什么两样。
看着对面不耐烦地点点头,摩根深吸一口气:“不用把夏铎带回来。你知道,你们只是想打仗,夏铎不够,我另外给你一个人。”
对面之人听她说完计划,表情从不屑转为赞许:“可以,那就等地球使团到访了。”
目送这不速之客推开房门,屋外两细弱的灯光扑进来,又迅速湮没。
摩根两弯浓眉厌烦地皱在一起。
潘德拉贡不冷不热地吊着她,奥维威逼利诱地驱策她。他们把她当工具,就休怪她把他们当垫脚石。
那么夏铎呢?摩根无端想起那个恭谨守在伊泽床前的瘦削身影。
她忽然就想起伊泽那盆“兰花”,戈恩偷偷告诉过他们,那只是颗大蒜,不知道伊泽发现了没有,夏铎有没有坦白,伊泽又打算怎么处理假冒的兰花?
伊泽不记得摩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好在屋里还和白天一样温暖。伊泽想着,翻到床边看夏铎,却发现地上空荡荡的。
怎么可能?伊泽浑身血液一凉,半边身体都探到床外,床边真的没有人,再远一点的地方也没有。沙发上好像隐约有团黑影?伊泽看不真切,再往前探,忽然手臂一软,上身失去支撑,直接头朝下栽下了床。
电光火石间,他只来得及伸手撑地,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根本连叫喊都忘了。只一声微弱的闷响,他就砸在地毯上,撑地的手腕撕裂般的一疼,摔得眼冒金星,两耳嗡鸣,半天爬不起来。
“伊泽。”房门蓦地大开,一道纤瘦的身影背着月光冲进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伊泽,“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伊泽迷迷糊糊地抬眸,呻吟着一手勾住夏铎的脖子,一手摸摸地面,吃力地撑起上半身,嘴唇翕动。
“什么?”夏铎紧张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伊泽说话像在故意吹气,温热的湿气吐在夏铎脖子上,微微发痒。
“地毯是比较厚,但还是好硬好冷。”伊泽重说了一遍。
夏铎一愣:“你说什……”他陡然沉默,指尖下意识抠住伊泽肩膀。
伊泽和他四目相对,那双琥珀眸盛着幽幽的月光。伊泽骤然清醒过来,他刚才跌倒的动静,比他之前在房内说话的动静小多了。
可是夏铎来了。
肩膀上的五指无意识地抓紧。伊泽几乎不敢呼吸,像被捉回审判台的逃犯,忐忐忑忑的日子就要终结,好像无论最后判决是好是坏,都是一次死亡。
你为什么要来?如果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可是夏铎来了。他手上的伤重新结痂了。那么这场审判也是解脱。
伊泽看着他黑暗中清晰的下颌线,想伸手描他的轮廓。但手还没伸出去,夏铎倏然抱起伊泽,小心把他放回床上:“你往里睡睡,小心点。”
“你嫌照顾我麻烦了?”伊泽一把捏住捉住夏铎手腕,“我就不,我是为找你才摔的,我要你留下。”
夏铎轻轻吐气,弯腰迁就伊泽:“好。”
明明得偿所愿,伊泽心里却空荡荡的。
你都知道我背后说你什么了,你怎么还能忍得住留下?这层窗户纸明明已经破了,你为什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甚至都没有一句嗔怪的:“找我做什么?”
伊泽把他手拉到自己胸口:“你躺在我床上陪我,这样才能在我不小心掉下去之前护住我。”
“好。”夏铎说着,挨着伊泽在床外侧躺下。
就像放假前夕,他们并肩躺在宿舍窄小的单人床上那样。
但又不一样,上一次是夏铎一直深深注视着伊泽,这一回伊泽热切地望着夏铎,夏铎却连眼睛都没有睁过。
伊泽呼吸粗重起来:“你睡到床中间。”
为了方便别人照顾他,伊泽一直睡在床的右侧,左边还有大片的空位。
夏铎没有一句异议,安静地照做了。
哪怕伊泽再过分千百倍,只要他开口,夏铎就会服从。可这有什么意义,夏铎顺从,只是为报救命之恩而已。
不是因为他爱他。
也许摩根说得对,夏铎暂时离开他会更好。伊泽自嘲地笑笑,后槽牙渐渐咬紧,握着夏铎的手五指遽然挤进夏铎指缝。
也幸亏不是因为爱,否则夏铎早就放弃他了吧?
对不起。伊泽近乎咬牙切齿,手却抓得更紧。他眼前闪过曾经的画面。
档案室里主动而激烈的吻,“火海”里并肩推开的波浪,偷摘的酸涩的小苹果,“刀山”上的相视一笑,街巷里的白色长裙……
然后是格斗课上仰视安德鲁,太空里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个地球女,如今的乖顺却疏离……
万千画面,最终都汇成此刻紧握的两只手,一只手伤口斑驳,另一只手死死不放。
“对不起,我会尽力控制情绪。但是你绝对不要妄想离开我!”
不知过去了多久,伊泽迷迷糊糊已经睡着,忽觉夏铎的手挣动起来。
对啊,夏铎凭什么屈从他?
伊泽松了手劲,又继续装睡。可他怎么还睡得着?身边人慢慢地起身,动作通过床垫的起伏传给伊泽。伊泽的心好像滚了滚,掉到床下。
难道夏铎还想下床,仍旧宁可睡地上吗?
但身后的动静却戛然而止,好像床垫刚才的震动都是错觉。
伊泽扭头向床外,眼睛悄悄地眯开一条缝。光线昏暗,朦朦胧胧地把床上两人的影子抹到地上。
夏铎模糊的影子半支起上身,虽然伊泽看不出他面朝自己还是背对自己,但他有种直觉,夏铎在窥察他。
伊泽的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心跳如擂鼓。
不知静谧的夜晚是否放大了这点微不可察的动静,地上的人影忽然探出一只手,缓慢地摸向伊泽的脑袋。
他莫非发现了我在装睡?不对,我是真睡假睡有什么关系。伊泽胡乱想着,那只手停在了他耳朵上方。
两人的影子像一对相对而视的眷侣,和所有相爱的人一样,忍不住想多看看爱人的心,看过之后又无法抑制的想触碰对方。夏铎的影子轻柔地抚摸伊泽的侧脸,柔情缱绻。伊泽脸上仿佛能感受到夏铎掌心的温度。
夏铎。
简单的两个字在心头绕了一圈又一圈,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了。
伊泽的呼吸平缓下来,他盯着夏铎和他重叠的影子,意识如潮水,慢慢消退下去。不知何时,夏铎停止了“抚摸”重新躺下。
同一床被子下,一只手再次紧紧握住了另一只伤口斑驳的手。
夏铎扭动身体,刚想推开那只手,可睡梦中的伊泽一翻身,将他彻底箍在怀里。
看着伊泽纤长的睫毛几次轻颤,最终静止下来,夏铎手臂有些酸麻,但略一犹豫,他没有再挣开伊泽。
算了,这样同床共枕的夜晚也就这几天了。
这段时间他虽然被封闭在潘德拉贡家,但摩根他们带来的只言片语已经能够说明,地球和火星、潘德拉贡和奥维之间的博弈交涉已近尾声。
其实结果没什么好猜的,这场刺杀谁也没赚到,相对的,谁也折本。撕破脸对各方都没好处,无非就是相互清算一下自己身边对手的钉子和眼线了。
奥维家不至于留下什么把柄,司令真想追责也难。但就算夏铎自认行事小心,潘德拉贡司令不傻,必然早就猜到夏铎和这次刺杀有关系。夏铎相信,他的两位好哥哥和奥维家肯定乐意让他“意外”身亡,让司令报险些丧子之仇。
可司令自有他的老道和直觉,杀掉夏铎只是出一口气,但揪住夏铎却是揪住了扯开天衣的线头。司令故意没理他,又不阻止摩根他们把近况传给他,就是在暗示,潘德拉贡家是夏铎唯一的生机了,夏铎得证明自己值得活下来。
但你们凭什么这么自信,夏铎扯起嘴角。凭什么自信我会如你们愿去死?凭什么自信我会选择这样苟活?
夏夏要反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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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