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戈恩抢在摩根之前打趣道,“他对你简直是死心塌地了。你怕不怕到时候他大闹你的婚礼啊。”
“他……”伊泽一噎,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明显小了,“他,他能怎么闹?我不让他闹。”
摩根偷眼瞄向戈恩,后者状似漫不经心地朝她眨眨眼:别再继续那个话题了。
摩根暗暗心惊,心底的不甘让她第一反应是戈恩大题小作。但余光扫过伊泽阴晴不定的脸孔后,她闭嘴了。
戈恩笑嘻嘻道:“你看,你这么说,摩根都不好意思揭穿你了。”
伊泽抬头看向摩根,平日杀伐果断的姑娘撇开视线,抬手捋了捋头发。
“我说不会就不会。摩根,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伊泽心虚地用眼神戳戳摩根。
摩根略微犹豫,就顺坡而下笑问:“我什么身份,做主你的婚礼?”
伊泽顿时哑然。
对啊,她算什么身份?克罗斯家的小姐是他全火星都心知肚明的未婚妻,只是差了场正式的订婚。可摩根现在到底也只是“默认”的未婚妻,哪怕他自己也已经默认了将近二十年,哪怕他前不久才跟父亲说过要娶摩根,但是……
仿佛有只手在他心里抓挠,伊泽后背上过的药似乎终于开始发挥作用,隐隐约约地刺痒起来。
我怎么会说这种话啊!
布里眯起眼睛若有所思。戈恩毫不客气地笑了,挤眉弄眼的,希尔跟着他一起笑道:“伊泽,咱什么关系啊,你这就害羞啦?”
伊泽耳根发烫,瞪他一眼:“你俩是专门来捉弄我的还是来干嘛的?”
“哦?我们捉弄到了吗?”摩根眉眼弯弯。
这当然不能承认!伊泽脸热,嘟囔道:“夏铎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门口响起两声轻叩。
伊泽眼睛一下子亮了:“进来!怎么这么久啊……”
进来的只是一个机器人。
机器人用设定好的轻快语气说:“不好意思,少爷。这里是您点的一杯水,一杯红茶,一杯咖啡和一杯牛奶。”
戈恩常喝茶,布里爱喝咖啡,摩根喜欢牛奶,希尔就喝水。
夏铎怎么敢真的走开。
“夏铎呢?”伊泽感觉自己生气了,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意识到这份怒火,就像有只拳头狠狠锤烂了他的心脏一角,“他都不知道给我送杯水?”
摩根已经给了这么好的台阶,夏铎就这么小肚鸡肠吗?
“他的权限谁给的,能用我家的机器人。”伊泽冷哼,“他自己躲哪偷懒了?”
送餐机器人身上的灯亮了一圈,询问道:“您询问的是否是下单的先生?我收到指令到回来,他一直都在门口。”
一直都在!
伊泽的心顿时提起又沉下。夏铎果然不会真的离开,可夏铎真的听不见他的话么?如果听不见,为何不肯进来?
他直起脖子张望,却没看见夏铎。
摩根叹口气,快步出了房间。
伊泽隐约听到女生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夏铎也许没有回答,就已经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就不肯进来,怎么就非得摩根去请你,怎么别人一找你你就回来了,怎么就不能主动来找我?
伊泽越想就越气,可夏铎依旧若无其事。伊泽死死盯着夏铎,一开口就是一句冷哼:“你刚刚死哪去了?”
说完他又后悔了,潘德拉贡的家教里没有“死”这么粗鄙野蛮的字眼,他以前再怎么混账也不会这么丢潘德拉贡家的脸。
布里也皱眉,伊泽瞄到她的表情,心虚地立刻闭眼装死。
夏铎呢?伊泽眼睛悄悄眯看一条缝。或许是知道伊泽只是想刁难他,夏铎始终沉默。
又是沉默!你对我是连“失望”的“望”都没有了吗!
“他的意思是让你离他近一点。”摩根一时没忍住,说完又紧张地朝伊泽看过来。
夏铎不会听的,否则凭他的聪明,真的需要摩根来提醒么?
布里笑道:“还得是摩根,换个人,谁还能听出来,说谁‘碍眼’还可以是想和对方亲近些的意思?”
不是的!伊泽听得脸红,朝夏铎嚷道:“你怎么还杵那儿?过来啊。”
夏铎从善如流,在伊泽床前蹲下,手背上一抹鲜红不期闯入伊泽视线。
“手。”伊泽冷冷吐出一个字。
夏铎递去左手。左手的指尖甲缝里,还沾着半干的血。
“右手!”伊泽怒道,他一把拉过夏铎的手,右手手背果然鲜血淋漓,“这里昨天明明已经结痂了,伤口怎么又裂了?”
“没事。”夏铎想抽回手,却没成功,反而扯到伤口,疼得他轻嘶一声。
怒火阴毒地蹿上脑门,伊泽眼睛都烧红了,紧跟着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仿佛在撕扯心肺,背后的伤口丝丝缕缕地刺痛。
这回不是我,也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为什么还是伤了!为什么反而是左手的指甲上血迹最多!
“你活该。”伊泽齿缝间泻出三个淬了怨的字,左手紧紧抓着夏铎的手,右手伸长了去够床头小几上的药膏。
夏铎掰着伊泽的指头:“是。”
“你怎么敢!”伊泽左手猛地用力捏紧,“你凭什么伤我的人!”
他粗暴地挖了一大块药,摁在夏铎手背上,用力得几乎药把药捅进伤口里。然而他越是用力,鲜血越是冲破药膏,涌出伤口,艳红顺着夏铎的手背流进伊泽手心。
伊泽脑袋“嗡”地一响,重新上药,动作轻了许多,药却还是被冲下去不少。他再来一次,又来一次,声音和手一起轻颤:“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夏铎不挣扎了,曾在星空下熠熠闪光的眼睛里隐藏着怒意,牙齿咬得下唇发白。
布里见苗头不对,赶紧先拉开夏铎:“伊泽,有话好好说。”
伊泽掌心滑腻,终还没能抓住夏铎,眼睁睁看着他被布里往房门口走。
别走!伊泽双眼圆瞪,拍着床想撑起来。
夏铎顿在门口,看看布里。伊泽不发话,他不走。
伊泽揪着床单,目眦欲裂。但夏铎的脸色那么苍白,这段时间自己在飞速恢复,可夏铎却明显憔悴下去,两只眼下多了淡淡的乌青,一双琥珀似的眼睛也黯然失色。
强烈的颓败感腾起,伊泽悲哀地承认,不论他本意如何,夏铎这幅样子也是拜他所赐。可他真的不想这样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接连伤害夏铎。
不,都是夏铎自找的!
摩根抚着伊泽的肩膀柔声说:“他会对自己负责的。”
伊泽重重吐气,挫败地望着摩根:“我不想看见他。”
脚步声咚咚走远了,渐渐地再也听不到了。
摩根看看戈恩,戈恩扯扯希尔,希尔不情愿地撇撇嘴,拽着他的手挂在自己肩膀上,跟伊泽道别走了。
伊泽躺在床上,疲惫由内而外抨击着他:“我不想这样的。”
摩根叹息:“是。夏铎也不想,但是他为什么不肯好好说呢。”
“他蠢,所以活该。”伊泽赌气道。不蠢,怎么会看不懂他的心?
“是,不肯好好说话的人都蠢,都活该。”摩根附和道。
伊泽听懂了她的讽刺,泄气道:“我也蠢,我也活该。”
摩根看他倦了,帮他擦掉手上混着血的药,收起了剩下的药盒:“你伤好得差不多了,这个药可以停了。”
“我有时候也奇怪,你到底怎么想的。”布里担忧地看着夏铎,他们漫步在潘德拉贡府邸的庭院里,“你对他……”
布里刚才在伊泽面前从容淡定,现在却字斟句酌了起来。
夏铎垂头避开她的注视,下意识地摸了摸受伤的手背:“我在火星,他就是最好的依靠。”
“可伊泽现在不适合做你的依靠,你感受得到。摩根上次对你的邀请依旧算数,我也代表克劳利家对你表示欢迎。”
“那我算什么呢?”夏铎嘴角上扬,眉眼却苦涩,“我到火星,是一个政治工具,本该在奥维的手里,这次承蒙伊泽拼上性命把我带回来。克罗斯家不够与奥维家抗衡,克劳利家也不该把声望和影响力浪费在我身上。”
布里秀眉一蹙,反问:“你在潘德拉贡家,又算什么?”
夏铎一哑。
虽然他留下是每天贴身照顾伊泽,但伊泽是收留他,不是雇佣他,所以他不算仆人。
虽然伊泽收留他,但伊泽常常趁机勾勾他的手,蹭蹭他的脸颊,视线黏在夏铎身上,极尽暧昧,所以他不算朋友。
虽然伊泽态度暧昧,但潘德拉贡家包括伊泽自己,都还当摩根是伊泽的未婚妻,所以他不算爱人。
所以,夏铎到底算什么?
他仰仗伊泽的供养,在伊泽低落时陪着他安抚他、被他撒气后依旧围着他。
这不是“人”。
夏铎只觉手背又开始痒起来,他大力地抠挠才止住血的伤口,撕裂的疼痛压不住心底的慌乱:“他救了我,我就听他的,他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血珠“啪”地跌在地上。
“别这样,夏铎。”布里一把捉住夏铎双手,她十指纤细却有力,耐心地分开夏铎相互伤害的两只手,“不用这样。你首先是你自己,伊泽想要的也是你这个‘人’。”
可我这个人早该死了。死在伊泽朝小鱼开枪的那天。夏铎浑身发抖。
“没事的,没事的。”布里温柔地重复,“你并不是真的恨他。”
夏铎闭了闭眼。
是,他根本不恨伊泽,也没有立场恨他。伊泽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杀死一个危害火星的地球间谍,伊泽还救了他,他该遵从他以答救命之恩。
可是,长眠星空的是他的傻姑娘。
我恨的是我自己,夏铎心脏绞痛,视线霍然模糊。他一条烂命,哪里值得别人以命相救?是他不想活了,是他要谢罪,所以他拿伊泽的责难惩罚自己,卑鄙地想以此抵偿罪孽。
可这怎么抵得掉?
“伊泽做得很糟糕。”布里说,“摩根家的庄园很漂亮,我家也想照着修一个,你愿意帮我参谋参谋吗?”
伊泽:我要发疯!
摩根:打断发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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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