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捧他了【相声】 第14章 白色竹子花

沈意如见荣意直白的眼神，他别开脸，耳垂又红了。

荣意先辨不出沈意如是真生气了不愿搭理他还是不好意思了，之前他或许能辨出来，但是自从沈意如突然“驱赶”他，不让他靠近，他就有点辨不出了。

荣意先似在确认道：“竹子，你说过的，你要捧我一辈子。”

沈意如的心“咯噔”一声，心酸酸的，一辈子吗？

“你捧我一辈子，就是真的爱我，你爱我，我就是要领你去见母神的。”荣意先话锋一转，道，“但是，你还是不愿意搭理我。”

亲口听荣意先提到女娲娘娘，沈意如的心一哽。他不由想到上回荣意先见到女娲娘娘，付出的代价就是护心蛇鳞硬生生地撕拽下来。

沈意如的脸彻底冷了。他只要不笑，眼睛扫过来就显得极为薄情，同时整张脸就会冷下来，身侧人瞬时如坠寒窖。他不像荣意先，不管笑不笑，荣意先都是极为张扬妖冶的一张脸。

荣意先见沈意如冷脸，急道：“是我说错话了。”

“你别不开心。”

沈意如转回脸，盯着荣意先心脏的位置一顿，道：“见女娲娘娘？”

荣意先：“可以吗？”

沈意如歪头：“不可以吗？”

荣意先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去女娲神殿，行吗？”

荣意先一愣，很快嘴角翘了起来。

沈意如看了一眼荣意先很快就欢愉了的神色，想着荣意先总是那么容易满足，心微微一疼。他又刮了一眼荣意先心头蛇麟的位置，心疼得更厉害了。

突然，沈意如察觉到起初的心只是抽搐，旋即，翻滚的水涌入他的体内，竹节如万人拨琴，几度欲摧。

一朵白花落下。

掉入他手边的茶水里，在水面上漾开几圈波来。

很快。

万千白花不知从何处刮来。

荣意先刚低头落在胸口，盯着沈意如刚刚盯过的地方，他心惊，沈意如不会是看出了什么吧。他这低头一想，自然是错过了东厢那处的白花雨。

“唰”的一声过。

荣意先猛的抬头，对面的人没了，窗户也关上了，窗帘也在一声清脆的音后，彻底地被拉上了。

沈意如全身的骨头都在痛，万千的白花自他的骨头里生长出来，从他的竹节里生长出来，白花极有生命力地冒出头来。

“此消彼长”这个道理沈意如还是懂的。

刚才刮的不是妖风，那是死期将至的预兆。

竹子会开花，竹子很快就要死了。

沈意如关窗拉帘子的动作一气呵成，但是留给他的是瘫倒窗边打翻茶水的无力，他的脸色苍白，他不能让荣意先看出问题来。

上回，荣意先问过他，竹子开的花是什么颜色的，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就没再问了。想来之前那一问也是木易枝胡诌给小蛇的竹子秘密。

小蛇那时候也是不知道竹子开花的意思吧。但那以后，小蛇再也没问过竹子开花为何种色。

沈意如心中苦笑，那时候他不答是因为真不知道他开的是什么颜色的花，但是眼下知道了——吉劭青竹开的花是白色的。

但是这回，他不愿告诉荣意先，他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自那日戏台上他如愿以偿后，他体内仅剩的神力越来越稀薄，这躯体也是越来越脆弱，不断从各个关节发出的剧痛让他不禁怀疑，旁人是不是一捏，他就能碎。

他不怕疼，也不纠结疼，他只是纠结怎么开这个口，他怕荣意先在他身死后会难受。

但死局得从他这儿解。

帘子外边。

荣意先听到茶盏落地声。

心便开始急了。

他这回是真的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

随后，屋子里边传来沈意如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是茶盏打翻了，我没事……小蛇你早点睡，我有点困了，先不聊了。”

荣意先在门前僵住了，刚想往东厢里头去。只闻沈意如道：“你要是敢进来打扰我休息，你就真完蛋了。”

荣意先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最后，屋子里头很安静，似竹子真熟睡过去了，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西厢。

那日夜里，沈意如是没睡的，直到荣意先那边传来关门声，沈意如手臂上绷紧的肌肉这才一抖。

他闷出一声冷汗，被子里都是刚落下的白花。

洒了一被褥的白花，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如今正值酷暑，学生也正放暑假，菡萏园里来的人都是成群成群的，沈意如和荣意先一连演了好几场相声，等终于空下来，都快过了半个月。

菡萏园里，琢角儿和琅角儿揽了太多活，这刚一歇手，两人就一起去了附近庙宇。

但这处的寺庙没有女娲庙。

“先先宝贝。”沈意先面色凝重中夹着几分唏嘘，“你母神不要你是应该的。”

荣意先也是无奈，他哪知道这处庙宇没有女娲神像，自然也就没有女娲神殿。

沈意如笑着调侃道：“女娲娘娘的神殿此处有没有都不知道。”

荣意先：“我以为捡着处寺庙就会有。没成想，此处不供奉母神。”

沈意如拍了拍荣意先的肩，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哈。女娲娘娘是远古的神，千古美名，现在的百姓拜得少了，不过是年代久远了，大家爱拜年代稍近些的近处神明。”

“再者如今时代发展得快，大家都追一个实用，经济不景气拜财神，倒霉了就会去拜福寿长生君，女娲娘娘象征原始信仰，她永远都在，没准过趟子兴起‘文艺复兴’什么的，要拜的信徒就都回来了。”

荣意先稍稍失落的心情被安慰了，他道：“母神慈悲为怀，一向不看重这些的。就算人间庙少了，她也不会怪罪的。”

沈意如道：“那我们去旁处逛逛吧。”

荣意先侧脸问道：“要去拜戏祖和戏灵吗？你毕竟都是戏道的，一脉相承。”

沈意如摇了摇头，他和荣意先走着走着，眼下刚好路过福寿殿，他顿住步子，荣意先也是跟着脚步一顿。

沈意如：“都是一道的，就不给他们丢脸了。”

“喏，进福寿殿看看吧。”沈意如往前走了两步。

荣意先眉头微锁，道：“母神没有不要我，你也没有给戏道丢脸。”他一脸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丢脸。”

沈意如颔首：“我知道。你没有丢脸，女娲炫技造出来的宝贝一点都不丢脸。”说着，他扯了扯荣意先的脸颊，道：“戏祖和戏灵唱戏很厉害，天赋异禀……”

荣意先听着沈意如侧过头，眼巴巴地认真听沈意如讲话。

沈意如递给他三根线香，他也顺势接下。

沈意如：“小心，别烫着。”

“嗯。”荣意先点头，颇有兴致地追问，“然后呢……”

沈意如一笑：“也没什么然后，戏祖和戏灵他们是师徒，唱戏唱得好，我抢不了人家的饭碗，只得另谋了条出路。”

“好歹咱们相声在发展过程中吸收了戏曲元素，也是一种曲艺。总归跟我本道也沾点边，没太离谱。”

沈意如转而一笑道：“找了个你这样的搭子，很是不错。”

荣意先热情回应道：“自然，我可是个好搭子。”

“戏风水神。”沈意如喃喃道，“不过我风水算不好是真的没办法。”

荣意先安慰道：“你不是看了很多风水的书吗？总归有一天会彻悟的。”

沈意如笑着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不懂世间风水，你不爱苍生世人，不爱山不爱水不爱世间风光也不爱人，简直天造地设。”

荣意先半晌没说话，线香上边那一端都出了尘，他才缓过神，道：“我会爱人。”

“哦？”沈意如一愣，捧场道，“诶呦！小蛇成长了？”

荣意先：“嗯，成长了。”

荣意先没有开心倒是有点不太对劲的感觉，他很快地反应过来，若是他成长了，会爱人会爱世人，那么这不就意味着……

重新位列仙班。

他攥了攥拳，他不爱世人，他只是爱沈意如。

但是，沈意如不正是芸芸众生中最好的那个人吗。

荣意先的心头百感交集。很酸很酸，很难受很难受。

突然，沈意如碰了碰他的手背，道：“想什么呢？”沈意如颔首，意有所指道：“再愣下去，香灰全得落在你手上，快插上去。”

荣意先收了收心，遏制住心里那个不可控制的想法，但是心却控制不住多想。

总算，他才算把手上的三根线香插到香火炉里了。

沈意如夸赞道：“福寿长生君，炉子里的香都要插不下了，看来，来求福求长寿的人是真的多。”

“你别捣乱。”沈意如戳了戳突然缠上来的蛇尾巴，道：“诶，小蛇，以后你再位列仙班，也要好好修行，有很多香火信徒。”

荣意先别开脸：“我不会的。”

沈意如好似没注意到荣意先的脸色，他继续道：“你已经会爱人了，以后肯定功德无量。”

荣意先：“只爱你一个，所以我还是我，所以我还是自私的。所以我不是神。”

荣意先在拼命否决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沈意如没有说话。

他只是仰头，望着福寿长生君的神像。

“否极泰来，福生无量。长生君好久不见。”

他们站在蒲团旁，没有跪拜。

他们不拜神，他们曾是神，他们只是上炷香，给昔日神僚加把功德。

“神明在上，以吉劭青竹余生福运交换，佑永绥红蛇，福寿永生。”

最后，沈意如是以灵怪的口吻，向神明请求的。

他以长了白花的竹子精的身份，而不是竹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