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容易将心许,意先起者意必如。”
……
晚间的相声专场已经进行了大半,如今到了拜堂的环节。
观众宠着的两位角儿闹起了脾气,一个非说自己是蛇,一个非闹着说自己是竹子。
观众笑看道具变出的蛇尾巴还有竹竿子。
琢角儿乐观众,琅角儿乐琢角儿。
夜深了,都乐糊涂了。
两位角儿也在笑,笑着搬出了女娲娘娘的像。
琢角儿说,观众就是他们的天下父母,所以一拜,是朝着台下诸位拜的。
琅角儿说,他们一条蛇一竿竹,是万物生灵,所以要感谢女娲娘娘造物。
琅角儿还说,蛇被女娲娘娘塑得很漂亮,他很好。所以二拜,两人拜了女娲娘娘。
“一生容易将心许,意先起者意必如……”还没第三拜,一只鹦鹉飞进了场馆,停在第一排的观众席。
头排的观众都知道这是琅角儿养的鹦鹉,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学会了几个粉丝观众瞎搞出来的应援口号,此时摇晃着脑袋,正应景地喊个不停:“……意先起者意必如。”
“霸王花!”
“霸王花!别叫唤了,小心琅角儿说你影响演出,等会儿晚上不给你饭吃。”
头几排的观众话是这样说,但是还是把原本要给荣意先的旺旺仙贝大礼包给撕开,拿了几片仙贝,折碎,然后喂给鹦鹉吃。
这“霸王花”虽然是沈意如养出来的鸟儿,但这吃食这一块儿倒是随荣意先,只挑着仙贝饼干吃。
有过那么一回发现后,来菡萏园看相声的观众给琢角儿带仙贝时,也不忘给霸王花捎点来。
毕竟,这菡萏园里有两个爱吃仙贝的宝贝。
一个是先先宝贝。
一个是霸王花。
“霸王花”,倒是随意来个观众都能喊,但是“先先宝贝”只有琅角儿能喊。毕竟没人会忘记这西厢霸王在菡萏园的威名。
你若问为什么琅角儿能叫?
那谁叫两位角儿是搭档呢。
三拜。
那得是夫妻对拜。
可是台上两位又闹了起来。
非说蛇和竹子过去是神仙。
琅角儿说——
“我们做神仙的,这种事做多了,夫妻对拜,一点也不慌。”
荣意先:“假话。你心慌得很。”
沈意如:“真的。”
荣意先:“真的?”
沈意如好像在荣意先这三言两语中被套进去了,他道:“假的。”
沈意如说完,一愣:“……”红盖头下的脸微红,他低垂着眼眸,也只能看见荣意先拿着挑帘子的杆。
盖头外,他听见荣意先在笑。
沈意如无奈道:“欸呦喂,角儿……”
“怎么了,宝贝儿。”荣意先压低了声音说,但是,这温柔的一声“宝贝儿”还是通过话筒传到场馆的角角落落。
连“公主”盘踞的地方也能听到。
公主粉白的蛇尾巴一蠕,内心吐槽道:“他们蛇族怎么出了这种蛇,大庭广众之下黏黏腻腻伤风败俗的蛇。”
公主没去看台上两人,别过脸,靠着墙角想冬眠的时候要做什么样的美梦。
“别笑了,角儿。”沈意如道。
荣意先道:“好,我不笑了。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意如:“哦?什么事。”
荣意先:“你下台后留步。”
沈意如突然一愣。想到先前那回下台他讲的狠话。
“我有话同你说。”
“有些话往台上说,不是很庄重。”
沈意如回过神来,应道:“嗯。”
其实荣意先是个很好的小蛇,不管小蛇说什么话,都是很真诚的,他从来没觉得不庄重。
而且……他们做竹子的,仪式感也没有那么重。
但是沈意如挺喜欢的。
庄重。
不就是把人放心尖上吗。
为什么不喜欢。
沈意如拨了拨手上的扇子,扇面上不仅上有竹子,有湛蓝的天,还有竹子底下新泥里的红色小蛇。
从前使了神力,扇面上瞧不出小蛇,眼下,他捂得紧,旁人轻易也是瞧不出来的。
台上。
比竹节阵痛来得更早的是,荣意先持着杆,替他把红盖头给掀了。
两人对视一眼,嘴角一勾,大婚嘛,是要乐的。
“更深露重的,诸位都早些回去吧。”荣意先道。
沈意如紧着道:“回去路上小心点。”
沈意如:“霸王花,别吃了,记得给大家引路。”
霸王花从前排椅子上一弹,飞了起来:“这边!这边!”
两位角儿同频往后退了三步,朝着下边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离了舞台,退到红帘布后。
沈意如捏着扇子走在前边,荣意先盯着沈意如的背又看了好一会儿。
荣意先:“我……”
“有什么庄重的话要说与我听?”沈意如突然顿步,转过身来,笑着歪头道,“不过角儿,或许你不讲,我也知你意。”
“我要讲的。”荣意先一步逼近,直视上沈意如的眼睛:“我从前也是做神仙的,但是拜堂成婚的事今日却是头一回。”
他妖冶至极的眼睛里透出认真的光,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拜堂成婚对于凡人来说,是与心爱之人很重要的事,我虽不是凡人身,但心意是一样的,欢喜也是一样的。我很爱你,沈意如。”
荣意先说完,不给沈意如喘息的机会,拉着沈意如的手,附身就要往上亲。
沈意如双眼瞪大,往后退一步,荣意先扯着他的手,又把他往回拉半步。
“等下,我有话说。”
荣意先:“亲我。”
荣意先:“免得让你说了不庄重的话。”
“庄重的。保证庄重。”沈意如举了举手,一副发誓样,想到了什么,他又一脸心疼道:“不会和上次那样。”
荣意先往前一凑,还是忍不住心头悸动,他亲了亲沈意如的脸颊,委屈巴巴道:“那你说吧。”
沈意如:“我不喜欢你,是不会同你讲相声的。”
“讲相声确实是绑在一起哄大家看乐子,逗大家开心的,他们爱看,我自然是爱演,但是我只乐意跟你演。”
荣意先略有种恃宠而骄的模样,蛇尾巴缠上沈意如腰身的速度极快,他道:“我还记得你说过的——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呦,还记着呢。”沈意如语调上扬,略带调侃,“要不给你个小本本,你每日都记着。”
沈意如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他道:“算了,不了,你话那么多那么密,咱们菡萏园的相声稿子就属你最多最厚了,再给你个本本,你累不累啊。”
荣意先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傲娇地“哼”了一声,重复道:“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可我甘之如饴。”沈意如看他,亲了上来,似情不自禁又似是蓄谋已久。
场场相声,是在演,那是因为我是相声演员,但是我早已把自己看进去了。我早已经甘之如饴了。
沈意如边亲,边拉着小蛇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竹子是空心的,但是胸膛是有起伏的,心跳声是“炙热”的。
纵竹音空响,我心不倥偬。
他的心因为一蛇,处处有回音。
一吻绵长。
起初虽然是沈意如先亲了上去了,但到了后头,是荣意先拉着人不舍得放。
沈意如的脸染上一层绯红,但荣意先还是不知羞的宣称这是“蛇吻”,这是最为正宗的。
东厢最东边和西厢最西边是对门。
与当初对门相处的境遇完全吻合。
可是当初的小蛇不爱他,现在的小蛇很爱他。
荣意先这两天心里美得很,因为沈意如说——“你不需要一次次怀疑我的心意,一次次觉得我需要庄重,我一直都喜欢你、爱你。从来都是。”
小蛇越来越黏人。
沈意如起先也觉得黏人没事,但是近来竹腔越来越不对劲,竹节很痛很痛,有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难受的表情。
所以,他将小蛇“驱逐出境”,荣意先连被子带人回了西厢。
西厢霸王还是待在西厢霸王该呆的地方。
一开始被“驱逐出境”,荣意先的蛇尾翘得三尺高,就是不服,好似他本就是东厢的主人,沈意如的心还是没软下来,执意要他回东厢。但是荣意先就是要讨个说法,蛇尾巴把沈意如缠得够呛。
于是,沈意如开了房间两侧的窗户,与荣意先临窗对望,他说:“好久没这样坐过了。”
荣意先这才委屈巴巴道:“那好吧。我去对面陪你坐。”
沈意如笑了。
确实。
好久没这样坐过了。
沈意如低头抿了一口茶,阳光从另一侧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他其实品不出这茶的味道好与坏,倒是觉得和观众往日送给他的四季春茶差不多滋味。从前在天上的时候,他曾尝过戏祖殿的茶,所以喝茶的时候,是在想家。
一命二运三风水,戏祖命神掌天下命,戏灵运神掌天下运,而他,戏风水神,掌天下风水运,从前如此,往后非也。
“沈郎!看我!”
对面有人在唤他。
沈意如嘴角一抿:“你是长得好看,但是也不至于一直盯着你瞧,我若是一直盯着你瞧,你不会羞吗。”他说着,放下茶,一双薄情眼硬是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荣意先双手一撑,整个人往前一倾,扒拉开窗框,一直盯着沈意如看。
阳光洒进,沈意如沐浴在夏日暖阳下,散着光,荣意先的眼眸里也散着同样的光,光里还有委屈巴巴求关注的样子,像是个没人要的小狗,可他明明是冷血的小蛇啊。
荣意先拉长声音,道:“宝贝儿,我真的不能住在东厢吗?”
沈意如坚决地摇头,见荣意先眼神里的委屈不消反涨,他只能不去看人,抬手拿茶杯又抿了口茶。
荣意先:“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东厢。”
沈意如:“只喜欢东厢吗?”
荣意先:“自然,喜欢东厢的花,还有,人。”
沈意如调侃道:“东厢的花吗?”
沈意如:“可是当初你不还说东厢风水不好,尾巴一甩,把花搬走了,空给我留下一池子的菡萏叶。”
“东厢可没花。”沈意如双手一环,一板一眼道。
荣意先被沈意如这三言两语挑弄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晌,他撇了撇嘴,道:“我说,还有,人。”
沈意如心道:“东厢可没我这号人。”
“东厢只有竹子,没有人。”沈意如挑眉翘着笑。
荣意先:“不管是人还是竹子我都要。”荣意先说着,作势就要跳窗而出。
沈意如心惊,这小蛇,怎么聊着聊着,就上房揭瓦,每个正形。
沈意如:“你干嘛!”
荣意先:“我想碰碰竹腔。”他见沈意如沉默,急着补充道:“可以吗?”
可以你个鬼。
沈意如:“荣意先!”
荣意先抬手:“在的。”
沈意如:“你是流氓吗?!”
荣意先不羞不躁道:“我们蛇都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