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杏儿看见陈知彦就讨厌,更躲他躲的远远的。
陈知彦公务在身,不得空闲,也不常在家中。
两人互不相见,已经小半月了。
阿飞是第一个发现他们不对的人。
这天看杏儿在屋里做针线,阿飞顺着窗户跳进来:“姐。”
杏儿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有门不走走窗户!”
阿飞不多废话:“你和我师父不对付了?”
杏儿一愣,旋即低头做起针线:“什么对付不对付的!你功课做完了?天儿呢?”
阿飞坐在杏儿身边:“我该做的都做完了,天儿让白夫子留堂了。你是不生我师父气了?”
阿飞低头偷眼看杏儿的脸。
杏儿果然一脸不高兴。
阿飞微抬胳膊碰了碰杏儿的胳膊:“你们俩谁也不理谁,天儿都看出来了。”
杏儿抬头:“天儿怎么了?”
“能怎么?”阿飞开始胡扯:“不过是躲被子里哭啊,担心他娘不管他,要扔下他走啊。”
“那他怎么没和我说?”杏儿心疼天儿。
阿飞撇过头:“他这么大了,哪能跟个小孩儿似的天天把想娘挂嘴边?”
杏儿想想确实是,自从来了京城,自己被申玉箍着学这学那,天儿又功课繁忙,母子二人倒不如从前说话多了。
“你宽慰宽慰他,还有......我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
阿飞一听乐了“真的?你舍不得我师父啊?”
杏儿锤阿飞:“什么话!我舍不得天儿和你!”
阿飞更乐了:“不走就行!我去看看天儿的罚抄写完没!”
说着阿飞跑了。
半夜,操心的阿飞坚持不睡觉,硬生生等陈知彦回来。
陈知彦前脚进了书法,阿飞后脚卡着陈知彦关门的一瞬进来。
陈知彦早发现他了:“有事?”
阿飞进来坐定在榻上,给师父报告喜讯:“我姐不走了!”
陈知彦不动声色:“我知道。”
阿飞意外:“师父你知道啊!”
陈知彦把塌上的小几搬下去,准备睡觉了。
阿看师父不理他,奇怪道:“师父你怎么不高兴?”
“什么高不高兴的,我要睡了,出去。”陈知彦下了逐客令。
阿飞赖着不动:“我姐不走了你不高兴?那会儿可是你让我求我姐来京城的!你说的,我姐来才带我来!”
陈知彦看阿飞不让开,只好坐到书案后:“我现在改注意了,你姐回家也是好的,还有你也是。”
阿飞不愿意:“为什么啊?我特别努力!曹师父和白夫子都很看重我!我比天儿强!师父,你得留下我,将来我能帮天儿!你不为我考虑,你不为你儿子考虑?再说了,天儿也不想他娘离开他吧!”
陈知彦真心道:“要是可以,我倒情愿你们都没来这儿......”
阿飞敏锐地捕捉到陈知彦一闪而过的愧疚:“师父,你什么意思啊?发生什么事儿了?京城怎么了?”
陈知彦瞥了阿飞一眼:“什么事儿也没有。”
阿飞不相信:“不可能!前几天你明明不是这样的!那几天你老找着我姐说话,还笑眯眯的!肯定有事儿!你告诉我,我嘴特别严,谁我也不跟说。”
陈知彦累了,两指揉着眉心道:“过几日我要跟着徐将军出征。上阵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有不慎可是命悬一线,你和你姐还是能走赶紧走。”
阿飞明白了:“哦,你是怕你不在这儿,我姐让人欺负了,没人帮她?你放心,我姐那个人,受不了气!”
陈知彦轻声道:“不止是这个,我此次是随剿匪的西路军去打赤巾军,不论输赢,这西边肯定是不太平了。你们不如趁着太平的时候,赶紧回去。免得到时候路上危险。”
阿飞听见赤巾军,心跳乱了,面上不自然道:“你不是......给皇帝练兵的吗?也要去呀......”
陈知彦也苦恼:“上有令,不得不从。放着匈奴不管,大越人打大越人......”
阿飞想了想,一脸毅然道:“你不会有事的!”
陈知彦抬起眼皮,轻蔑一笑:“你怎么知道?”
阿飞不敢看陈知彦:“你功夫好!”
陈知彦笑着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战事不容乐观,你们在京城也未必就全然安全,我是想你们回村里去,起码没有生命之忧。”
阿飞犹疑地看向陈知彦:“师父你是说......朝廷不是兵强马壮吗?而且朝廷有钱呀!”
“让你们回去就回去,无关的莫要再问。”
阿飞坚定地摇头:“你这么说我们更不能走了!不能抛下天儿一个人!还有师父你!”
说着,阿飞突然明白了:“哦!你是故意的!故意冷淡我姐,让我们自觉无趣离开京城!师父,你也太不拿我们当人了!我们就这么贪生怕死?”
陈知彦觉得有趣:“你和你姐真是亲姐弟,连说话都说的一样。”
阿飞激动:“本来就是!你觉得京城比乡下好,你就让我们来京,现在你觉得京城不安全了,又让我们回去,我们又不是布偶,为什么什么都要听你的?”
“我是为你们好!”
“为我们好也得先拿我们当人呀!我们自己的命,由我们自己,愿不愿意走是我们的事儿!凭什么这么不清不楚的听你安排?你这样做,我姐根本不明白你的苦心。她今个儿说的,她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
陈知彦被说动了:“所以她不走,是因为我?”
阿飞激动上前:“对呀!就是因为你不说清楚,她反倒不走了!你担心她,那你就说明白,让她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呀!”
陈知彦陷入沉思......
阿飞悄悄退出来了,他一点儿也不担心杏儿姐会因为害怕回乡去,一是他相信杏儿姐不会抛下天儿,二是清楚杏儿姐一定知道赤巾军不会伤害她。
想了一晚上的陈知彦决定把话说开。
他早早等在杏儿门口,看申玉出端了饭进去,就抬脚进了屋。
杏儿正摆筷子,看陈知彦进来,白眼道:“你来干什么!”
陈知彦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和你谈谈。”
“有什么可谈!”杏儿不屑道。
“那天我想错了,没说清楚。我刚被你救了的时候,确实想过天儿是一定要回来的,也要让你来照顾他。但是后来我变了。”
“怎么变了?”杏儿边夹菜边问。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真心觉得你不容易。你孤身一人,还能带大天儿,吃了不少苦,我是想你来京城享享福,弥补你这些年的辛苦,真心的!”
杏儿觉得自己不能被他三言两语骗了!
可他说的又实在真诚,杏儿确实也挑不出问题:“你真这么想?”
陈知彦点头。
“那你那天怎么不说明白?”
“因为我不想你有负担。”
杏儿一头雾水:“什么负担?”
“我那天是想劝你回家去,你自己想歪了,以为我瞧不起你,我想这样也好,你不高兴见我,自己离开也好。”
杏儿奇怪:“你为什么想劝我回家?”
“战事不利,你现在不回,只怕将来就不好回了。”
听见“战事不利”四个字,申玉也紧张起来。
“战事怎么不利了?”杏儿攥紧拳头。
陈知彦摇头:“是我自己猜想,朝中大将都调去打各路义军了,原本不受重用的我也让调去前线了,等打起仗你再想回家,可是千难万难。”
杏儿心虚地看了申玉一眼,申玉示意她镇定。
陈知彦语重心长道:“我给你盘缠,你带着阿飞回去吧。再乱村里怎么也能活,不行你还能上山躲躲。我就是后悔把天儿带回来,让他跟我受苦了。可天儿你不能带走,他是我陈家人,得守在陈家。此事,是我对不住天儿,对不住你了。”
杏儿摇头道:“我不走,我这命有什么值钱的?自己偷生还不如陪着天儿。”
杏儿心里乱极了,不知道赤巾军行不行啊?要是林天骄打下京城,自己和天儿肯定性命无忧,要是别的人马......那自己更不能离开天儿了!
陈知彦叹气道:“我不想连累你。”
“连不连累的,我已经在这儿了!我明白你是好心,可我肯定要陪着我的孩子。”
陈知彦想说他不只是好心,他还想让她好好活着。
“我真后悔带你们回来。”
杏儿听出他说的是真心话,也不记仇了:“这有什么后悔的?你之前也不知道。再说了,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糟。兴许咱们都有命活下来呢?”
陈知彦长出一口气:“朝中已有七位大将失利,其中两人身死,三人下落不明,剩下两位,他们的家眷也受了牵连。”
杏儿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你怕我被你牵连?”
陈知彦忍不住握住杏儿的手:“我是真心带你回来享福的!从没想过连累你。”
杏儿突然被他温热干燥的手握着,有些不适应道:“你也不用这么悲观,你爹用兵如神,你是他儿子,应该也不差的。还没上战场,这都说不好,与其......与其担心连累我,不如想着怎么打好仗,打赢了!”
陈知彦惊喜道:“你信我能打胜仗?”
杏儿想抽出手又怕陈知彦多想:“阿飞他们都信你,那我也信。”
陈知彦突然凑近杏儿:“你其实与寻常女子不同,你心中有大义!而且你不贪生怕死!”
杏儿往后靠了靠,慌张道:“没......没你说那么好......”
陈知彦高兴极了,阿飞说的对,果然要把话说开!
“我其实也觉得我不会像他们那么倒霉,节节失利,你放心,一有空我就和你报平安。”
说罢,陈知彦起身走了出去。
杏儿坐舒服些继续吃饭,申玉盯着杏儿:“你什么意思?”
杏儿不明白:“什么?”
“你信他能打胜仗,万一他打的是咱们呢?”
杏儿没想到:“不会吧。再说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打胜,就是应付应付他。”
申玉冷眼:“你最好是。”
申玉早就饿了,刚才陈知彦在,不敢吃饭,这会儿终于能坐下。
她边舀粥边说:“下月初五兵部尚书胡将军母亲大寿,你带我去,咱们探探。”
杏儿嘴里的饭顿时没了滋味:“又去?下月初五?那不就是七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