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彦回去想了一下午名字。
陈家祖上微末,因着战场拼杀,几代人才累积了许多军功,慢慢有些地位。
到自己的祖父,才是个五品官。
也就是父亲天纵奇才,为国守了几十年西北关隘,远击匈奴又为国捐躯,才被皇上追封为一品抚远将军。
因而祖祖辈辈起名字,也都是随心而起,没什么章法讲究。
陈知彦觉得父亲给自己起的名字就不错。
自己也要好好给天儿起个名字。
他冥思苦想,终于在明月高悬的深夜,想到了名字。
他迫不及待地去敲杏儿的房门:“乔姑娘,你可睡了?”
杏儿正点灯熬油地给天儿做里衣。
她边做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儿子都不要自己了,要跟着富贵爹享福去了,自己还怕他个头长了,没有合适的衣裳鞋袜,赶着他走之前,想给他做两身里外衣裳和鞋袜。
“还没有,陈将军可是有什么事?”
杏儿放下手里的针线,打开门。
陈知彦手里拿着一张纸。随着杏儿进屋坐下。
“我不是说想到名字就来找你吗?”
杏儿淡淡道:“天儿的名字,你想好了就行,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不用特意同我说。”
陈知彦反对:“那怎么行!天儿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的名字你自然说了算的!”
杏儿自嘲一笑:“那就说给我听听也行。”
陈知彦一脸骄傲:“这名字对人很是重要!在京城,人们都要算了八字再取名!这里不便,我也不寻什么算命先生了,我自己想了一个名字,你看可否,天儿姓陈,就给他取名叫怀诚,不图他光宗耀祖,只愿他心怀天下待人以诚。”
杏儿这会儿只想着,起个什么名儿,这孩子也要离开自己身边了。
她草草点头:“听着挺顺耳。”
陈知彦写下来的时候就觉得乔姑娘一定也觉得好。
他乐呵道:“姑娘喜欢就好。对了......乔姑娘下午不是说你不愿一同回京是怕给天儿丢脸吗,我也仔细想过了。之前是我想的浅了。姑娘顾虑的对,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没名没分的跟着我和天儿,总归叫人看轻。”
杏儿越听越绕:“什么?”
陈知彦看乔姑娘不明白,他一字一句细细的讲:“乔姑娘你看,七年前,不,八年前你鬼使神差给我下药,不就是你想攀个高枝,过富贵日子吗?”
杏儿听他又提起害人精的事,打岔道:“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陈知彦抬手,示意她让自己说完:“乔姑娘我仔细想过了。一个人想往上爬,想过好日子不丢人。全天下的读书人和习武之人头悬梁锥刺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为什么?不也是为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一个女子,考不了功名上不了战场,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寻个有钱的夫家,这没什么可小瞧的。”
杏儿辩解:“我没想找个有钱的丈夫!”
陈知彦又抬手制止她:“说起来,也算是我当年没有信守承诺。才害得你和天儿身陷匪地。所以,我现在想好了:我决定遵守我八年前的承诺,带你和天儿一起回京!”
杏儿看着陈知彦一脸笃定自己会走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快。
可不等杏儿开口,陈知彦又起了话头:“乔姑娘,我陈家虽不是簪缨世家,没有人家世代累积的财富,却也是皇上看重的武将之家,我祖母还是一品诰命。你随我上京,我一定让你过上山珍海味品之不尽,绫罗绸缎用之不竭的富贵日子!”
趁陈知彦喝茶的间隙,杏儿终于逮到了说话的空儿。
“陈将军,我想你误会了。我不贪慕虚荣,也不在意吃穿。我就想过我自己的日子。你带走天儿,我没有意见,可我自己不会去京城。”
陈知彦不确定杏儿是说真的还是在拿乔。
“乔姑娘,我不理解......”
杏儿解释道:“我本就是农家女,从不曾做那大富大贵的梦。我只希望你好好待天儿。”
“那我带天儿走了,你怎么办?”
“我好说,我和阿飞看去哪里落脚,陈将军,我们有手有脚,不需要你担心。”杏儿不好明说自己要跟着阿飞回赤巾军。
原来是为了阿飞........陈知彦误解了。
他边想边点头:是了,阿飞是她的亲弟弟,自己只想到她和天儿。若是留阿飞一个人,她定然是不放心的。嗨,自己真是粗心,没考虑到这一点。
可这有什么难的!阿飞一个半大孩子,又给自己行过拜师礼,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徒弟,跟着一起回京就得了!
于是他为杏儿宽心道:“阿飞是你亲弟弟,咱们当然可以一起带上他!这个你无需担心。”
杏儿心想这陈知彦怎么听不明白自己的话呢?
“陈将军,我......”
陈知彦抓着杏儿的肩膀,看着杏儿的眼睛,认真道:“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知道你还有一个顾虑。你怕无名无分,去了京城让人取笑,受人欺负。这一点我早想好了:我尚未娶妻,家中也无妾室通房。我回去就禀明母亲,纳你为妾。你头上只有我祖母和母亲两个长辈,她们又都是极善心的人,从不磋磨下人,更不会为难你这生下男丁的妾室。这样阖府上下,我保证没有任何人欺负你。我志在军中,世家贵女也无意与我,等我娶妻,不知猴年马月,你可放心过你的好日子。即便我将来娶妻,我也会同她说好,你是救过我性命的人,我陈家长子的生身母亲,必要让她待你好!”
杏儿在听到那句纳你为妾的时候就气炸了!
后面陈知彦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右手蓄力,后撤一步,用力抬手给了陈知彦一个巴掌!
“滚!滚出去!”
陈知彦大睁双眼,不知所以:“为什么?”
杏儿抄起地上的笤帚一下一下重重打在陈知彦身上:“滚出去!滚!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就是这么补报我的?让我做妾还说的好像开了多么大的天恩!你当你是什么人?你让我做妾我就给你做妾?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原来你不过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快滚快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陈知彦边躲笤帚边往出退:“我......我怎么恩将仇报了?你所求不就是跟我回京,做个妾吗?你忘了八年前......你和我有了夫妻之实后,伏在我胸口说你不贪心,知道自己没什么姿色,不求我能爱上你,只求我带你回家,给你个名分......”
杏儿打得更用力了!
陈知彦吃痛:“疼疼疼!”
“滚出去!”杏儿大喊。
陈知彦眼看着杏儿关紧房门,他拍着门气愤道:“我都不记恨你给我下药了!也愿意带你回去,还愿意带上你弟弟,你凭什么拒绝?你不就想过富贵日子吗?你自己亲口说的,让我给你安排一个小院,指派一个丫鬟,再别无所求!你自己说的:别!无!所!求!我......我陈知彦答应了!你凭什么不答应!还打我!”
陈知彦捂着被打肿的半张脸,在杏儿门口不知所措。
自己信守承诺了呀!
她为什么打我?
我这辈子还没让人打过脸呢!
杏儿在屋里气得发抖。
她咬牙切齿,恨陈知彦欲死!
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早知道就让他那么死了算了!
省得如今在这里败坏自己!
杏儿扑到床上,抱着被子呜呜呜哭。
自己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凭什么给他做妾!
他怎么敢说出来这样的话!
真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农夫与蛇!
哭到深夜......杏儿有点儿想明白了。
他是把自己和害人精想成一个人了。
明明是害人精贪图富贵,自己却白白替她担了这坏名声!
原本解释过百次千次的杏儿已经懒得再解释了。
可这陈知彦今天这样说,让杏儿伤心失望。
自己原本以为陈知彦是因为自己救了他才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本来嘛!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呀!
可实际上呢?他一直当自己是贪慕虚荣,对自己有好脸色也不过是想通了,乐意纳这个妾了!
她狠狠用力锤床!!!
凭什么我要被这样看待!
杏儿用被子抹了一把泪。
坐起来深呼吸。
不行,我要和他说清楚!
不能让他一直以为天儿的娘是个一心攀附的势利小人!
想清楚的杏儿开门去找陈知彦。
一打开门,她就看见陈知彦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她走过去。
陈知彦早听到开门声。
他余光看见杏儿走过来,扭身转向另一边,不搭理杏儿。
杏儿也不惯着他,自己坐到另一个石凳上。
陈知彦梗着脖子等杏儿开口。
杏儿也看出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主动道:“我同你说一件事,你莫要以为我胡言乱语。”
陈知彦本以为她是想清楚了,来和自己认错道歉,痛哭流涕让自己带她走的!
可她说什么说一件事?
说什么事自己就能原谅她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是什么人?
就这么让她白白打了?
哼!绝不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