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沾了泥土的脸拼命往一边扭。
他打心里讨厌这个踹翻自己的朝廷将军。
可一个六岁孩子,陈小将军还是易如反掌地控制了他。
陈小将军方才不愿承认这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也是想诈一诈林天骄和一旁这个女人。
可林天骄不像是诓骗自己,而且细看看,这孩子的长相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他心里拿不准了。
林天骄敏锐地把握住了陈小将军脸上划过的一丝松动。
“陈小将军,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你详谈。你且在此养伤,待我归来,我让你见几个人,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说罢,林天骄策马离开。
李蒙抱拳:“陈将军请回屋。”
小陈将军方才一番动作,腹部的伤口早已裂开,此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不能支撑,径直向前倒下。
天儿余光看这将军倒向自己,一骨碌爬向一边。
杏儿被捏住的脖颈一松,险些被这陈小将军带倒。
她本能地想扶他一把,可伸出的手一顿:这个人是天儿的生父?他刚才口口声声说我下毒害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怒火,等他醒来,只怕还会动手杀我。
这害人精到底做了什么?让此人如此憎恨?
李蒙和一旁的几个士兵赶紧扶了陈小将军回屋。
李蒙本想让杏儿给他包扎,可看杏儿愣在一边,叹口气道:“杏儿姐,你先回去歇息吧,我去请胡大夫来。”
杏儿木然点点头。
一步一挪地回了房,愁眉不展地趴在桌子上。
天儿被阿飞扶起来,远远跟着杏儿。
两人看杏儿回了屋,阿飞问天儿:“你进去不?”
天儿还不太明白:“阿飞,我娘怎么了?”
阿飞解释:“做坏事被拆穿了,没脸见人了吧。”
“坏事?我娘怎么可能做坏事!”
“刚才那个人是你亲爹,他不喜欢我姐,是你爹被骗了才有了你。我看那意思,你爹也不想要你。”
天儿不爱听:“你爹才不想要你!”
阿飞无所谓道:“我知道呀。”
天儿瞪了阿飞一眼。
阿飞坏笑:“不过我姐还挺精的!会挑!我听送他来的人说,你这爹可是朝廷的一个大将军之子。想不到,你这小身板里,还流着将军的血!”
天儿闻言不自觉地挺胸抬头:“那我是不以后也能成将军?”
阿飞“哼”一声:“就你这身板,怕是没戏!不过听说京城繁华,你少不得跟着你爹回京城!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给我捎个口信,我去找你!你领我好好见识见识!”
天儿不愿意:“我才不要!凭啥花我的钱领你见识?还是等我当了将军,到时候选你做我的卫兵!”
阿飞冲他屁股来了一脚:“做梦!”
说罢赶紧跑了。
天儿捏紧拳头想追他,可想到娘,又返回来进屋了。
天儿靠近杏儿,摸了摸她的肩膀:“娘,你没事儿吧?”
杏儿闷头没有回应。
“娘,那个人真的是我爹?”
“娘,你饿不饿?”
杏儿终于有了反应:“你饿了?娘去取饭。”
“娘,我去吧?”
杏儿抹了一把脸:“娘去吧,你在屋里待着。”
杏儿去厨房的时候,迎面遇上了胡大夫。
胡大夫迟疑了一下。
杏儿心里明白,胡大夫这是听说了自己给那小陈将军下毒才有了天儿的事,这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杏儿不死心,胡大夫一向看重自己,把看家电本事都教给自己,她实在不想胡大夫失望。
她主动开口解释道:“胡大夫......”
可胡大夫不等她说,捻着胡须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朽眼不明啊!”
杏儿听懂了,也不想再辩解,低头走了过去。
厨房里,几个女医正取菜,看杏儿进来了,窃窃私语。
杏儿隐约听明白几句。
“她就是那个野种的娘!”
“这姿色,还肖想将军之子?真是自大!”
“听说那小将军扬言要杀了她!”
“本来嘛!将军多么高贵,凭她也配给将军生孩子!”
杏儿一言不发,取了饭菜就走。
天儿在屋里仔细回想自己亲爹的样貌。
我爹好像身材很是高大。
力气也很大!
功夫也很好!那一脚是怎么踹的?怎么就把我踹倒了?
他身上的铠甲也好亮啊!
将来我是不是也能穿那样的铠甲?
我得努力练刀,让我爹知道,我和他一样厉害!
“吃饭吧。”
杏儿把饭摆上桌。
看天儿吃上了,杏儿交待一句:“娘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天儿嘴里塞得满满的,嗯了一声。
杏儿一路避着人,回了老夫人的院子。
她之前在老夫人这儿做丫鬟的时候,将月钱都攒了下来。
前院人多手杂,她怕丢了,就悄悄埋在老夫人的院子里。
藏钱的地方,是小巧告诉她的,她和小巧春香的钱都藏在一个地方。
她如今要把钱拿走,想着来到小巧春香的屋里说一声。
“我要带着天儿走了,钱我就挖出来带走了。”
小巧惊讶:“为什么?天儿的爹不是来了吗?林帅不是让他等在这里?”
杏儿摇头:“我不跟那小将军一起走。我自己带天儿走。”
“为什么?”
杏儿咬牙认下害人精做的事:“天儿是我骗他有的,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更是恨我欲死。今日若不是他伤重昏了过去,定已杀了我。我不能等在这儿了,今晚我就带天儿走。”
小巧惊得说不出话。
春香摇头:“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我是不会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你真是......糊涂啊!”
杏儿心里又气又委屈:“说那些没有用了,我就是和你们说一声,这就取了银子走了。”
春香拦住杏儿:“蓝布里是我的钱,你也一并带走吧!”
“那怎么行!”杏儿不愿意。
春香叹气:“老夫人今儿个说,让我去屋里伺候,我也能挣那一月二两的大价钱了!先前存的那些,自然是看不上眼了。你孤身带个孩子,都带上吧。算是还我那年高热,你给我买药的恩情。”
杏儿眼睛湿润:“春香,你不是......不说了,多谢。”
杏儿原本想说春香不是一直不愿意进屋伺候老夫人,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杏儿取了自己的五十两银子和春香的五两银子,回屋就打好包袱。
她将钱分作七份,放在身上不同的地方,又把所有衣服装好。
现在自己共有五十五辆银子,这些衣服去哪儿也多少能值些钱。
自己带着天儿,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怎么也能生活下去。
夜半,正睡得香的天儿被杏儿叫醒了。
杏儿只告诉天儿:“悄悄跟娘走。”
天儿迷迷糊糊间,跟着杏儿。
杏儿知道今天是受过自己照顾的小兵站岗,所以当机立断,说走就走。
优柔寡断,只怕夜长梦多。
她带着天儿来到寨门,小兵正要高声喝止。
杏儿赶忙挥手走到小兵面前:“是我,乔青杏,上个月我还给你上药来着。”
小兵确认了来人,疑惑:“杏儿姐,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杏儿抹了抹不存在的泪,哽咽道:“小兄弟,你听说了吧?这孩子的爹,受了重伤,刚送来咱们这儿。胡大夫说山上有一种草药,对他的伤有奇效,我就想着去给他采来。可这草药只在夜间绽放,太阳一出来,就没了踪影。因而我只能这个时辰上山。你快快开门,让我出去。”
杏儿常常和胡大夫上山采药,小兵自然没有疑问,可他正要开门,又奇怪道:“姐,你这包袱怎的这么大?”
杏儿已经极力遮掩她的包袱了,可还是没瞒过去。
她紧张道:“哦,这不是我也是头一回夜里上山,心里实在是害怕,就带了些生肉,若是遇上豺狼,丢了能保命不是?”
小兵点点头:“姐你想的周到。夜里上山属实危险,那你怎么还带个孩子?不如让在我这儿待会儿。”
杏儿牵紧天儿的手:“孩子孝顺,就要跟着给他爹采药。况且他眼神好,乌漆嘛黑的,他帮我认路。”
“真是不容易。行,姐你们快去吧。一路平安。”
小兵给开了门,杏儿顺利出来了。
天儿完全醒了,他问杏儿:“娘,咱们给爹采什么药呀?”
杏儿低头快走:“少说话吧,赶紧赶路。”
天儿只当是娘着急,想着自己可千万不能拖后腿,紧紧跟着娘。
深更半夜,原本就不好走的山路更是难以辨认。
杏儿母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
走到半路,天儿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娘,这不是上山呀!你走错了!咱们越走越往下了。”
杏儿看离山脚不远了,站定道:“天儿,咱们不是上山,就是要下山!”
“为什么?”
杏儿心里知道,六岁的天儿和三岁的不一样,他已经是个能听懂话的大孩子了:“天儿,你爹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他也很讨厌我,你看今天他那么凶神恶煞,又踢你又掐我,那是极恨你我。等他醒来,只怕他要杀了我!那时候,你可没有娘了!万一他不相信你是他的孩子,只怕你也小命不保!娘已经收拾了家当,咱们这就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不管是耕田织布,还是打杂卖力气,咱们娘儿俩都能活下去!”
夜色黑暗,杏儿看不分明天儿的脸,她急着在天亮之前走出大山,拉着天儿就是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