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将命妇送出立政殿主殿的时候,太后的脸终于阴了下来。
她对着杏儿怒吼:“跪下!”
杏儿心头一跳,很是让吓着了。
分不清是自己腿软了,还是吓懵了,她应声跪地。
太后握着凤座的手青筋暴起:“哀家几次劝你,你就是不听?”
杏儿迷茫地抬头,不明白太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哪里看不出来杏儿在想什么,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心想这个乔青杏根本不知道如何在宫中生存!
“听话听音儿。说出来的,未必是要紧的,没说出来的,才是顶要紧的!我说你聪慧,你自己说,你可聪慧?”太后沉声道。
杏儿摇头:“女儿愚笨。”
“既然知道自己愚笨,还不下苦工学!这是你的一错!我抬举你,你不识抬举,这是你的二错!刚回来我身边,就里应外合坏我的事,这是三错!你以为这宫门好进?人人都能进这宫门?你既起于微末,就更应该知道机会难得,有我这样的主子,还不忠心为我做事,她林天骄许了你什么好处?我倒是想知道知道!”
太后这话已经挑明了,她知道今天三公主的事和杏儿脱不了关系。
杏儿匆忙之间,根本来不及想好应对之策。
可她心里知道,决不能承认自己在为林天骄做事。
“母亲恕罪,女儿愚钝,实在不知母亲为何发怒!”
太后看杏儿抵死不认,反倒冷静了下来:“你敢说你不没参与劫走三公主的事?”
“劫走三公主?”杏儿装作第一次听见这话,委屈道:“女儿不知啊!女儿只是和三公主说了两句话,她就说累,就回去了!这......这柳家小姐可以为女儿佐证啊!”
太后冷哼一声。
她若是看不出来那柳君仪和她是一伙儿的,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那我问你,”太后依旧沉声道:“若让你在我与皇后之间选,你是帮我?还是帮皇后?”
杏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母亲这是什么话?我是您的女儿,自然帮您!”
“当真?”太后的问话中充满了威胁。
“千真万确!”杏儿这个时候只怕太后赐她一杯毒酒,自然是太后说什么,她应什么。
“你这么说,我就暂且相信你一回,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打今儿起,你我母女的情分就做实了,往后我对你有什么安排,你需拿我当亲母一样,不得反抗我的任何要求!这......你可能够做到?”太后冷眼审视杏儿。
杏儿跪伏在地上:“母亲做什么都是为了女儿好,女儿绝不反抗!”
太后冷笑道:“那好,你先去掖庭做几日奴婢,什么时候头脑清明了,再回来伺候哀家。”
做奴婢?
那不还是同过去一样?
这她倒是不怕的。
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过得胆战心惊,做奴婢,不过是苦些累些,心里怕是踏实的。
杏儿正要点头称是,却听一个男声由远及近。
“祖母因何要将孤的姐姐贬去掖庭?”
杏儿回头望向门口。
阿飞一身月白锦衣,玉树临风地走了进来。
太后没想到阿飞这个时候会来,明显愣了一下。
阿飞瞟了杏儿一眼,端端正正地给太后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脸色郁郁,可语调还是高兴的:“太子功课繁忙,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阿飞不等太后让他起来,就自己站了起来。
瞧着太后更阴沉了几分的脸笑道:“今儿个休沐,孙儿正好得空来看看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姐姐。”
说着看向杏儿:“却不想,姐姐已经认了祖母做义女,封了安乐公主了!如今......嗨......孙儿也不知道该称一声姐姐还是姑姑了。祖母您看呢?”
太后心中不悦。
这乔青杏一个乡野女子,到底有什么用处?怎的这一个两个都想保她!
阿飞看太后不说话,自顾自道:“只是方才进来的时候,仿佛听着我这姐姐惹祖母不悦啊!祖母可是要贬她去掖庭?啊!是了,我姐姐没见过什么世面,没什么资格伺候祖母,不如祖母让我带姐姐回东宫?与其她在这里,总惹太后不快,不如让她去东宫,让我好有机会报救命之恩。祖母不知,当年,祖母走的匆忙,将孙儿落在了山上,若不是我这姐姐救我,我早已是一具枯骨了!”
太后这才开口:“孩子,你这话,让祖母听着伤心啊!当年事出突然,不是祖母不带着你,慌乱之间,你跑的不见人影,实在是遍寻不得。祖母为此也伤心了许久。”
“哦?”阿飞状似了然道:“看来是孙儿误会了祖母啊!孙儿一直以为是祖母不喜孙儿没出息,故意不带孙儿逃命。”
“太子这话不该说!”太后怒喝道:“你既已做了储君,就该谨言慎行!如此言辞,传了出去,有损天家威望!”
阿飞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太后呵斥的不是他:“诶,祖母的本事,孙儿是知道的,祖母不让传出去的话,绝不会泄露半个字,祖母您说我说的可对?”
太后仿佛无奈道:“真拿你这皮猴没办法!在祖母这里,放肆些也就罢了,出了门去,可要谨守本分,切记谨言慎行!”
阿飞抱拳道:“孙儿受教了!”
又看向杏儿道:“只是姐姐如今还在这里跪着,地下凉,祖母看该当如何?”
太后换了一副慈祥面容道:“既然安乐公主救过你的性命,便功过相抵了。起来吧。”
杏儿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太后沉声对太子道:“如今天下皆知杏儿是哀家的义女,大越的公主,此事不可更改。你往后还是称她姑姑吧。”
阿飞终于恭谨了些:“孙儿多谢祖母。祖母,孙儿也许久不见姑姑了,我东宫有一厨子,做的是姑姑的家乡菜,我想请姑姑去我的东宫略坐坐,祖母可应允?”
太后颔首道:“这有何不可?去吧。”
太后此时对阿飞是予取予求,只怕他翻起当年自己抛下他的旧事。
杏儿跟着阿飞出了立政殿,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东宫。
申玉拉着太后指派的宫女去偏殿歇息,阿飞带杏儿进了主殿。
到了这里,杏儿才敢放松精神。
她感叹道:“阿飞你居然做了太子!”
阿飞揉揉鼻子笑道:“姐,怎么,我看着不像太子?”
杏儿仔细看看阿飞:“嗯,不像,你穿着这身儿衣裳......嗯......像借的!”
“哈哈哈,”阿飞放声大笑:“我也这么觉得!他们非让我这么穿!里三层外三层的,热死我了!”
说着阿飞拉杏儿坐下:“姐,你两个也太不厚道了!一个去了太后那里,一个去了皇后那里,也不和我通个气!害我担心那么担心你们!”
杏儿看着阿飞,就仿佛回到之前在陈家的日子。
当时觉得千难万难,如今想来,可算是一段舒心的日子了!
“我当时是想救陈家,不得已投靠了太后。”
阿飞不乐意道:“自作聪明!这就是你们小看我的下场!让你们不相信我,拿我当草包!你可知,陈家是在我的回护之下才得的平安?投靠什么太后皇后,你们怎知我就护不了你们平安?”
杏儿惊讶道:“不知呀!我从进了宫,就如聋子瞎子一般,什么也不知道!”
阿飞白了杏儿一眼:“跟着她你能知道什么?能知道的都是她想让你知道的!我那祖母,最是心黑手很!”
阿飞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们入城那日,我担心天儿,就去了陈家!刚得胜的赤巾军和投降的其他队伍,都想趁着混乱抢点儿什么!若不是我守在门口,陈家也难以幸免。”
杏儿放心道:“陈家老夫人和夫人都还好?”
阿飞点头:“好着呢!我师父关键时候投诚了,没有性命之忧,陈家也没让宵小之辈闯进来,算是平安的了。”
“天儿呢?”杏儿问道。
“天儿?”阿飞鄙夷道:“你也好意思问!你说你,怎么就不带上天儿。”
杏儿也后悔道:“这不是阴差阳错嘛!要怨也只能怨我是个小人物,什么也不知道。若我早知你爹是皇子,我就早劝天儿他爹投靠了!当时出城也能带上天儿了!”
阿飞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原谅道:“你也确实是没办法。过去的就不说了,过几日我爹给我选伴读,我到时候选了天儿,让他进宫来陪我,这样你就能时常见到他了!”
杏儿心头一喜,想了想,又摇头道:“别了,我不想他进宫。这里面人事太过复杂,还是在陈家他过得更好。”
“你不想见他啊?”阿飞不理解。
“想。”杏儿实话实说:“可是他有他的责任,不能一直是我身边的小孩子!只要我们都平安,见不见的没有那么重要。你帮我带话给他,让他好好跟着太祖母和爹爹,早日长成一个能带兵打仗的栋梁之材。”
阿飞叹气:“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能团聚?为什么非得母子分离?”
“有些事......你不懂。”杏儿为难道。
阿飞不逊道:“什么我不懂,就是你们想要的太多!就不能简简单单的吗?”
正说着,申玉进来了:“太后的人让你回去。我实在是拖不住了。”
阿飞呛申玉:“你救不了我姐,我去救,就让你拖住个人你还做不到,你能做什么呀?”
申玉冷眼看着阿飞:“能立刻拧断你的脖子。”
阿飞此时不怕了:“我如今是太子,你敢动我吗?”
“死了也就做不成太子了。”申玉干脆道。
阿飞一愣,她说的好像也没错。
“好了,我走了,你顾着些天儿啊!”杏儿交代了阿飞,跟着太后的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