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瑞王府出来,映月和未央迎了上来,“主子。”
云笙点点头,回望一眼身后,双眸坚韧。
已是春季,万物扶苏,袅袅的烟气荡在空气中,闻起来都舒服得紧。
三人驱马出城,走了不久,云笙便勒马停了下来,指着棵大树,让靠着歇息。未央将提前准备好的馒头和水递给她,自觉守在一旁。
映月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宇深锁,坐得离她近了些,轻声道:“快入夜了,咱们为何不在城中歇息一夜再回城?”
云笙嚼了一口馒头,就着冷水咽下,回她道:“咱们不回城,连夜去上京。”
映月微微睁大了眼。
云笙将瑞王交代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搜集齐家私隐。”映月遽然站起身,脸色铁青,“上京如今可是虎狼窝,这瑞王怎的不派自己心腹过去?”
守在远处的未央听到这边动静,好奇转过身。
云笙怕容夫人知道这些事,瞪了她一眼,片刻后久映月猛地反应过来,“他们是怕败了?再承担谋反的恶名。”
云笙点点头,“若是真派他的人去,回头再失了手,上京与幽州便再无回旋余地了。”
“那就牺牲你?”
云笙摇摇头,“此事也算不得瑞王奸险,是我本就有所求,所以将此事主动揽过来的。我自小便知道一个道理,想得到的,不论是什么,总要付出些代价才行,不然那东西即便给了你,也在自己手中长久不了。”
映月听完若有所思,“是与瑞王重新丈量青州的土地有关?你想让瑞王将土地按人头重新放发?”
云笙点点头,“不过你也无需太惊慌,你想想,早先梁王霸着宫禁时,瑞王还曾遣人去暗杀,眼下的局面他未必早先没预料到。咱们走这一遭,说不定只是形式,接下来怎么做,他心里清楚着呢!咱们只是为着以防万一,失败后为他担个恶名罢了。”
想了想,又叹口气,“咱们在青州根基太弱,既无土地,又无商筹。想要被人跟从和信服本就不易。如今一府的事也需要人打点,所以我不准备放罗掌柜回月州。这样一来,木材行的生意只剩下钱见山一人打理,咱们自己平日里开销是够了,可供养军队不行,仨瓜俩枣的,还不够那些新兵填牙缝的。”
她扯了一块干粮送入口中,味同嚼蜡,话却说得掷地有声,“即便生意做得好,军队只靠着这点子补给也不行,开军屯,以地养兵才是正理,所以这土地必须重新丈量。从世家手上至少要薅一半的地皮出来。方才我在会上只是起了个头,瑞王便有所动摇,可见他自己也清楚,若想再进一步,民心远远比这些门阀巨室的支持更重要。只是他目下仍在犹豫,需要咱们再添一把火。”
映月抖了抖衣袂,将碎屑拍干净,“可咱们来了青州多日,从未听过世家对瑞王这头有过什么实际的帮助,照理来说,朝廷生乱,他们需要瑞王庇护,很该奉一笔大大的银子出来,难道是暗中曾献过,瑞王这才对他们另眼相看,到了此刻仍不动他们?”
云笙冷笑一声,“我也算出自世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无非是朝廷乱了,怕牵连自身,拿出点子甜头安抚着瑞王,好受他庇护,可又不想在双方未分胜负之时便早早得罪了朝廷。瑞王早年的封地便是青州,若当真世家可鉴可用,他何至于冒险与幽州的白家搭上线?”
“这话....也有道理。”
云笙站起身,学着映月的样子拍干净身上,“往年朝廷没乱时,这些世家不充当朝廷的耳目,帮着上京监视瑞王便不错了。如今胜负未定,那些各族耆老们个个都是一辈子活过别人几辈子的主,如何肯这样稀里糊涂就站了队。瑞王也不傻,自然也清楚这点,现下不敢动他们,不过是还做着美梦,想着赶鸭子上架,真到了与朝廷决一死战之时,这些人能做他的肥羊和银库呢!”
映月觑着她的脸色猜测道:“你莫不是想从这些世家身上打打主意?”
云笙觉得如今的自己当真是脸皮厚,打人家家底的主意,居然一点不觉得难为情,笑吟吟道:“不打白不打,人命是底线,咱们不动他们的人,但受咱们庇护,银子和地该交还是得交。上京如今和咱们心思一样。青州、幽州都成了瑞王的地盘,如果世家们倒了,咱们能从他们手上得到土地,上京呢!也乐的瑞王少一个臂膀,所以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映月已经明白过来,站直了身子,“你说吧!我要怎么帮你?”
云笙俯身过去,悄悄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末了道:“回去后先别声张,等事情闹大了,再将事情报到幽州去,记住这件事一定要等我走了再做,如此瑞王才不会怀疑到我身上。等那些世家家中搜出与上京官户的通信,瑞王自然便会下狠心处置他们了。”
映月点点头,又警醒过来,“你自己去上京可不行,我这就回青州去叫人。”要不是她需要寻擅仿写的书生,之后将伪造的通信一家家放到人家案头上,她本该陪着云笙一起进京的。
云笙指了指远处的未央,“不是还有她嘛!除了你,这青州城也没人比他们兄妹二人身手更好了吧!”
云笙知道,他们私下肯定早比划过了,若是这兄妹二人身手拿不出手,映月定然要在她面前奚落的。
单纯的姑娘比方离京时脑子活络不少,摇摇头,“身手是不错,可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信。你走慢些,我脚程快得很。会让霍一舟过来,再带上几个下人,便伴作进京的商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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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瑞王和陶嘉也在谈话。
陶嘉:“殿下将这么重要的事交予陆六娘,可是打定了主意要用她?”
瑞王用茶盖轻轻拨动着碗中的茶叶,神情很是自若,“不过是个姑娘家,文臣良将没有她的位置,做个谋臣倒是不错。”
这就是要用了,但还没想好怎么用。
陶嘉却道:“我看这丫头心气甚高,怕不只是简单想做个幕僚那么简单。属下已命人将她在幽州的作为尽皆成册,殿下请看。”
将几张橙心纸递过去。
瑞王很快扫了一眼,微露诧异,“做了这么多?”
陶嘉道是,“眼下征了新兵,大有将青州据为己有之态,而且不论商贾还是民众,皆赏罚分明,唯一的一点疏漏,未与当地的官员接触安抚。”
“不是疏漏,是故意的。”
“噢?”
瑞王不紧不慢将纸张叠好,搁置在一旁的小几上,看着道:“是怕我这多心。若我没料错,接下来她定然是要将手伸到那些世家头上了。”
“分地?”陶嘉微微诧异。
“是。所以不若趁着朝廷眼下还不敢和我翻脸,将为她请封的折子递上去吧!再附上我一封手书,恭贺大皇子登基,言明我会在半月内解散幽州卫。”
“这是否过快了些,若朝廷勒令殿下回朝,又该当如何应对?”
瑞王想了想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越早越能显出咱们的诚意,待齐家被架在火油上时,百姓才能心向着本王。朝廷如果真派人来请,便只能称病了!”
正说着话,外头窦管事站在廊下报:“殿下,外面门房上有人来报,说是贺老将军进城了。”
叮的一声,瑞王丢下了茶碗,直接站起身走了出来,“贺老将军,贺文道,来了幽州?”
窦管事称是,恭恭敬敬道:“咱们的人有之前效力宁北的,贺老将军一进城,便认出了他,说是没带多少人马,轻车简驾,这会子想必已过了汉宁桥,很快就要到府门外了。”
瑞王开始坐立难安起来,搓着手道:“早先与梁王过手时,本王与他都是想尽办法瞒着北面,如今老将军赫然进城,焉不知是否来怪罪本王。”
陶嘉道:“殿下莫慌!梁王窃国,您不过是为了天下百姓这才站出来登高一呼,即便如今上京与幽州成如今局面,任天下人看来也绝非您的过错。再则,早年您与贺大公子一起在上京习武时,贺老将军不是还暗中指点过您刀法,此次前来又是轻车简驾,想来只是故人叙旧罢了!”
可瑞王却直觉不是,但是与不是都不能怠慢。
先提前吩咐窦管事备好饭菜歌舞,又亲自到门前迎接,远远地看到大道上拐进来三两匹黑马,打头的老先生六十出头,鹤发满首,肩背却挺得笔直,马腹处驮着的布袋,若隐若现勾勒出北地钢刃的形状。
“老将军。”瑞王行了个晚辈礼,客套道,“一路劳苦。”
贺文道下马揖手,“瑞王殿下!”
双方寒暄一番后,一同入府。一路上贺文道走得不紧不慢,甚至欣赏起了王府内的景致,这更是让瑞王费解。
饭毕,瑞王主动提及二王相争之事,不料贺文道直接打断他道:“往事过去了便无需再提,我且问你,如今的局面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