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按照教学目标,秦风向母校Z医大师弟师妹们做了简短的开场致辞,介绍了今天的手术病例、目标和难点。
之后,他与助手在进行消毒进程。与此同时,影像科通过视频进行术前报告,另一边,透过大玻璃窗可以实时看到麻醉师的工作。9点50分,全副武装的秦风与两名助手进入手术室,听取麻醉师的术前报告后,10点正式宣布手术开始。
所有人都可以在左侧的巨大单向玻璃处,或是右侧的大显示屏上,通过四枚高清摄像头的拍摄,清楚地看到主刀医生的一举一动。
开颅、分离脑组织,各项事情有条不紊,直到暴露出星形胶质瘤,手术团队松一口气:“与影像一致,按原定步骤进行。”
毕竟因着这场教学示范,此患者的影像学检查已多次反复进行,实物再与影像不一致就离谱了。
几岁起,一有机会,秦风就被带去观摩父亲的手术教学。
二十多年前,在没那么先进影像设备的年代,一台颅脑手术通常最低不下四小时,连当时已成年的医学生都会觉得疲累,只有几岁的他没有这样的抱怨,只紧紧盯着当时还没那么高清的影像里,父亲的一举一动。
再加上秦教授早已有意识地对他进行训练,很多动作从小就刻在他脑海里。
从23岁考取执业执照开始,他就在省城的华瑞分院轮班,别人忙着在大学阶段恋爱,他没有空余时间。
直到26岁博士毕业回到海湾市,在新设立不久的、设备最先进的高新区分院就职。
长期锻炼出来的手速加上仪器设备日益先进,在高清摄影机下,有的师弟妹甚至都还没看清,他手上的显微镊子就轻轻越过锥体束,准确无比地来到肿瘤的位置。
肿瘤按预计中的分割成十几片,清理得一干二净,且没出现任何高难并发症,手术在预计中的四小时内完成。
一切按部就班,像最严格的脚本一样精准无比进行下去。
缝合完硬膜后,秦风先离开了手术室,简单清洁更衣后,来到隔壁的观摩室再与大家见面。回放手术过程并讲述自己的经验和心得,最后向各位到访者致敬:“……本人不成熟浅见,请各位前辈、同行悉心指导,谢谢各位。”
话音刚落,他的博导Z大严教授首先为他鼓起掌,得意门生给他长脸,自然满意至极;朱院长自然盛赞太子爷的日常功绩;秦教授本人虽然不好当面表扬儿子,也难得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秦风自然回以浅笑。
有师弟问道:“秦师兄你好,在校期间就常听教授说起你的厉害,今天第一次见到你的实操,想问你主刀时在想什么?会紧张吗?”
他是人,又不是机器,看着一切从容泰然,其实比谁都害怕失败:
“我们严教授常说的’未料胜先料败’,我一向奉为圭臬。
你们所看到的每一步操作,都是我与团队经过无数次精确计算的结果,只是由我把这个结论精准实现出来而已。
比如我自己,每次考虑手术前,按照检查结果,理论及前辈的经验,并为此作无数次思考和假设,什么时候使用最优方案,什么时候及时止损,反复论证别的可能性,直到已经在头脑里演练上百遍。
但无论如何,都应该以尊重患者的生命与尊严为最高准则。”
又有人提出:“师兄,你刚才怎么做到手速这么快、还没扯到神经?因为真心离运动区域得好近,我看着都担心死了啦,后来还是在慢速回放时,才看得清你是怎么避开的。”
他看一眼父亲。
“无他,唯手熟尔。请各位同学多下苦功,勤加练习。”
见大家不再提问,秦风再次向大家鞠躬致意。所有人为他的精彩表现鼓起掌来。
满堂热烈赞扬中,有位同学小声和同伴说了句:“秦师兄好高冷啊。”
“我倒觉得有点AI的人机感。”
下午四点,行政科长以及秦风的助手带走医学院学生们,去参观院内设施。
医疗同行跟随朱院长一同来到会议室,一边享用下午茶、一边进行商务交流。
这时,陈董再次向大家重新介绍这位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得益于年前,这位陈女士竟然能打进美国道氏,被一向傲慢的道氏总裁都称一声“My Lady”、并与其签下合作意向,相当于再次提升华瑞在本国高端医疗的地位。
她这么隆重地把儿子摆出来,谁不给个面子?
相对地,这么精心培养起来的儿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不知道?
从年二九那晚,她一说到港城徐氏的女儿,秦风马上回答“用餐可以,相亲不行”时,她就暗暗留意。但那时还没什么端倪。
但自从十几天前有个姓楚的小男生,被送进这儿急救,之后的事情,她可就一清二楚了。
其实五天前,秦风仍未召集团队进行这场手术讨论会时,她就想亲自过来看,结果当天收到消息,秦风终于开展术前讨论,她也暂时放一放。
毕竟今天对于儿子来说,是在同行面前的第一次亮相,在此之前她不想出那么多幺蛾子。
正当她与另一医疗集团老总打完招呼,正要转头招呼秦风过来时,儿子不见了。
嗯?
呵!
在术前术中,秦风尚能保持冷静专注,但完成了这场重要手术后,还有什么比得上楚非昀的情况,更能让秦风牵肠挂肚?
刚才与站在会场入口处不远的导师严教授交谈完,秦风干脆抽身暂离,哪怕只有几分钟,也想见见大宝贝。
特别是,究竟他和陈平昨天约定的,今天干嘛?
就算做复健,也该由复健师还有护工老孙,按陈平的指示带楚非昀去做而已。
作为主治医生,哪那么有空整天跟着一个患者?
他直接刷权限卡迅速下到三楼,楚非昀果然不在房里。
陈平也不在办公室。秦风昨晚就查过他的排班,今天没出门诊。
那句“明天记得哦”持续燃烧着他的意志。
他不敢想像,如果男孩不再对自己感兴趣……
再顾不得什么礼仪,他直闯入办公室,大步横穿,直接一把推开休息室的门。
果然,迎接他的,还是那两只惊慌不已的“白兔”。
再次六目相对。
空气里,扑面而来而来一阵浓烈的……椒麻香料味?
让秦风不由得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再马上抬臂、以肘捂口鼻,连咳了好几声,刺激的气味让他差点眼泪汪汪。
只见楚“白兔”嘴里鼓鼓囊囊,还在飞快地嚼啊嚼的。
而陈“白兔”正在收拾一个满盘红油赤酱的快餐汤盒。一瞬惊讶后,迅速回复一贯的嘻皮笑脸:“哦豁,被发现了。”
“你们在干嘛?”喘息稍定,秦风问。
“你看到啦,下午加餐。”陈平坦然。
“你给他吃什么?”
“小面。他自己点的外卖,又怕在病房里被你闻到气味,才跑过来。……对了,还没谢谢小非昀请我吃东西呢!”一脸笑嘻嘻。
秦风想起,虽然这远房表哥陈平也是本省人,可他在西部H医大读了八年,可以说是半个故乡的存在。而H医大所在城市离楚非昀家乡不过百来公里,共享着同个菜系。
这可真是送羊入虎口了。
“他现在身体还没恢复,为什么不清淡饮食?”不由得质问道。
楚非昀仍在奋力吞咽,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急得脸微微发着红。
秦风看他被噎得不行的样子,转身到外面饮水机上倒了杯温水,蹲在男孩身边,让他慢慢喝,又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你说呢?人家爱吃你不让人家吃,就像你,以后要是跟他回禺市,人家死都不让你吃粤菜,你怎么着?”说的倒是真理。
又说:“而且人交到我手上,我判断他肠胃功能已经恢复,从这几天护工的反馈看,也没异常。为什么不能吃?”谁还不是个医学博士呢。
把楚非昀吃完的餐盒也收拾好,陈平出去扔垃圾之际,房中只剩他们两人。
秦风温柔地给楚非昀擦嘴巴之际,“楚非昀,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转到康复科进行复健治疗,楚非昀极度抗拒。刚开始。
神内的小赵对“太子爷”一向言听计从。
秦风让陈平把楚非昀“打包带走”时,已快速查阅完病历的陈平,小声在男孩耳边说了句:“内几天都没吃巴适哇?”
嗯?半熟悉的乡音?楚非昀态度立即改变。
直到秦风等人把他送入三楼的病房,楚非昀已迫不及待:“去吧去吧,男人忙事业应该的!”
别老在我面前打转,影响我点外卖(不是)。
果然如陈平所料,过一会儿走进他房间时,轻轻翻开那张不断涌动的被子,成功捕获两只警戒的大眼睛,滴溜溜、骨碌碌的。
嘴边还挂着一丝辣条。
那可怜孩纸还要哭丧着脸向他诉苦:“陈医生,你都不知道你那表弟,连让我吃了两个星期清淡肉粥,呜呜,嘴巴里都淡出天际了!”
“南乳也没一块?”陈平故作惊讶。
“连榨菜都没得!你说过分不嘛!”
本着作为医生的职责,陈平提醒:“咳咳,他也为你好噻。”
楚大宝贝立即奉上一整排辣条,麻辣味的,“老乡,莫见外哈!”
于是,在秦风背后,椒麻饮食同盟结成。
怪不得每天吃饭时都吃不下,甚至有时见到食物就恶心反胃,还让营养师查过饮食记录,也没发现问题。
原来,是他躲起来吃外卖,还吃撑了?
“楚非昀,你应该告诉我的。”他蹲在男孩身边。
本就立下决心,一定要把所爱的人照顾好,与他长长久久、厮守一生。
楚非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别蹲在这儿,坐!来我们聊聊。”
秦风看了看,太远,把椅子拉近,面对着男孩,握着他的手仍旧不放。
楚非昀清了清嗓子:“那我真说了啊。一是口味这东西很难改变,我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想吃什么就自己点外卖,但这段时间你又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不是你做的就是食堂做的,都是清淡的菜式,本来我不舒服胃口就不太好,就更吃不下了;
二是,看你对辣椒素又敏感,刚才闻到辣椒味都受不了,更别说之前见你辛辛苦苦在厨房做饭那样子,像进毒气室似的;对于你,毕竟对于自己都没吃过、也吃不了的东西,怎么去掌握调味嘛,就算你做的我也不爱吃,我不爱吃又感觉很辜负你的辛劳。”
他又挠挠耳后:“而且,平哥说,你最近很忙。那我怎么敢拿这些小事烦你,我想你一直开开心心,不想你不高兴,就想自己解决而已。”
但突然发现,男人的脸更黑,楚非昀刚想开口补救——
男人打断:“不准叫平哥,叫陈医生。”
男孩疑惑:“反正,你哥也是我哥嘛!”
俊酷的脸板着:“不行。”
大宝贝想了想:“好吧。”
“楚非昀,以后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告诉我,好吗?”
自己养的小吃货,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好吧。而且我可没忘了,你答应我,要把本省好吃的店都吃一遍哒!”
秦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快点好起来。”
见秦风脸色缓和,楚非昀忙奉上大大的赞:“风哥刚才在为病人动一个很厉害的手术对不?好多人过来看对不?我刚看到公众号上的直播了。”
本院的行政部门应该会在公众号上直播,但这对于秦风来说,不过是一场平凡而紧凑的工作而已。
楚非昀又抓起他的手:“直播里不是有高清镜头嘛,拍得清清楚楚!我好难想像这双手居然能做到这么精细的事,啊,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专业术语怎么说啦,说真的,不敢相信风哥有这么这么这么厉害!而且,眼神好A,完全不像平时的你啦。虽然之前不是在急救那儿看过你救人嘛,那时就觉得好帅,但没想到你还能更帅!”
秦风用他灵巧而敏感的手指,轻轻摩梭着楚非昀纤细的手指:“你自己不也靠手艺吃饭。”
“这我哪能比呀,我能复制N个图层,细节能放大,错了能重画,能与脑子比?真人脑子耶,想想我都紧张!”
秦风抿了一下嘴,还是没忍住微笑出来。
少年时代一切的静默、隐忍和磨练,前辈的认可、同行的礼赞、后辈的羡慕,都不及这在楚非昀眼里读出惊艳时,获得的最高满足。
“对了,怪不得之前字条上,你写字也这么好看。”他的宝贝又说。
“嗯,父亲小时候就让我学书法和工笔画,控腕力。”
“真的吗,那我纸绘还不一定比得上你呢。哎不过我小时候边上课边在书上画画,每页都是。有些同学觉得还行,让我帮他们把插图也改了,结果大家一起叫家长,把我妈给气得,回来把我吊打一顿。”男孩一脸愤愤地推卸责任。
两人轻声聊着天,相互描画对方的指尖,情意缠绵。
可这时,坐在外面办公桌前的陈平,迅速站起来,顺手带上内室的门。
只听见他声音洪亮:“姑姑,呃不,陈董,您找我?”
精心培养的儿子出了Bug,这位女士要开始查错了。
感谢大家的阅读和鼓励,比心~
还是要说,医学相关都是网上搜的,如果离谱,求科普或求放过~跪谢~
春假放完,已回归牛马棚,所以还是每一三五更,感谢各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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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