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欢 第1章 退亲

“我青梅竹马的媳妇儿不要我了。”

当朝九皇子，太子胞弟曹今砚怎么也想不通一件事，从小指腹为婚的虞应欢理应在守孝三年期满之后，如约嫁给他。

然而等来的消息却是她即将要嫁给当朝太子，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这件事折磨得曹今砚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索性起身直奔虞府，誓要同虞家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然，虞府大门紧闭，喜庆的大红灯笼从尚书巷的街头一直挂到巷尾，连成一片的醒目的红，看得人格外刺眼。

曹今砚心绪澎湃，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上前重重叩响虞府大门，还未来得及表明来意，门房小厮只瞧了他一眼，便将厚重的府门“砰”的关上，只差一毫厘就拍扁了他英挺的鼻梁。

门房小厮隔着府门又焦又叹，“王爷快请回吧，我家小姐说了，和王爷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夜深风露重，彼此还是少些闲话，对大家都好！”

放屁！

曹今砚偏不信那个邪。

正门进不去，他把目光瞄向一旁的高门院墙。

沿着院墙左右绕了一圈，少年的眉头越拧越深，也不知道这两丈来高的院墙是在防谁？

想着来都来了，他撸起两旁袖子，提起一口气借力一登，稳稳攀上了虞府院墙，四处瞧了瞧，深夜的院落静静又悄悄，他确定没人才从院墙跳入了内墙。

爬墙这种事，说真的，曹今砚从小没少干，皇宫的宫墙他打小就爬，为此没少挨皇帝贵妃和太傅的三重混打。

不过女儿家的闺房绣楼，他还真是第一次爬。人是混账了些，但该有的礼数还得有，但今天事出有因，脸面这玩意暂时先抛到一边。

一想到从小青梅竹马定了娃娃亲的虞应欢，再过几日就要嫁入东宫，不去问个究竟，别说后半夜睡不着，就是后半辈子恐怕都难以安生了。

虞府院子很大，夜里有没有光亮，曹今砚以前虽然来过虞府，却对后宅并不熟悉，翻过院墙凭着感觉东蹿西走了几部，忽感身后有劲风来袭。

待站定身形，一回头，一顶扫把劈头盖脸朝着他英俊的面门砸来，慌忙中闪躲不及时，踉跄着后退几步，一群虞府的家丁杂役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哪里来的蟊贼，敢夜闯虞府！”举着扫把说话的姑娘是个圆圆脸庞杏眼桃腮的姑娘，此刻正柳眉倒竖怒视着他。

曹今砚认识这姑娘，虞应欢的闺中密友，御史中丞家的幺娘刘锦宜。

曹今砚嫌躺在地上的姿势不大好看，滚了一身落灰不说，仓皇倒地的样子也让人显得没了几分底气，夜半时分翻墙入室，这人是混了点，但还是要脸面的。

他用胳膊挡着脸，假装轻咳一声：“是我。”

刘锦宜上前一步，接过小厮提的灯笼看清，轻啧道：“呀，九王殿下？你怎、怎么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学蟊贼翻墙入室，做梁上君子？”

他自知理亏，一时无言。

刘锦宜挥挥手，围着的一群虞府家丁退下，曹今砚坐直身子，心里窝着的闷火开始滋滋往外冒。

“虞应欢呢？我要见她，我有话要对她说。”此刻也不在乎什么皇子形象了，瘫坐在地上的样子颓丧中冒着一丝傻气。

刘锦宜面色有一瞬的为难，这位当朝九皇子和虞家姑娘的关系宫里宫外都知晓，青梅竹马的娃娃亲，斩不断理还乱的一本糊涂乱账。

“九王殿下，应欢早歇下了，而且你这个时候翻墙进来，让外人怎么看她，她一个姑娘家被人传了闲话，让她如何再嫁人？”

曹今砚一骨碌站起来，少年郎的腰杆挺得板正：“那就嫁我，她本来就该嫁我的，我俩从小指腹为婚，嫁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她就该嫁我曹今砚！”

这厮混账惯了，不管不顾，甚至有些撒泼打滚的势头，准备绕过刘锦宜身侧去找虞应欢。

刘锦宜赶忙上前拦住，圆圆的眼睛瞪着他：“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曹今砚：“？”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负心薄幸的薄情汉。

三年前，虞应欢离她的及笄宴还有两个月的时候，她的祖父，三朝重臣虞阁老突然病重身亡，整个虞家不得不守孝三年，族中女眷更是严令婚丧嫁娶。

三年守孝期已满，指腹为婚的两人马上就要成亲，然而宫里却传来别样的消息，虞应欢即将嫁入东宫。

一开始曹今砚并不相信这事，宫里赐婚的旨意下来他才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知晓这事的。

消息传出来后，曾经知晓他们婚约的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对此不发一言，仿佛当年他俩的娃娃亲不过是长辈之间的笑语。

曹今砚想不通。

难道只因那个人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是手足兄长？他就理所应当的要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媳妇拱手相让？

窝火、憋闷…

思及此，他情绪有些波动，却仍是克制着松了口吻，带着祈求问以前从不会正眼瞧的刘锦宜：“让我见见她，我有好多话想问她。”

刘锦宜不让，继续对他冷嘲热讽：“九王殿下可曾听过一句话？”

曹今砚：“？”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哈？

“锦宜...”身后有声音唤她。

虞应欢披着月白色的外袍出来，她相貌出尘，一双翦水秋瞳此刻正冷漠的看着不甚体面的曹今砚。

仿佛面前的男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应欢，是我。”曹今砚上前一步，刘锦宜和她的丫鬟挡在他面前，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虞应欢看向的眼眸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她轻轻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活人温度：“听闻殿下即将被封王，开府立衙独当一面，应欢还没恭贺殿下。”

“恭喜九王殿下。”她朝他笑，却笑容疏离带着客套。

男人急急上前一步，眉目英朗疏阔，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懒散没了踪影，他试图抓住心爱之人的衣袖，却发现比天边的流云还难捕捉。

他只能低声哀求，“应欢，父皇已下旨将我封王，恩准我开府立衙，明日我就进宫向父皇请旨，你能不能别嫁我哥，嫁给我好不好？”

这话说得直白且大胆，传到外人耳朵里，都够人死十回的。

但曹今砚不怕，他只知道如果错过这次他可能会抱憾终生。

他不想失去虞应欢。

他的人生规划里不能没有她。

空气里寂静了一瞬。

虞应欢的嘴角微动，看曹今砚的眼神带着决绝，只回了他四个字，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我不愿意。”

曹今砚手脚僵住，不信邪的冲着她背影大喊：“为什么？我们明明从小一起长大，早就订过亲发过誓，你还说此生非我不嫁，怎么忽然就变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我哪没做好，你说出来，我改！马上改！”

应欢脚步顿住，脊背绷的挺直，人未转身。

她只是微微侧头，声音冷淡而绝情：“因为我不愿意只做一个富贵闲王的王妃，陪着一个只晓得走鸡斗狗的纨绔过着一眼望到头的平凡日子，我不愿意，也不甘心。”

似是一道闷雷劈在人头顶，曹今砚只感觉身子抖得厉害，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将人的心千疮百孔扎得粉碎。

他干笑一声，下意识地否认：“你说得都是违心话是不是？以前你的愿望不就是和我在一起过富贵悠闲的小日子吗？”

虞应欢终于回头，声音缥缈，却带着讥诮口吻：“少年时的糊涂话当真就输了。”

“九王殿下，你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你却从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曹今砚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你想要什么你倒是说啊，我怎么猜得到？”

“是猜不到？还是从未花心思猜过？”

曹今砚：“……”

他向前小跑两步，哪怕前方众人阻拦，终于伸手够到了她的衣袖，气息滚烫：“虞应欢，再给我一次机会，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人生大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虞应欢深深呼吸一口气，狠心将衣袖扯出，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口，语气十分认真且笃定：“曹今砚，你莫要阻拦我。”

曹今砚当场石化。

刘锦宜趁机招呼过来两个家丁，连推带搡将人轰出了虞府。

人被撵出府，刘锦宜犹觉得不解气，遣退家丁对人说：“今日有些话我本不该多说，但作为应欢的闺中密友，她不方便的、不能对外人道的，只能由我代劳。”

曹今砚此刻颓得很，人也恹恹的，随便挥挥手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若是真心爱惜应欢，就该知晓今天你贸贸然前来虞府大闹一通是在害她！闺阁女儿家的名声被你这么一闹，她以后如何在东宫立足？”

曹今砚张张嘴，想辩解两句，奈何这姑娘像吃了炮仗，丝毫不给人开口的机会。

“我知道，你是金尊玉贵的皇子王孙，你做了天大的错事，陛下和太子都不会对你怎么样，可应欢不一样啊，她背后还有整个虞家，一着不慎便有可能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这些你有为应欢考虑过吗？”

曹今砚深呼出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竟觉得小炮仗说得有几分道理，这事确实做得鲁莽。

可不甘心的情绪在作祟，有些事总要问个为什么。

虞应欢说得那些理由，曹今砚一个字都不相信，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她才不是爱慕虚荣，贪恋权势的肤浅女子，曹今砚甚至想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伤了姑娘的心，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对他说出那样绝情又冷漠的话？

突然一个激灵，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是不是太子哥哥强迫虞家必须要把应欢嫁给他？虞家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东宫手里，我可以去求……”

刘锦宜摇头叹气，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傻子。

“是应欢自愿的，没有人逼她。”

下雨了，从里到外把人浇了个透心凉。

刘锦宜退回到屋檐下，用手遮额：“殿下回吧，继续待在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院门关上的一瞬，她突然想起什么，继而补充了句。

“对了，八月初六殿下记得来东宫吃酒，切莫睡过了时辰。”

话音落，曹今砚呆愣着站在原地，像根木雕泥塑。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虞家绣楼里，刘锦宜脱下淋湿的外衫，应欢枕着手臂，用发簪拨弄着烛火，冷不丁地问了句：“人走了吗？”

刘锦宜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说谁？”

她反应过来，坐在应欢对面，歪着脑袋瞧了会儿：“我实在是搞不懂，你明明在担心他，为什么还要说那些绝情话？”

应欢起身，推开窗扉一条缝，透过细细密密的雨丝，看见后院门槛处瑟缩成一团的黑影，与夜色沉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