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矜跟周清之提过好几次,她想凌晨出海跟他们一起捕鱼,出于各种考虑,周清之都没答应她。
“我们这种小渔船特别晃,第一次上去的人,都会吐得天昏地暗。”
“那又怎么样,说不定我天赋异禀?”
周清之无情拒绝。
“我吃晕船药?”
“不行。”
“那你找根绳子,把我绑在船上,我跟着船一起晃?”
“不行。”
“……”苏矜有点来火。
上渔船又不是上战场,有什么不行的?
凌晨时分,靠海的渔村静得吓人。为了不吵醒苏矜,周清之这几天都没定闹钟,他靠着生物钟醒来,从凉席上爬起,动作很轻地到门外洗漱,去厕所换衣服准备出海。
谁知当他从厕所走出来,苏矜早就站在门口等他,细眉微挑,脸上带着点不屑的得意。
“真的以为你不叫我,我就不知道吗?我等了一晚上,可是觉都没睡。”
“那你更不能去了。睡得不够,更容易晕船。”
“周清之,你看不起谁!你不让我去的话,我……我现在就开车走。”
“我没跟你开玩笑,苏矜,出海没你想得那么好玩,太辛苦了。”他试图让她回去睡觉,温声好言相劝。
“你看我走不走?不带我去,回来你就看不到我。”
苏矜作势要走,嘴里还念着“我现在就拿钥匙收东西走”。
“苏矜!”
周清之有点着急了,一把抓住她胳膊。
大小姐脾气很急,渔村这么偏,他怕她真的就这样一个人走了。
“我去找村里的另一个叔叔,我带你上他的船。”他像是对自己妥协,又像是对她求饶,“他的船比我们家的大很多,出海没那么晃,行不行?”
苏矜得逞,转怒为笑,弯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脆生生地应他:“好呀!”
苏矜在海边终于见到了两条船,一条是周清之家的,另一条是他说的那位叔叔的。
两相一对比,苏矜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让自己去。
他家那条看起来像是年久失修的小渔船,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或者说是几手的,总之她觉得有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
苏矜甚至问了他一句很不恰当的话:“你们家开这个船出海,不担心安全吗?”
周清之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凌晨的天和海,还分不出切割的地平线在哪,都是幽暗漆黑的一片。
渔船在这时候伴着轮机声,驶向无垠的深海里,简直就像一条小沙丁鱼,一头撞进了大白鲨张开的血盆大口中。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回味过来周清之刚刚那个笑的意思。
在最基本的生存面前,人没有资格去计较所谓的“崭新”“安全”,那是过了温饱线之后才需要去考虑的事。
显然,周清之的家庭还在那条名为温饱的界限上下沉浮挣扎,比起饿死,想尽办法冒险出海,至少能让一家三口有三餐饱饭吃。
周清之穿着救生衣,沉默坐在甲板上,苏矜挪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他们一起看着渔船的船灯仅能照亮的一小片海水,苏矜开口,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刚刚上船之前,问了你一个那么傻的问题。”
周清之又笑了。
他的五官在昏暗的灯下,随着海浪的晃荡也变得似乎开始浮动,很不真切。苏矜觉得那是一种美好的不真切。
“没关系,你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船头突然打来一个浪,苏矜差点没坐稳,一把抓住旁边的人,周清之问她怕吗,苏矜摇摇头,她反而觉得有点兴奋。
等这个浪过了,苏矜松开他,一个人跑到船头,站在栏杆边上,高举起双臂,朝着漆黑的海大喊:“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喊完,她转过身,笑得很大声。
结果她发现,周清之居然没有因为自己这样略蠢的行为发笑,她走过去问他:“你没看过海贼王吗?”
“听说过,没看过。”
“好吧……那你以前都会看什么动画啊?”
“没看过什么动画。我家那时候没有买电视,娱乐方式基本是听广播。”他坦荡地回答她。
苏矜感觉到自己的提问再次冒犯了他,她耸耸肩,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出海其实并不好玩,而且是个很辛苦的工作。船在海上行驶了四十分钟,苏矜忍不住了,问周清之:“还有多久才会下网?”
“到下网的位置,大约还有二十分钟。”
这时船舱里有人煮起了大锅面,热腾腾的白色水汽从锅里升起,把船舱玻璃蒸满了水汽。
苏矜终于不再傻傻地问,为什么这时候煮面了,因为不一会儿,她发现船上每个人都端了一碗面条,囫囵快速地吸着。干体力活之前,大家必须吃饱。
周清之问她要不要吃,苏矜没胃口,摇摇头。
确实没胃口,因为现在她胃里已经开始感觉到海啸般的翻搅……持续几十分钟的摇晃颠簸,不想吐才怪。
“晕船药?”周清之问她。
“吃了。”她恹恹说。
“船舱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你不介意的话能去躺一下。”
“不要。”去哪不能躺着,她来船上躺什么,“我只想熬到快点收网,我想看看今晚到底能收上来多少。”
“那还早,起码还要再过两个小时。”
“……”苏矜顿时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吵着来什么出海捞鱼了!
拗不过生理反应,苏矜还是没忍住,朝着海里吐了一顿,胃里彻底清空之后,似乎才稍微舒服一点。
船舱里能休息的地方很小,她也只能窝在那里。一直到船减速下来,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知道他们在下网。
苏矜只想等收网,她想看那种满载而归的景象。
等待的过程里,她有点犯困,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但没睡熟,周围的人说话声、海浪摇晃船只,还有其他人不时经过外面的动静她都知道。
她也模糊感觉到有人在她闭着眼睛时,悄悄进来,在她旁边坐了一会儿。
最开始,那个人只是谨慎地,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她的指甲……没错,是指甲,她右手食指的指甲。
过了一会儿,那种间断的触碰变成小心地轻抚,最后,是轻轻地、试探地,握住了她食指的指尖。
其实在对方握住的那瞬间,苏矜的大脑就清醒了,但她没睁眼,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谁知道他只是握了一会儿,就松开,悄无声息出去了。
胆小鬼!
苏矜在心里狠狠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