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矜早就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议论自己。
究其原因,不过是周清之放弃了研究院的工作,被她顶替了名额。
所有人说周清之疯了,为了爱情自毁前途;当然更多人在背后骂她心机女、学术妲己、校友之耻,居然为了前途不择手段。
苏矜懒得和那些人解释。
明明是她和周清之交往了五年,那个名额,是周清之心甘情愿让给她的。
研一那年假期,苏矜独自驾车开到台州,那时候的手机导航还称不上“智能”二字,顶多算个“智障”。
苏矜跟着导航一路开车,最后迷路在一个小渔村里。
下车问路时,苏矜居然意外见到在海滩边,赤脚穿着背心跟沙滩裤,和邻居一起晒紫菜的周清之。
她就这样撞破了学校万千少女心中这位“贫穷贵公子”的秘密。
周清之并不是壮而结实的那种男人,相反他给苏矜的印象一直是清瘦的。但苏矜只是见过他穿T恤、衬衫的样子,从没见过他穿背心的模样。
常年待在教室和实验室,皮肤偏白的周清之,在太阳下晒得有些发红。
原以为他清瘦,也是一种幻觉,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养出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周清之的一双手臂瘦却有力,大臂上一层肌肉微微鼓起,纤薄而紧实,小臂发力时,肌肉的走向深而清晰。
一看就是从小在家里帮忙劳作,磨炼出来的。
他全身几乎没有一处赘余的软肉,从肩到腰,再到腿上,都是劲瘦有力的男性模样。
有点意思。
苏矜却摘下脸上的墨镜,朝着埋头在竹网上摊开紫菜晾晒的男人走去。
“哈喽,帅哥,我迷路了。可以让我去你家吃顿饭吗?”
周清之先是看到一双纤细的脚,踩着柔软的银色蛋卷鞋出现在眼前,再抬头,就看见烈日下那张说熟不熟,带着点笑意的脸。
“苏矜?”他意外展现得毫不掩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迷路了呀,我不是说了嘛。”
周清之没有怀疑这个说法,太阳下,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淌着汗,因为没有防晒的帽子墨镜,只能微微眯起眼。
“我们这是渔村。最近的酒店离村里也有六七公里。你是怎么来的?我带你去酒店那边,能住宿,那边也有一条省道,可以回市里。”
什么意思,赶客吗?
苏矜不太高兴地扁嘴,用手在眼前搭了个棚:“我一个人自驾来这里玩的,本来就迷路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熟人,你还要把我赶走。”
“我没赶你。”周清之有点无奈,抬手擦掉脸上的汗,“我们这就是普通的渔村,没什么值得玩的。”
贫穷却不卑不亢的英俊少年瞬间激起她的兴致,明明两人也不算熟,苏矜却想看看,周清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渔村很好啊,我从来没见过打鱼晒紫菜,就当海边农家乐了。”
苏矜根本没打算听他的建议,自顾自说:“你家有地方住吗?我来这里玩,住别人家我觉得不太安全。我们是同学哎,要不我付你钱,你让我住你家,就当接待一个游客?”
周围的邻居其实也望了苏矜好一会儿。
大家知道周清之在上海名校里读书,看到这样一身衣着靓丽的明艳女孩,是他的同学,大家并没有很诧异,反而很淳朴地用方言跟周清之说,招待同学来玩也蛮好的。
周清之只好收留她到家里住,免费的那种。
苏矜原本是要给钱的,同学归同学,她不太想占周清之家的便宜。奈何他父母都是质朴的渔民,说什么也不让她给。
苏矜只好买了些牛奶和水果,以示礼貌,周清之父母倒是很愉快地接下了。
周清之的家真的是村里再普通不过的渔民,而且是条件偏差的那一档。苏矜大大咧咧用自己的包霸占他的床时,周清之并没提醒她,他们家只有两个卧室。
于是晚上,苏矜才发现他让出了床,拿着一张草编的凉席,在地面都凹凸不平的厅堂里打了个地铺。
苏矜每天的生活,就是和他一起去海滩上晒紫菜和虾干鱼干,都是各家劳动力去打捞回来的。
她觉得很有意思,脸颊晒得泛红也不亦乐乎。结果晒了两天,她就晒伤了,红红的皮肤稍微沾热一点的水就疼,火辣辣的。
“你怎么一点事没有!”苏矜要气死了,周清之的皮简直跟猪皮一样厚!
“我都晒了二十几年,当然没事了,你们城里来的比较娇贵。”
苏矜气得拿枕头扔他。
周清之笑归笑她,中午的时候,他把吃剩的西瓜皮剔掉红瓤,露出底下的白瓤。
他用水果刀,把水分充足的白瓤刮出一片片很薄的西瓜瓤。
他的手很漂亮,虽然因为干活,掌心有些粗糙生茧,但依然是修长又有力的一双手,和他那张温和的脸很有反差。
周清之片得很认真,低垂着眉眼,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侧脸。因为要片得薄,又不能断,还得用巧劲,他小心翼翼的时候,会忍不住咬牙,侧脸的咬肌会微微鼓起来。
苏矜撑着脑袋,看他片西瓜瓤,不知不觉地,自己会笑起来。
……不太对劲,她又连忙收起了傻笑。
把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西瓜瓤片好,他才叫苏矜过来,躺在竹子做的躺椅上,小心地把西瓜皮敷在她晒伤地方。
“有用吗?”苏矜脸上也贴了西瓜瓤,凉凉的,倒是很舒服。
“土办法。我们这里买不到什么晒伤的药,你只能将就一下。”
来回敷了好多次,几个小时后之后,果然没那么难受了。于是周清之每天都会买个西瓜回来,吃完再切出西瓜瓤,给苏矜湿敷。
有时苏矜还会趁退潮去捡小螃蟹和蛏子。
蛏子倒是好捡,撒一点海盐放到蛏子呼吸的洞里,它一下就会冒出来。但螃蟹最会欺负人,苏矜去抓螃蟹,被夹了手指好几次,气冲冲去找周清之理论。
“什么破地方啊,你们这儿的螃蟹都欺负外地人!”
“是吗?它们不欺负外地人,可能只喜欢欺负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周清之这么揶揄她,却会特意为她熬一锅海鲜粥,来抚慰她的那点小怨气。
周爸爸打上来的新鲜海产,在苏矜来了之后,总会先给家里留一点最好的。她吃海鲜,周清之就默默喝剩下的稀饭。
“你干吗不吃海鲜啊。”苏矜咬开一个螃蟹腿,鲜甜柔嫩。
“我从小吃到大,不爱吃了。”
“真的?”
“嗯。”
苏矜挑挑眉毛,周清之这个谎话精。
他家里只有罐子里那些腌渍小螃蟹和泥螺,说是海鲜,其实就是酱菜。每天她捡来的贝壳肉也是她一个人吃了,他父母和周清之一样,总说他们吃得太多了,叫她多吃点。
渔家人为了赚收入,总是会把最大最好的海鲜都卖去外面,自己家吃的都是些边角料。
苏矜其实很感谢周清之和他家人招待的。对此,她的唯一回报,就是自告奋勇帮周清之补几件被钩坏的衣服……
会补个屁,她就是好玩。
横竖一顿乱缝,最后孔洞是缝好了,乱七八糟的针脚却将周围的布料都绞在一起,鼓成一个小包,难看得出奇。
“我能选择……自己重新缝一遍吗?”
苏矜用针抵着自己漂亮的脸蛋,恶声威胁:“你试试?你敢不穿我就扎给你看。”
“……”
嫌弃归嫌弃,周清之穿得还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