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菩萨 第8章 碎玉

徐恕确认过后，悬着的心落地。

不是小师妹就好。

周斯玉一跨过门槛，差点被扑到她怀里的小昭带倒在地。

她踉跄地往后退了半步。

小昭紧紧箍住周斯玉的腰，埋头在周斯玉怀中泣道：“大皇姐，你说怎么会有小汤圆子这么讨厌的人，无缘无故就骂我是笨蛋，他还骂大皇姐你是大狐狸精，我是小狐狸精……”

“小汤圆子？”周斯玉纳闷今日可是中秋节，又不是上元节。

她正为小昭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吵得脑瓜子嗡鸣时，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童子跑过来与她作揖，还喊她“表姐”。

周斯玉更纳闷了，她何时有过一个这样的小表弟？

“这是我大皇姐！！！”

“这是我表姐！！！”

“这是我大皇姐！！！”

“这是我表姐！！！”

……

小昭与小童子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着。

比着谁的嗓门大。

没争几句，小昭先喊破音了。

周斯玉分开了争得面红耳赤的二人。

先问那小童子：“你看清楚了，我真是你表姐吗？”

小童子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张红纸小像，举到周斯玉眼前。

“不怪我认错人，姐姐你长得确实像我表姐。”

没等周斯玉细看红纸小像，徐恕便抱开了小童子，并一把抢过小童子手里的红纸小像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徐恕拍了一下小童子的脑袋。

“哪里像了，你别瞎说。”又朝周斯玉笑道：“这小郎君叫元宵，打娘胎里出来便有眼疾，看所有美人姐姐皆用一张脸。”

元宵想要辩解。

徐恕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是吗？”周斯玉才不信徐恕蒙人的鬼话。

元宵扬出一把红纸小像，

徐恕根本反应不过来。

坏了，小师妹让他小表弟来这一手，是又想破坏他的婚事呀。

徐恕放开元宵，手忙脚乱地捡地上的红纸小像。

周斯玉淡定道：“一点也不像，小汤圆子你确实有眼疾啊。”

周小昭认为，红纸小像上的美人面和大皇姐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她不爽元宵，也跟着说反话：“对，一点也不像。小汤圆子，我大皇姐比你表姐漂亮多了。”

元宵开始怀疑自己。

一计不成，另生一计。

“去年七夕佳节江宁灯会，小菩萨哥哥因为我表姐没有赴他的约，所以才去鸣翠坊买醉。清河长公主，你以为是自己的美人计奏效吗？只是因为小菩萨哥哥将你错认成我表姐，否则你偷他的通关令牌，他早在逮住你时就杀了你了。小菩萨哥哥要娶你，也是因为娶不到我表姐。”

徐恕不语，等着周斯玉的反应。

借此良机，倒要看看她所谓的痴情真心有多少。

周斯玉挑眉，怼道：“小汤圆子，小菩萨将我错认成你表姐，那又怎么样？与他将要成婚的是我，又不是你表姐。”

元宵急道：“你成了我表姐的替身，你应该——”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徐恕脸上。

周斯玉朝自己打红了的巴掌吹气，平声道：“我应该像这样扇小菩萨的耳刮子，然后毅然决然地退掉与他的婚约，以泄心头之恨。对吗？小汤圆子。”

元宵点头附和道：“理应如此。”

“可我偏不。”周斯玉搂过徐恕的脖子，照他没肿的那半边脸亲了一口，一点扭捏姿态也没有，“还不知道谁是谁的替身呢？我与小菩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当初与你表姐有过一纸婚约，也是因为你表姐长得像我的缘故。”

她重重拧了一下徐恕的胳膊，“小菩萨，你说是与不是？”往死里拧他，这会子他那前未婚妻都舞到她面前来了，他还跟个哑巴一样，连“阿巴阿巴”都不会，合适吗？

反客为主。

徐恕突然觉得周斯玉有点意思。

“不是。”

周斯玉狠狠瞪了徐恕一眼，他是听不懂人话吗？不维护她就算了，还当面拆她的台。

徐恕与元宵比划着周斯玉难以看懂的手势。

元宵听明白了徐恕的话，他说： “你回魏国与月姬说，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叫她与师父勿要挂念我，三餐茶饭定时吃，四季衣裳准时裁。等我娶了你这伶牙俐齿的嫂嫂过门，自会携新妇去见他们的。月姬也就是这时候闹脾气，日后会接受我的新妇的。”

月姬是元宵表姐的闺名。

元宵眸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亮，“您不生我表姐的气了？”

元宵的表姐白月姬乃魏国第一美人，又是兰陵白氏宗女，自小与徐恕指腹为婚。

一年前，徐恕随他父王出兵襄助大魏。

一万魏军、两万北朔王军共困魏楚交界函谷关地界。

统领魏军的是白月姬的长兄大将军白庸。

徐恕带北朔王军掩护魏军撤退，退到金水河时，白庸带妹妹白月姬领魏军先过吊桥，平安抵达金水河对岸。

本有充分时间让至少一万北朔王军过金水河的。

但白庸下令，砍断了连接两岸的所有吊桥。

徐恕当即下令，命北朔王军砍树做木筏过河。

做了多少木筏，就被金水河对岸的魏军射火箭烧沉了多少木筏。

白庸不准徐恕带一兵一卒过河。

不久楚军赶到，六万楚军对两万北朔王军。

纵使徐恕带的兵是精锐之师，可又不是铜墙铁壁不死之身，到不了金水河对岸的北朔王军，只能浴血拼杀，杀到昏天黑地，杀到金水河一片血红、浮尸上万。

金水河旁这一战，楚军没有赢，北朔王军也没有输。

但那是徐恕最难过的一段记忆。

他最后……只带了三百三十三人回到北朔……

白月姬以为徐恕战死金水河旁，回到大魏帝都汴城后嫁入东宫成大魏太子妃。

后徐恕带十万北朔王军入汴城，要为金水河一战中永远回不了家的北朔将士英魂讨个说法。

为此，徐恕还请来除楚国之外的诸国君主当见证人。

白月姬明明目睹那日她长兄白庸命魏军断北朔王军后路情景，却不肯在诸国君主面前说出实情，甚至为了隐瞒真相，毒哑了自己。

徐恕只好带十万北朔王军原路返家。

再后来，魏国内乱，太子被诛，白月姬的表哥广阳王元昭成为大魏新帝。

按照魏国宫制，白月姬应当为旧太子殉葬，却蒙新帝元昭恩赦，准她回兰陵白家。

新寡的她，又起了嫁给徐恕的心思。

徐恕自然不傻，他清楚得很，小师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月姬在徐恕与周斯玉定下婚约前，已经毁了徐恕三十多桩快要谈好的婚约了。

白月姬的爷爷是徐恕的师父。

怜惜白老爱孙女之心，徐恕没有和小师妹计较她的所作所为。

他不生小师妹的气了吗？

不然。

他只是想让白老晚年能至少有个孙女儿送终。

兰陵白氏一族的男子，都是金水河一战的旁观者，他们沉默有罪！有罪该死！

他徐恕，终有一日，要屠尽兰陵白氏一族，以祭金水河旁枉死的北朔王军。

徐恕望着对这些旧事一无所知的元宵，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我根本没生你表姐的气。”

元宵：“那您为什么不愿意娶我表姐？难道嫌弃我表姐是二嫁之身？或者嫌弃我表姐是个哑巴？”

徐恕摇头，“我将为人夫，你表姐已为人母，我与她并不合适。”

“那就是嫌弃喽。”元宵眸光黯淡，失望地垂下小脑袋。

再抬头时，见身旁的周斯玉、周小昭两姐妹一副热衷听八卦的神情，元宵傲娇地“哼”了一声。

元宵对周斯玉大声道：“我表姐并没有不如你，只因她没有一个好哥哥，如果我表姐有一个好哥哥的话，也轮不到你这个大狐狸精来嫁小菩萨哥哥了。”

周斯玉一直把徐恕看成一坨粪。

没想到，还会有人和她抢粪。

徐恕投了个好胎就是不一样。

没有这个当北朔王的爹，他才不会有这么多桃花运。

听到元宵对大皇姐语气不善，小昭气红了小脸，撸起袖子准备和元宵打一架。

刚要出拳，周斯玉抓住了她的手，“小昭，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娘子。”周小昭改另一只手出拳，这次太快了，周斯玉没有抓住她的手。

小昭这一拳扎扎实实砸在元宵的胸口处。

完蛋了。

周斯玉赶紧翻找带出来的荷包，并没有找到长生丸。

而元宵，宛如一条死咸鱼，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小昭力能扛鼎，她是真得能扛起一座鼎。

生气打出的一拳，寻常人万万受不住，九成九可能伸腿瞪眼早登仙界。

徐恕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对小昭竖起了大拇指。

“元宵这孩子熊得很，小昭你没做错。”

殿内接连响起十数声“铿”“铿”“铿”……

护卫元宵的剑士们怒气冲天，十数道剑光晃人眼睛。

徐恕拉着小昭躲在周斯玉身后。

“我怕。”

拔剑迎战的周斯玉皱眉。

“小菩萨，你可是男人，躲在我后面像话吗？”

“这些剑士十步杀一人，我没带死棋在身边，今天就你保护我吧。”徐恕装作惜命样，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一名剑士疾冲过来直刺，周斯玉举剑拦挡。

她的剑，断了。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