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平川 第40章 尾声（二）

医生给孙允川打了镇静剂又输了营养液。他太久没吃东西了，加上这样折腾，人简直瘦的不成样子。

谢昆玉看着躺在病床上脸白得跟床单似的孙允川，心里一阵懊恼，明明他还病着，怎么自己也跟着一起激动呢。

可是能怎么办。估计提到孙允川，自己这辈子也克制不了。

孙允川。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他替孙允川掖了掖被角，正要去旁边床休息一下，手却又被他抓住。

孙允川眼角滚出一滴泪，迷迷糊糊地说：“别走...”

谢昆玉看见他眼角是红的，好像心里被敲去一角一样难受，握着他的手小声抱怨：“你说你放过他们了，你这回能不能说话算话?”

“你陪我...我不陪他们死...”

谢昆玉替他揩着泪，自己却又酸了鼻头：“成交啊。你再食言，我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谢昆玉又趴在他床边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搭着小毯子，孙允川正低着头眨巴着眼睛看他，好像在等他醒来。

谢昆玉坐起来，握住他一只手：“你醒了？好些了没有？”

孙允川点了点头。

孙允川没撒谎。他除了人确实瘦得多，脸色不好，但眼睛看着要比昨天清醒和精神得多。

谢昆玉稍微放下了心。又问：“今天有没有胃口，要不要吃点东西？”

孙允川拉了他手：“小玉，你会留下来陪我，是不是？”

一醒来就说这个，谢昆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说：“你先吃东西。”

孙允川表现得很乖，谢昆玉喂他他就张嘴，咽不下也忍着慢慢咽。

喂了他小半碗，谢昆玉放下了碗，又拿纸巾给他擦嘴：“算了，医生说你躯体反应太大，肠胃也受了激，得慢慢恢复饮食，一次也不能贪多。这次吃不下就算了。”

孙允川点点头，拉住他手：“那小玉，你是不走了是吧？”

谢昆玉回答不出来，只微微侧了脸。

孙允川本来精神些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小玉，你怎样才可以接受我啊，你说，我都听，我都改。”

谢昆玉被他问得紧了，无奈转头：“你...你答应过你不会再发疯自毁了，你还记得吧？”

孙允川却点头如捣蒜：“不会了。我会好好的。你在这世上，我不舍得走。为了你，我可以暂时放过他们。”

说到他们，他眼里难得又闪了凶光。

谢昆玉揽住他肩,看他眼睛：“你刚才在想什么？什么暂时？你说了不会自毁，难道还有保质期的？你怎么...”

孙允川掰开他捏住自己肩膀的手，又握住，眨巴着眼睛，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你肯陪着我，我不会发疯了，因为我要好好补偿你，好好爱你。我说的暂时，是以后用别的法子收拾他们，不会再这样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谢昆玉白了他一眼。

孙允川烧退了就表示不想在医院，要回家。俩人坐进出租车里，谢昆玉问他是否要送他回云城。

在谢昆玉明确表示自己不会跟他回云城后，孙允川说自己也不回去。

谢昆玉提议叫他云城别墅那个保姆阿姨来他锦城的公寓照顾他，孙允川仍拒绝。

谢昆玉无奈：“你身体还没好，一个人在你锦城的公寓，自己出点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孙允川摇头：“怎么会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吗？”

“我要工作，没办法时时看着你。”

“你不用时时看着我，我自己也可以好好的。”孙允川说着搓了搓手，眼神希冀：“你下班后来陪我睡觉可以吗？我是说单纯的睡觉。”

谢昆玉心里是乱的。他既不舍得真的不管孙允川，又无法当这两年，甚至断桥惊魂都没有发生。他目前还不能完全接受孙允川。

算了，他目前还需要修养，先照看他几天吧。

下班后谢昆玉买了菜到孙允川的公寓。见孙允川在房里睡着，就轻手轻脚去了厨房。

他想问孙允川一些事。

关于两年前的事，还有他之后的打算。

做好饭后他进到孙允川房间，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想着他难得能睡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他看了他一会儿。

孙允川瘦了，脸上去了丰润感，身上也薄了。且自他在山上那么一疯，好像放任内里的东西出来了一样，卸去了伪装，也没再像从前那样轻浮地笑了。

但这样，反倒有几分他少年时的样子了。就像他梦里见到的那样。

自从他当初在允华嗅到他身上的气味，乃至之后许国利说的种种，他确定孙允川就是当年救他的人。只这一点，哪怕孙允川两年前不信自己，哪怕他两年后甚至怀疑自己的忠诚，他都无法真的割舍下他。哪怕此刻自己似乎并不能完全没有隔阂地和他和好。他本想把荷尔蒙冲动下的爱意和这些分开。奈何好像本就是纠葛在一起的，无从分开。

他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孙允川的肩膀：“起来吃点东西。”

孙允川缓缓睁开眼，拉了谢昆玉的手握住，又闭上眼，在被子里缠绵了一会儿：“这医院的镇静药剂，就是助眠呐，你中午离开后，我就睡到现在。”

谢昆玉先把水递给他喝：“你...要还是睡不着，该就医还是得就医。”

他更想说心理问题，该就医还是得就医。但他先前才情绪起伏那么大，所以他还是说得委婉了些。

孙允川摇摇头：“我当年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靠药物才能睡觉，不吃就睡不着。医院输的东西确实很好睡，我怕以后又得受制于药物，所以不想在医院呆了。”

原来是这样他非要赶着出院。

谢昆玉垂了眸：“那现在起来吃点东西吧，你瘦得太多了。”

谢昆玉把他拉进餐厅，给他盛了一碗鱼粥，又摆了两碟清淡的小菜，然后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孙允川吃了几口，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睁大了眼睛抬头望他。

谢昆玉也与他回望，直接问道：“两年前，怎么回事？许国利说你...去他那儿闹？”

孙允川咽下一口粥：“就..哈哈，就本来是找他算账的，但我当时想到你受伤了，他却好好的，一时来气，冲动了，就闹了一下。”

谢昆玉见他没有要说实话的样子，心里又来了气，拉起他刚放下勺子的右手，将棉质居家服的袖子稍微往上提了一点，将他手上的疤转过去对着他自己：“就闹了一下？”

孙允川拍了拍他手:“撒手，小玉，疼，我吃饭呢。”

谢昆玉放开他，头扭到一边，喘着气。

孙允川揉揉手腕，见他生气，连忙起身转到他身前，蹲着身子赔笑道：“好啦小玉，就是一时冲动，我先揍他，他还手了，所以我受了点伤。不过我保证，他绝对伤得更重。”

谢昆玉把住他肩膀：“这叫受了一点伤？再割深一点你当场就能失血过多！”

孙允川被他捏得疼，不知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大力气，想着当初要他揍许国利，肯定不会被伤着，于是挤出笑：“我这不好好的嘛~”

谢昆玉放开他，继续将脸扭到一边。

孙允川坐回座位，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粥：“小玉，你这手艺还真不错啊，鱼粥又不腥又有滋味呢。你吃了没？”

谢昆玉无奈又转过脸：“那你公司呢？”

孙允川咽下食物：“我公司不好好的嘛，不是跟你们还有业务合作呢。”

“我是说允华。”

“啊，允华啊，就这样，我又很少去，我要被赶出集团了，不还有你养我么。”孙允川说着看了一眼谢昆玉的神情，突然心里也有些打鼓。想要哄他开心呢，却好像总是惹得人不开心。

谢昆玉叹了口气：“孙允川。都到这份上了，你能不能坦诚一点，说点实话？”

“啊？”孙允川抬头。他想了想，小玉说得对。他说好了会补偿，会只爱他一个。那就是该改变一些过去的做法。但他多年习惯了这样的思维方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讲实话了。

于是他放下勺子，尝试让自己正经一些：“在允华就是许国利一派的公司老人会给我拆台，让我不痛快罢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这样的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太久，我猜，许国利这回应该会怂恿他那群党羽分走公司一些业务，当是一场小分家了。”

谢昆玉吸了一口气，握住他一只手：“当年是因为我，才搞成这样的吗？”

孙允川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了一下。不是那种轻浮的笑，是带了点苦涩：“我说是为了你，会不会显得太矫情？”

谢昆玉证实了心里的猜想，除了一时间恍然，反倒是更觉沉重了，他咬咬牙，开口道：“确实矫情。你明明可以收集证据把许国利送进去，却偏要落人把柄。白白错失机会就算了，还要受制于人。你晚点来找我计划不就成了吗，晚来一会儿我也冻不死，不值得。”

孙允川本来还想笑笑哄他开心，听见他这么说突然觉得心脏被刺了一下，眼眶也红了，他抬手抵住额头：“小玉，别这样说。”

他甚至不敢想象当时再去晚一点，会怎么样。

谢昆玉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醒了醒神，把他手拉下来：“我...我只是假设一下，从理性的角度分析事情的利弊。那...和许国利之间的争斗，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孙允川闭了下眼，头往后仰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小玉，许国利应该庆幸当初把你搅了进来，庆幸你还活着，不然他不会多活这两年。”

谢昆玉感觉到他那股凶怨意又上来了，赶紧握住他的手：“你说什么？你不要再想这种法子复仇，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孙允川又带上他在山上那样的笑意：“不是因为你坏了拿下他的计划，是两年前他就该死了。”看着谢昆玉疑惑的眼神，孙允川又弯起眉眼，带了两分缠绵意看他：“两年后不是他故技重施，是我，故技重施。”

谢昆玉觉得这家伙简直疯透了，他根本就好不了了。

他呼吸起伏着，想放开他手，却被对方反握住：“所以小玉，不要假设你如果出事，你如果真的出什么事，我保证，许国利会很快下来见你。我也会来陪你的。”

谢昆玉干脆又捏住对方肩膀：“孙允川！你这个疯子，我以为你从山上下来想明白了，你还是...你还说什么你会好好的，你会补偿我，你...”

孙允川由他使力捏得自己肩头生疼，仍挤出笑：“我说了，你肯陪着我，我会换一种法子讨债的。”

孙允川本是想好好哄人的，无奈又露出了本真。也许从十几年前那一场车祸开始，自己就成了恶鬼。本来世界全是一篇雾霭，奈何出现了光亮。而自己本又是这样卑劣贪心的人，抓不住这束光，就是要发疯的。

说着他用力挣开他手扑上前抱住他：“小玉，你信我，我会替我妈，替你父母报仇的，你不要恨我是孙兆扬的儿子，我也恨自己是他儿子，但你信我，我会疼你的，我...”

谢昆玉甩开他的手，倏地站起身来：“孙允川！你说过你会好好的，原来你还是哄我的？”

孙允川也觉得气血上涌，头晕乎乎的，去拉他手：“小玉，我会好好地和你在一起的，我...你两年前不是还挺喜欢我的吗，你还说爱我，因为两年前的事，你还怨我对不对？你...”

谢昆玉也仰面想让泪水滑落回去，但终究不能，他抬手抹了把泪，正正看向孙允川：“孙允川，两年前的事，我从没怨过你。我确认你没有在那辆废车里，我只觉得庆幸。还好孙允川没有在那里，至少证明他没有死在那里。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谢昆玉继续道：“后来又觉得自己蠢笨，坏了你的事。我留在你身边确实也帮不到你什么，我不想许国利再利用我的身世来伤害你。”

谢：“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孙允川听到这里，一抬眸，两行泪就滑了出来。原来两年前小玉是这样想的吗。

他早就知道我是谁，在我那样误会他后还因为放心不下我的安危，又孤身去了断桥那边。

原来小玉是一直都是这样爱着自己的吗。

他一时间既觉得幸福，又觉得酸涩。差一点就错过了这样的小玉。

如果人间有这样美好的东西，谁又会舍得离开呢？

孙允川也站了起来，抬头望他：“我知道了小玉。我懂了。我真的懂了。我不会再犯浑了。我...”

他抬手去拭对方的泪，自己的眼泪却也汩汩往外迸。

他从不知道，从那场车祸后，自己也会这样痛快地哭。

谢昆玉本是想说完就走的，看到这样的孙允川，本能却也是去替他拭泪,哽着嗓子说：“你真要再以自毁的方式复仇...我...我真的不想理你了...”

孙允川扑在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会，小玉，为了你，我会好好的，我会...”话还没说完却被对方打断。

“什么叫为了我！你不能为了你自己吗！你本该如此！我要是你妈，你要真下来了，都不想见你！”谢昆玉抽噎着。

孙允川努力克制好情绪，想让话说得清楚些，重重地抽了一鼻子：“是...你,你说得对，我会为我自己，好好的，然后...”

还没然后出来，他刚抽进去的那口气好像没有缓过来，大脑里的氧气也瞬间耗尽了一样，眼前的谢昆玉竟成了一片黑。

.....

孙允川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沙发上。

谢昆玉见他睁眼，赶紧凑上去看他，又摸了摸他额头，吁了口气。

然后他站起来，接刚才一直在震动的电话。

孙允川爬起来些，赶紧伸手去拉他，用眼神询问他。

谢昆玉叹了口气：“救护车来了，让我带你下去。”

孙允川尴尬地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刚才就是一口气没喘上来，现在好了。”

谢昆玉插腰叹气，就不该由着他出院的。

也怪自己，他身体还没好，自己却总是克制不住和他一起情绪波动。

有这个人在，自己怕是永远也没法无动于衷。

谢昆玉致电过去说明了情况，又把他送回了房间，又端了粥进来。

孙允川想接过粥，对方的勺子却已经伸到了嘴边，他就张嘴吃了。

谢昆玉喂完粥，替他擦了嘴又出了房间。

谢昆玉收拾完厨房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太多信息，他一时间没能完全接受。

但目前先保证孙允川不再发疯就行了。别的问题，一下子也管不了了。

他正收拾完走出厨房，却又见孙允川跑了过来。

他没好气：“你不好好休息又乱跑什么？”

孙允川几步上前抱住他：“我以为你走了，在找你呢。”

谢昆玉把他拉回了卧室。

孙允川却仍拉住他手：“我不睡。我不困。我...”

“孙允川。”谢昆玉顿了顿，又把语气放柔和些：“我再问你一件事？”

现在可不能再刺激他，他要再晕一次，万一真的过去了，还不如让他在山上发疯发够了划算呢。

孙允川点了点头：“嗯，你问。”

“你在山上停下车的时候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吧？”

孙允川点头。

谢昆玉吁了一口气，握住他一只手：“又是大晚上，又是远光灯，看得清才怪。你不知道来的是谁，你还是停车了，因为你不想伤及无辜。同样的，两年前那次，就算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去救的。你这个人真矛盾，又心软又心硬。对别人心软，对自己倒是铁了心要作死。”

孙允川看着谢昆玉，眨了下眼睛，尴尬地笑笑：“这说明我还有底线，没有坏到底儿。”

谢昆玉克制住不对他说重话，但还是嗤了一声：“你以后能不能不这样说自己。你除了不伤及无辜，还会...”

还会帮扶无辜呢...

哪怕自己身陷险境，还是会救陌生人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顶多就是喜欢找陪客，私德有亏。而且他找陪客又没有什么恶习，都是又贴身子又贴钱，纯倒贴。傻货一个。呸呸，想到那些陪客就来气，赶紧将这些赶出脑子。

“还会什么？”孙允川眨着眼睛问他。

谢昆玉没回答，把他推倒，给他盖上被子：“所以你这个好心的蠢货，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我想看你神神气气地把许国利送进去。”

“好，好，我会好好的陪着你，我都听你的。”孙允川说着又要去抓谢昆玉的手。

就会说好听的。

谢昆玉不给他抓，起身去拉上窗帘，走到门边，作势要关灯：“睡吧。”

“你不陪我睡？”

“我也陪着你折腾几天了，我要洗个澡，明天还要上班，你别闹我了，你早点好了就少给我添麻烦了。”谢昆玉说完关了灯又给他关上了房门。

都说开了说开了....

本来要写俩人对哭的，但川儿你说话总能气到人，小玉气你不珍惜自己你知道不...以后都得好好说话知道不?

本以为这一章可以完结了，还有点信息没有call back....

so...正文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尾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