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宋玉书终于从司机的口中拼凑出有用信息,原来如今已是2024年,清朝早在一百多年前灭亡了,他竟然穿越到了一百多年以后!
他现在是方家的二少爷,今年22岁,依仗方家的资源,是个不红不紫的十八线小明星,原本靠他这张还算俊俏的脸,好好经营一番没准也能混出点名堂,谁料他偏偏作死地爱上了霍氏集团的继承人霍宴,爱就鸟悄地爱吧,可他偏要闹得人尽皆知,还大张旗鼓地出柜、表白、求爱一条龙,好不容易有的几个粉丝全被雷成了黑粉儿。霍宴不理他,他还上赶子倒贴,被人泼过红酒,被人当众羞辱过,如今又加一条,被人直接从床上踹了下来。
宋玉书越听越崩溃,直接双手把脸捂上,太阳穴突突的疼。
司机透过后视镜,满眼困惑地望着这位小少爷,他实在没搞明白他今天又是唱得哪一出,还跟他聊起了清朝的事儿,非让他回忆清朝到底是哪一年亡的,把他累的一脑门子汗。
车子驶入一处幽静的别墅区,停在了一幢三层高的别墅前,宋玉书站在大门前琢磨了半天都没能打开,还是家中的佣人张嫂听见了动静,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家里很安静,那个扬言要把他逐出家门的父亲,和那个阴阳怪气的哥哥都不在,他跟着张嫂走上三楼,穿过走廊,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点杂乱无章,墙上挂着几幅风格狂野的画作,色彩张扬,沙发上随意丢着几件大胆前卫的衣物,宋玉书上前拿起一条牛仔裤,只见上面满是破洞,心里不免一阵唏嘘,想必这日子过得也是十分拮据。
书架上堆满了饰品、名表,旁边立了个高耸的酒柜,各式酒瓶摆得琳琅满目。
宋玉书坐在床上,摸了摸柔软丝滑的被褥,旁边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他随意翻了翻,最下面有一个破旧的日记本,他拿出来翻看了一会,原来这个方黎小时候还有写日记的习惯,里面有一句话让他看了很久,小方黎写道:“妈妈走了,什么都没带走,她说,所有跟方崇淮有关的东西都让她恶心,包括我在内。”
宋玉书深深叹了口气,他曾是家中备受宠爱的二少爷,而如今,穿越到一百年后,却成了一个父母都嫌弃他的多余的人,真是命运弄人。
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是否意味着一百年前的宋玉书已经死了?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死的吗?他的父兄、母亲,还有为他顶罪而身陷囹圄的祖父,该是多么的悲痛。
他闭上眼睛,心中涌起无尽的哀伤。如今他该何去何从,一片茫然。
他缓缓起身,向洗漱间走去,因为没有其他衣服,他身上仍穿着那件不合身的病号服。洗漱间里他对着热水器研究了一番,一会冷水一会热水总算是对付着洗了个澡,期间他用了大量的沐浴乳,把脸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搓洗,揉搓时忽然感觉眼睛不适,揉着揉着还从双眼中各揉出了一片灰棕色的薄片,他端详了许久也没弄明白究竟是何物,索性随手丢掉。
洗的时间太长,他有点缺氧,湿漉漉地走出淋浴间,再次站在镜子前,他愣住了。
这张脸,这张终于洗去了厚重妆容的脸,竟然和他宋玉书的脸几乎一模一样,这双眼睛漆黑如墨,清辉熠熠。这就是他穿越时空穿进这具身体里的原因吗?他没有原身的记忆,这是不是意味着原来的方黎可能已经死了?可身上并没有致命伤,他死于何故?突然,心脏传来一下痉挛性绞痛,他抬手按住胸口,思绪逐渐清晰,原来是在这里。
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吗?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伸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清明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既然天意如此,既然命不该绝,那就好好的活下去?
他侧过脸看着自己依旧红肿的左脸,上面隐隐还留着指痕,伸手摸了摸破了个小口的嘴角,既然借用了这具身体,既然偷了方黎的身份,那就替方黎,好好的,有尊严的活下去。
觉得他恶心的母亲,觉得他丢脸的父亲,看他笑话的大哥,弃他如敝履的心上人,我是不是有责任,让你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方黎。
头发,头发怎么办?正在宋玉书一脸愁容的时候,张嫂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二少爷,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点吃的,你吃些吗?”
宋玉书随手抓了件睡衣套上,走出来。
“张嫂,请问,哪里能剪头发?”宋玉书揪着自己的长发问道。
张嫂显得有些惊讶,“二少爷,你要剪头发?你不是可宝贝你这头发了吗?”
“不喜欢,想剪掉”
“你平时都有固定的造型师给你打理的”张嫂提醒道。
“我”宋玉书一时语塞,随便找了个借口:“不用那么麻烦,能剪掉的地方都可以”
张嫂将信将疑,“那,出了这片别墅区不远,就有个理发店,我平时都是去那儿做头发的,不过店面很小,二少爷你肯定不会愿意的”
宋玉书眼睛亮起来,“你能带我去吗?我不认得路,而且……我没有钱”
张嫂:“???” 一脸困惑。
宋玉书半拉半拽地跟张嫂来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小理发店,店内,一个一身潮牌的年轻理发师,看着他这一头前卫的浅紫发色,眼馋得不得了,心想,这绝对是韩国原装的染发剂,能出色儿出的这么正。
“帅哥,修修分叉?”理发师上前问道。
“剃光”宋玉书回答得干脆。
啪嗒一声,理发师手里的剪刀掉在地上。
“别闹,帅哥,信不着我手艺?放心,我心里有数着呢,简单修修,保证长短不变,行不?”
“剃光”宋玉书再次坚定地重复。
理发师这下不淡定了,“为啥呀帅哥,你这头发多酷啊,是分手了?遇到渣男了是不是,要‘从头开始’?” 他边说边拉过椅子坐下,语重心长地劝慰:“咱别拿头发出气行不?你说你这么好看的发色,剪多了我都心疼”
“我不喜欢长发,也不喜欢这个颜色”宋玉书看着理发师那满脸的不可思议,补充道:“没开玩笑”
“行吧,那也别剃光啊,你皮肤这么白,配个光头,你也太狠心了”理发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给你剪短点,再染回黑色,行不?”
宋玉书面露难色,显得有些犹豫。一旁的张嫂也忍不住上来劝说:“二少爷,你别任性了,你要是剃个光头回去,方先生又要发火了”
理发师见状,一狠心一跺脚:“这样吧,我先给你弄,弄完了你如果还不喜欢,我再给你剃了,这总行了吧?”
宋玉书权衡了一下,点点头。
两个多小时过去,宋玉书还闭目小憩了一会儿,再睁开眼,不禁怔住。
他没未见过自己这张脸短发的模样,他有点男生女相,皮肤白皙,眉眼动人,如今配上这头清爽的短发,反而衬出了眉宇间的英气,十足的俊朗。
不止宋玉书,连理发师都跟着看呆了,喃喃自语:“真是好看”
离得过近,宋玉书略感不适,他不常与人靠这么近,他轻咳一声,低头避开视线,往侧边微微躲闪,殊不知那镜中的姿态,好似羞赧,极有韵味。
宋玉书勾人不自知,自顾自地站起,扫落一肩的碎发。
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别墅里灯火通明,精致的大理石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银质刀叉、骨瓷餐盘,无不奢靡。方崇淮似乎刚回来,一位姿容优雅的女人正为他脱去外衣,而方璟瑜和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孩正走向餐桌。
这是一家人要开饭了,宋玉书心中暗忖。
方崇淮听见声响,目光转向门口,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斥责,见到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宋玉书,明显一怔,竟一时忘了言语。
宋玉书静立门前,仿佛洗尽铅华,脱胎换骨,好似一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他不卑不亢,如琢如磨,似一块美玉温润而内敛。
方崇淮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还是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神,转身走向餐桌,没理会他。餐桌旁的方璟萱轻蔑地从鼻孔中嗤笑一声,嘲讽道:“不知道又耍什么花样,一天一个剧本也不嫌累”
方璟瑜则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宋玉书,眉梢轻挑。
宋玉书心中忐忑,生怕方崇淮会旧事重提,让他立刻卷铺盖走人,他目前根本无处可去,又身无长物,谈何生存。他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头快步走上楼梯,直奔自己的房间。
好在,房间里还有中午张嫂送过来的饭菜,虽已冷掉,但他确实饥肠辘辘,三两口就吃个干净。
他安静地在房里等了两个小时,从张嫂那得知,方崇淮正在书房,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房门前,轻敲几下,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应答,才推门走进。
书房宽敞雅致,入目是一张宽大的黑檀木书桌,上面堆叠着厚厚的资料,和一些他不认识的仪器。书桌旁,一盏复古的台灯散发着暖黄的灯光,方崇淮坐在书桌后面,一只手抵在眉心,显得有些疲惫,眉头微蹙,似乎有棘手的问题在等他解决。
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牡丹图》,画中的牡丹雍容华美,枝叶舒展婀娜,色泽润藉,笔法俊逸,意境幽淡。宋玉书自小喜欢书画,自然认得,这是清代著名画家恽寿平的作品。
目光从那副《牡丹图》上缓缓移开,宋玉书这才发现方崇淮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一丝不耐。
“父亲”宋玉书轻声唤道。
方崇淮的眉头立刻紧锁,带着不悦开口:“别阴阳怪气的”,突然这么正儿八经,还叫他父亲,真让人不习惯。
宋玉书其实不清楚自己又是哪里触怒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先表明来意:“能否再宽限我三个月?”
“什么意思?”方崇淮问道。
“我现在……” 宋玉书反复斟酌了一下用语,“我昨晚不慎磕到了头,至今尚有些混乱不清,若此时搬离此处,我实在不知何以为继,所以,能不能再容我留下三个月,在此期间,我定竭尽全力,寻得谋生之路”
方崇淮听着宋玉书这番文邹邹的话语,不禁有些愣住。人还是这个人,但这股子透着书香门第的气度和说话方式,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脑子撞傻了?我没时间听你在这咬文嚼字的,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其他一切免谈”方崇淮语气坚决,丝毫不留情面。
宋玉书突然非常想念自己的父亲,他父亲对兄长极为严格,却对自己宠爱得不行,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更别提如此这般疾言厉色了。他十六岁起就跟着祖父走南闯北,经常离家远行,每次长时间外出归来,父亲总会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松开,眼眶红红的,满是心疼与思念。
“父亲” 宋玉书无奈地又恳求一声。
“方黎,你扪心自问,你做了多少荒唐事,我送你出国留学,你偷偷跑回来,我断了你的信用卡,你偷偷把手里的股份给变卖了,我安排你进公司学习,你跑去混娱乐圈,也罢,你喜欢抛头露面我不管你,你懂得自爱就行,结果呢,你后来又干了些什么?出柜、嗑药、穿女装,你让我有一刻安宁了吗?你让我喘口气了吗?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不能跟你一起身败名裂!你妈恨我,我认,我有负于她,可是你呢,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胡作非为,我到底要忍受到何时?”
方崇淮说得青筋暴起,宋玉书吓得后退一步,他看见方崇淮又扶住胸口,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倒进嘴里一颗,端起水杯的手甚至都在微微发抖。
“一个月” 宋玉书不想再刺激他,他的教养和学识不允许他再厚颜无耻地纠缠下去,“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我一定走”
方崇淮胸口的起伏逐渐平息,他没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宋玉书轻轻打开门,站在门口,忍不住回过头,轻声说道:“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如此了”
说完,他关上了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