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宋玉书感觉有人用力推了自己一把,身体猛地向后倒去,他本能地伸手乱抓,指尖擦过雕花屏风,带倒了一旁的珐琅彩瓷,尖锐的碎裂声耳边炸响,天旋地转间,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楼梯仿佛无尽延伸,背部和头部的撞击感接连不断,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周围很吵,伴随着相机快门的咔嚓咔嚓声。
“诶诶,方黎怎么摔下去了,你们谁推他了吗?”
“没人推,他自己慌慌张张的一脚没踩稳,摔下去的”
“他怎么穿着浴袍就跑出来了?”说话的人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招牌,恍然大悟,“这不是铂尔曼酒店吗,这好像是霍家那位太子爷常住的地方”
“哇塞,那今天可有料了,这消息给的还挺准,赶紧趁他摔晕了拍几张”
“还拍什么拍呀,我直接开直播”
宋玉书头痛欲裂,缓缓睁开眼,一片刺目的闪光灯,让他忍不住手背抵在额头。
这是哪?怎么这么多人围着他,围观的人面露窃喜,目含讥诮,他只觉嗡嗡耳鸣听不真切。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几乎半裸地躺在地上,浴袍松散敞开,露出了胸口大片的肌肤,几缕汗湿的长发散落在锁骨处,双腿|间也感到冷风飕飕,他猛然意识到浴袍下空无一物,竟连亵裤都没穿,心中一紧,慌忙裹紧浴袍。
“方黎,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是最近又流行的什么情趣play吗?”一个长相猥琐,尖嘴猴腮的男人,手里举着手机,几乎快怼到宋玉书的脸上了,卑劣地从他的脖颈一直拍到双腿|间,贪婪地不放过每一寸春光。
宋玉书吓得紧紧夹紧双腿,眼神瑟瑟,谁是方黎?
“你不会是刚从霍总的床上下来吧?”
“方黎,你这副样子,是要向媒体暗示什么吗?”
“方黎,你对你的粉丝有什么解释吗?今晚这一幕,到底是你精心策划的炒作?还是你也始料未及的意外?”
“你刚才从台阶上摔下来是故意的吗?要博取同情?想营造受害者的人设吗?”
“方黎,你纠缠了霍宴这么久,真的一点都不顾及方家的脸面吗?我听说你父亲已经要跟你断绝关系了是不是真的?”
恶意的质问汹涌而至,伴随着咔嚓咔嚓的拍摄声,宋玉书感到有些窒息,他环顾四周,霓虹闪烁,从未见过的光景让他惊愕不已,他不是在新民中街聚宝斋的珠宝商铺吗?
突然一件宽大厚重的西装外套从天而降,刚好罩在了宋玉书的身上。
宋玉书心头一颤,抬头望去,双眼像受惊的小鹿,湿乎乎地许久才聚焦。他看见了一个很英俊的男人,非常高大,他嘴唇紧抿,眼睛里像含着冰渣子。
霍宴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在竭力压制着情绪,他使了个眼色,跟在旁边的两个助手立刻上前把那些围堵得水泄不通的记者们挡开。霍宴迈步上前,半蹲下身。
“你还知不知道羞耻?”霍宴嗓音低沉,冷漠开口。
宋玉书一脸茫然,仰视着他,白皙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呼吸急促,喉间因紧张不停吞咽。霍宴嫌恶地瞪他一眼,随即站起身,冷嗤一声:“起来”
宋玉书稳住心神,用手肘撑着地面,想借力站起,“嘶~”一股撕裂的疼痛传来,他低头一看,只见双臂和手腕处都有擦伤,血迹斑斑,脚踝也使不上力,随着动作,头部一阵晕眩。
“啧~”霍宴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又扫过周遭那群如狼似虎、跃跃欲试的记者们,显然他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耽搁,他再次蹲下身,将那件宽大的外套裹紧在他身上,然后利落地将他打横抱起,转身急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商务车,他动作粗鲁地将他塞进了后座,自己也迅速坐了进去。
“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宋玉书屏息凝神,不敢出声,车流闪过的灯光、来往贯穿的呼啸声,无一不让他惊慌失措。他被带到仁慧医院的高级病房,一群白衣大褂、面戴口罩的人围着他摆弄。病房的结构,室内的陈设布局,从未见过的复杂仪器,陌生的装束,这难道是一场梦吗?
“患者身上有几处擦伤,已经妥善处理,但他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问话不答,眼神闪躲,建议做个脑部CT扫描,排除脑部损伤的可能” 主治医生跟霍宴详细交代着。
霍宴有点耐心告罄,随意点点头,示意周围的人先出去。他缓步走到床前,冷漠地审视着宋玉书。
“你是谁?”宋玉书久未发声,声音带着沙哑。
霍宴差点被气笑了,他歪头冷笑了一声,轻蔑地问:“你又跟我玩什么花样?” 他俯身靠近,右手撑在宋玉书的脸侧,“你还嫌你今晚搞的动静不够大?”
“我不认识你”宋玉书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试图拉开距离。
“哦?不认识我了?” 霍宴拎起他的衣领,拉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地帮他回忆:“那么今晚脱光了爬上我床的人是谁呀?”
宋玉书被衣领勒住,脸色涨红。
“方黎,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没底线的人” 霍宴边说边轻拍宋玉书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充满侮辱 “我不喜欢你这张脸,看着就想吐,就像今晚,你一 丝 不挂地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上你,因为我恶心,我警告你,别再耍花样,别再来烦我,不然,我真的不会再客气”
说完,霍宴将他粗暴地推回床上,转身离开了病房。胡闹了一晚上,霍宴抬手揉了揉眉心,掩不住的疲倦,他对助手吩咐了一句:“通知方家” 随后便离开了医院。
宋玉书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拍的有点疼的脸,这张脸这么糟糕吗?让人厌恶成那样?他小心地从床上下来,打量下四周,走向洗手间,推开门,感应灯瞬间亮起,他防备地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迈进去,站在镜子前,他差点晕过去。
浅紫色的长发,卷着波浪垂过肩膀,浓黑的烟熏眼影晕染成一片,两个灰棕色的瞳孔非常瘆人,粉底厚得在鼻翼处形成了沟壑,大红色的口红溢出了嘴角,眉骨处还贴了一颗粉钻。
他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宋玉书抖着手快速地检查自己的身体,还好,松了口气,他颓然地坐回床上,望着外面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陷入沉思。
宋玉书,原本是光绪年间,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行聚宝斋的少东家,他从小聪慧过人,十二岁便跟随祖父学习珠宝工艺,从挑选鉴别各类珍品宝石,到设计精美纹样,再到花丝镶嵌、点翠等传统技艺,他无一不精通,技艺之精湛,名震京城。自祖父那代起,聚宝斋就是宫中御用的珠宝首饰供应商,其匠心独运之作,深受皇室青睐。
宋玉书不仅拥有一双巧夺天工的妙手,其风度翩翩,更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他如珠玉般温润,谦逊有礼,才华横溢,正所谓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
他还深谙经商之道,接管聚宝斋的几年里,以其前瞻性的眼光和勇于探索的胆识,不断推陈出新,让聚宝斋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然而,古树高耸易招风,聚宝斋也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旁人的嫉妒与觊觎,暗潮涌动之中,祸端悄然而至。
那一年的万寿节,宋玉书奉命为宫中某嫔妃打造了一串朝珠,以琥珀和蜜蜡等珍贵材料制成。岂料在典礼上,那串朝珠突然在葫芦形的佛头塔处断裂,令那位嫔妃当众出糗,颜面尽失。经查,断裂的根源在于其连接的玉饰和坠角过重,且切割不平整,磨损了丝线。那位嫔妃怒不可遏,揪着聚宝斋要问罪,宋玉书的祖父,为了保住他,替他顶替了罪责,下了大狱。
在宋玉书与父兄和几位圈内挚友紧急商讨对策之时,意外突然来了,他不慎从楼梯上滚落,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心急如焚,对祖父的安危和聚宝斋的命运忧心忡忡。
不知不觉宋玉书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忽然被一声响亮的踹门声惊醒,突然涌入的人群把他吓了一跳,领头的是位中年男人,五十岁出头,一脸煞气,紧随其后的是位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寸头长脸,表情漫不经心。
中年男人走到宋玉书面前,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耳光,狠狠打在宋玉书的左脸上,左脸立刻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还没等抬起头,一本分量不轻的杂志,兜头砸在他脸上。
中年男人怒不可竭地吼道:“混帐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
杂志落在宋玉书的腿上,封面正是他昨晚穿着浴袍半裸地仰躺在地上的照片,脸上妆容已经花掉,姿态极为尴尬,杂志上黑底白字硕大的标题:方黎再爆丑闻,深夜半裸出现在酒店门口,疑似求欢被拒反遭驱逐!”
“你瞧瞧你这副德行,这张脸,这头发,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他粗鲁地薅住宋玉书的头发,像抓了一把垃圾,又嫌恶地用力甩开,满眼鄙夷,“你就差被人家扒光了扔大街上了,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怎么嘲笑我?我方崇淮这张脸,全让你给丢尽了”
方崇淮越骂越激动,甚至咳嗽起来,身后的方璟瑜忙上前扶住他,劝道:“爸,您别太激动”
方崇淮扶着胸口,喘着粗气,一丝决绝从眼底闪过,“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个来讨债的,我受够了,我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今天你就回去收拾东西滚蛋,我会发声明,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儿子,以后你爱怎么丢脸都随你,你就是去变性都不关我的事。”
说完,方崇淮怒气冲冲地走出病房,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只有方璟瑜仍站在原地,眼中带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宋玉书。
凭直觉,宋玉书感觉眼前这人深不可测。方璟瑜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用手轻轻擦去宋玉书唇角的血迹,蹭在指间轻捻。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语气很温和,低头拿起床上的杂志,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扔至一旁,再次抬眼看着宋玉书。
“霍宴还算手下留情,给你留了件浴袍,我还以为今天的杂志封面,得打上马赛克呢” 他勾唇笑得邪魅,宋玉书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不是方黎” 宋玉书小声说。
“哦?那你是谁呀?” 方璟瑜戏虐地反问。
“我……” 宋玉书有些迟疑,他的经历太过离奇,会有人信吗?眼前这个会变脸的男人,显然不是善茬。“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跟哥哥玩失忆?长进了”方璟瑜用宋玉书身上的病号服擦了擦碰过他的手,然后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笑说:“也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气得爸终于下定决心跟你断绝关系了,不装失忆,你可就真的玩脱了”
他轻笑着转身走向门口,侧头对站在门口的司机说:“你留下,带少爷回家,楼下还有很多记者,避开走”
司机恭敬地回应:“知道了,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