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掌柜的老周打开客栈门时,便见客栈门口站满了人。
徐家在城中也算是富贵人家,这次徐父带着儿子许迟还有一干人等足足三十余人,抬了一顶装饰得十分华丽的轿子停在客栈门口,都在耐心的等着。
那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自然是周围的百姓,他们窃窃私语,但是全部是说着徐家小子徐迟与周家姑娘周琅的婚事,都不敢真的说什么仙人,毕竟许多人昨日听闻了“仙人现,桃花开”这事,闹得昨夜闭城都晚了足足一个时辰,一个个的,全都是挤去看那桃花的。
“掌柜的,今日实在情非得已,还望海涵。”徐父见掌柜的开门,连忙拉着徐迟迎上前去,站在门外,朝门内的掌柜行礼,然后将一块包着一些银钱的红布双手奉上。
掌柜的知道这钱不能推辞,双手接过,回礼:“谢过徐老爷,两位公子还未下楼来,还请你们等等了。”
徐父听他这么说,自然也是理解的,一个做客栈生意的,可不敢去催客人起来,何况还是疑似仙人的存在。
徐父得了掌柜的话,带着一干人马在门外等候,但是往边上挪了挪。
他们一早便来这,他们这边是怕怠慢了仙人,但站在人家那边看,一早来堵门,这叫闹了人家客栈的生意,人不跟你计较,那是人家大度。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清氛二人洗漱完毕后下楼,便通过大门瞧见了门外的人满为患,堂中掌柜夫妇见他们下来,便引着他们上座。
各式早点摆满一桌,又是满满当当。
时虞看了眼门外站在最前边的徐家父子,清氛倒是毫不客气,拉着时他坐下吃早点。
徐父见清氛那外貌,便知晓他就是那孩童口中的仙人,又见清氛手中的那枝桃花,更是不敢造次。
见到仙人身侧之人瞥了他一眼,徐父顿时心中紧张起来,他擅自叫掌柜的准备一大桌早点,不知会不会触怒了仙人,他忙向掌柜的发出求救的眼神。
掌柜的站在柜台前,朝徐父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紧张,况且昨日仙人便提点他了,今日会有人前来,这么看来,这位仙人随和得很。
得了掌柜的示意,徐父顿时心安不少。
不多时,看两人用好早点,掌柜的便顺势将徐家父子引进门来:“二位公子,这两位此番前来,有求于你等。”
“可是为老桃树而来?”清氛拿起那枝桃花,仔细端详后看向他们。
“是。”二人一脸诚恳。
“带路。”时虞看他们紧张,索性推一把。
徐家父子忙称是,连忙在前边引路。
二人进了轿子,几十人浩浩荡荡离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清氛的模样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心下皆是一惊,不敢再多说,见人离去,也都散去了。
二人在轿子里等了等,不多时便抵达徐家府邸。
此时的徐家门前,也站满了人,不过整整齐齐。
徐家父子走在前边带路,见到不止府上的人,还有即将皆为亲家的周家一众人等,徐父忙上前,让众人不要堵在门前。
“都散了,不许聚集。”
“亲家,我们往边上站站。”徐父将周家等人引到一边,让儿子徐迟同他们一道,自己便连忙到刚停稳的轿子前,引清氛二人进府。
时虞见徐父那些繁琐事宜,上轿时便道:“兄长不喜烦扰,直引我二人去老桃树那就行。”
徐父一听,便知他那些个弯弯绕绕行不通。
“二位,请。”徐父在前引路。
路过徐迟和周琅时,清氛停了停:“两位,一同来吧。”
这一对听了,愣了愣,一旁的周父周母忙一人推一个,这才第一面,便知两个娃子是一对,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周琅反应过来,忙行了一礼,捏着徐迟的袖子同他跟上。
徐母在另一边,见没人招待亲家,连忙过来:“两位亲家,实在对不住啊,徐迟这臭小子不懂事,非得等那桃花开。”
“我家琅儿不也是,非说桃花树下定情。”周父顺势抱怨。
周母瞪了他一眼,拉过徐母讲悄悄话,人跟你客气,你跟这实打实抱怨是吧。
几人绕过荷塘,走到后院一秋千树下,便见边上破败的老桃树。
徐父退到后边,同徐迟和周琅站在一起,让清氛二人在前边看个真切。
摸了摸老桃树被雷劈焦的外皮,仔细瞧了瞧那烧空的树心,时虞肯定道:“回禄之劫。”
“是啊,劫数。”清氛把一干枯桃枝拉到跟前,闭眼,灵力在整株老桃树流转,最终,在树根处,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老桃树,桃树已然化灵。
灵力稍稍灌注灵体,帮老桃稳固灵体,老桃灵也悠悠转醒。
感受着包裹全身的柔和灵力,它终于是清醒了:“多谢恩人。”
清氛没有回应它,而是将灵力撤回,睁眼,朝着后边一脸紧张与好奇的徐迟和周琅喊道:“上前来,把手放在桃树枝干上,回想你们在桃树下立的誓约。”
二人上前,闭眼照做,时虞从另一边通过灵力,使二人所思所想传递到老桃灵处。
“琅儿快看,有人成亲,在发糖呢。”
“迟哥哥,你还是快从墙上下来,要是又被姨姨瞧见了,你可又要被唠叨了。”身着粉衣,扎着两辫子的小女孩在墙下焦急喊道。
“嘘,琅儿最好了,你不会说的对不对?”挂在墙上把头伸出去的男孩嘴上这么说,实则头也不回。
“哼,你分明头都不回,看我找姨姨去。”
“哎,别呀!”男孩猛地跳下,堵在女孩眼前。
“其实,其实我在想,要是咱们以后也成亲了,不是能成天一起玩?”
看着拉着自己的人,女孩果然不走了:“真的?”
“当然了。”
“可是可是,我听母亲说,她同父亲是因为定情信物才成亲的,我们又没有。”
“怎么没有,你看。”男孩当即折了身旁的桃花送到女孩手里。
“那说好了。”
“嗯!”
两人都是带着笑意睁眼,周琅和徐迟对视一眼,更是都羞红了脸,连忙退到一边。
时虞朝清氛点头,清氛当即扬起手中花枝,覆上灵力,光华流转,然后从花枝顶端开始,一点点化作粉红花瓣,随着春分吹拂花瓣与桃树接触,光华也融进老桃树。
老桃焕发新芽,抽出新枝,长出花苞,最后,清氛手中的桃花枝消失,一路而去的花瓣散去,而老桃树则满树桃花新开。
清氛和时虞见了,相视一笑,有情人不负,而城外桃树们的担忧,也该放下了。
周琅和徐迟激动得不行,紧紧牵着彼此的手,而后边目睹全程的徐父,也是面露震惊。
虽然是抱了希望的,但要实在不行,他们两家也都打算在今年春日挑个良辰吉日让这对孩子完婚,没想到还真成了,这下可得忙起来了。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徐父忙领着徐迟周琅行礼。
清氛和时虞受了礼,随后在老桃灵不舍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三人行完礼抬头,哪里还见半点仙人踪迹。
清氛二人出现在客栈房内,那轿子坐不得一点,晃晃悠悠的,在那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实在难受的得紧。
直到日暮时分,掌柜的端上菜肴,不敢多做打扰,转身离去。
翌日,城中有迎亲队伍齐齐整整,欢欢喜喜,喇叭鞭炮声震天响。
清氛二人牵马隔街向背离去。
沿途居民皆得了喜糖,吵闹声中,听得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徐周两家连夜把请柬送到,还把那客栈的掌柜和那瞧见仙人的小孩都请来了。”
“隔着墙,站得远些高些,也那么多人瞧见那老桃树已起死回生了。”
“我说,真有必要非得那桃花开才肯成亲嘛,这不多此一举?”有人不解。
“这便是兄台不懂了,所谓“何处无树,何处无花,唯此承情”说的便是这个理。”
“说明白点,你们这些读书人,整日念念叨叨的,没半句听得明白的,你说是不老李?”
“比方说,你在你家姑娘出生时,在家中院子树下埋了一坛女儿红,准备在女儿成亲那日开封,但是就在你家姑娘喜事定下时,你去挖酒,挖遍院子你都没寻到,这时你会怎么办?”
“那定是再找。”
“可明日便是成亲之日了,你死活找不到怎么办?那时的你,定然会想尽办法,最终败给现实,只能去酒肆买一坛女儿红,那这买来的女儿红和你埋下的那坛女儿红一样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
“这不就对上了,你好好想想,是也不是?”老李给自己这不怎么聪明的兄弟耐心解释道。
“哎,对,所以我埋下的女儿红跟那桃花一样,是不是这意思?”
“兄台这么说也无甚差错,人不同物不同情亦不同罢。”
……
出了城门,入眼所见,无一例外的,桃花都开得更艳,清氛二人坐在马背上,迎着春风和煦,满花相送,悠悠离去。
“大人,那桃树,是因生了灵才遭劫吧。”
“是啊,世间万物,要化灵,都是要这般遭劫的。”
“也不知桃树们以及那对新人的愿力能让那桃灵长成什么样?”时虞好奇道,要知道,这天地间,无论何物,生了灵,或成精,或化妖,当鬼成魔,无一例外。
“这就不知了,至少,它从劫数中活下来了。”
时虞听了,倒也不再纠结,也是,至少,它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