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 第6章 星星变奏曲

运动会之后是一中高强度学习一周后的周末假期。秋意渐浓，太阳的光也逐渐温和了下来，坐在阳台的沙发里刷题是一件能够让人幸福感爆棚的事情。

除了这个数学的难度实在有点高。

乔识岁窝在沙发里喝了口牛奶，门口买完菜的母亲大人喊过来，“岁岁！”

“怎么了？”她应道。

“我听苏阿姨说社区里在搞什么儿童实践特色活动，就是教小孩子跳舞啊弹琴啊天文学啊什么都来一点的。”

“难不成让我跟着他们小孩儿一起学？”

“不是。”程霖换好了拖鞋，来客厅里打了杯水喝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是我听说陆知年在那里教小提琴。我想着你不是也学过钢琴吗？也可以去教一教。”

乔识岁指了指桌子上堆起来的一大摞书，摇摇头。

“听说还能加点社会实践经验，你去试试呗。人陆知年也在做。”程霖教育孩子的唯一的原则是以陆知年为模范，陆知年干什么总没错。

乔识岁郁闷地陷进沙发里，窗外的光临近正午，温度开始灼人。

“快去洗个头发，换个衣服，下午两点就上课了。”程霖最见不得她这样一副丧到极致、邋里邋遢的样子，“社区已经把钢琴给你布置好了。”

她拿了菜走进厨房里，没多久就传来整齐的切菜声，“最近区里在弄儿童特色教育，领导很重视，下了血本给弄来了一架钢琴，比家里那台还要贵很多，你去当是去体验体验钢琴，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乔识岁闻言，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周末在家偏随意，穿着长袖长裤的绵羊睡裤，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发间，头顶翘了根不安分的刘海，随着站起来的动作被晃到了额前。

她从小弹到大的钢琴被放置在房间里，上一次碰还是初二为了毕业典礼练习曲子。学校呼吁表演节目给初三的学姐学长们践行，但临近期末考，班里人忙着复习，整个班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节目，最后乔识岁自己顶上。

刚好学过好几年的钢琴，也不用花太多的时间练习。

钢琴上铺着一层红丝绒布，许久不动，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

对钢琴说不上来喜欢，毕竟当时也算是赶鸭子上架被报了钢琴班，教钢琴的老师严厉，错一个调就打一下手板，以至于每次上钢琴课都要流眼泪。这样一来，弹钢琴便成了尤为痛苦的经历。回忆起来就只有手心的疼。

她扯上布的边角，想熟悉一下琴键，妈妈的声音又从厨房里传了过来。

“岁岁，爸爸打电话说回来了，你赶紧下楼帮他提东西。”

“好。”乔识岁应了一声，从房间里走出来，正要拿钥匙。

程霖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她的一身打扮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你看看，谁家闺女穿成这样出门，你看看你头发，翘成这样。”

乔识岁闻言掀起了睡衣的帽子带上，立刻把头顶遮了个严严实实，嘿嘿一笑，“不能让爸爸久等，我现在立刻就下楼。”

她用食指穿起钥匙和门禁卡，不及程霖回答，迅速地闪身出门，电梯刚好升到了四楼，她鞋都没穿好，连忙跑去电梯边按下了向下的键。

几秒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陆知年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运动背心外露出的手臂有一层健朗有力的薄肌，身形欣长，手掌里还抱着一个篮球，正欲走出来，掀开眼皮看了眼乔识岁，眼睛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而此刻的乔识岁弯腰，脚正翘起来了一半，手向后伸过去正想把脚上踩的鞋子提起来，还因为支撑不稳单脚蹦了好几下。

他从电梯里缓缓走出来，乔识岁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四壁的玻璃钢被物业擦得锃亮，等电梯门刚合上乔识岁就看见了自己的窘样，白蓝相间的睡衣被她睡得皱皱巴巴，一只裤脚自然垂落，一只裤脚卷在了膝盖间，长发胡乱的被塞了一半进帽子里，帽子上幼稚的羊角因为没有支撑、不伦不类的耷拉在头顶。

她顿时郁闷地叫出了声。

下午一点四十，邋遢少女换了一副灿然一新的面貌准时踏入了社区的教室。

教室前已经提前放好了一架钢琴，低调却透亮的色泽看起来就价格不菲，乔识岁走近，看到了琴身上的标，又不由得惊叹出声，琴架上已经摆好了一本谱子，都是一些适合少年儿童、耳熟能详的曲子。

她在初学钢琴的时候就已经背过滚瓜烂熟。

不到两点，教室里快坐满了人，乔识岁敲了几个键，音色清澈洪亮，比她在家里弹的那一架要好得多。收回手看向学生座位席，中间的位置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小孩子。

她站起身朝那边看过去，很巧，遇到了陆知年。

早知道陆知年在参加这个活动，却不知道他们要参加同一场。

早知道陆知年要来，乔识岁至少也会改天再来。

她现在早就失去了和陆知年相处的能力，徒留尴尬。

乔识岁知道母亲大人报名时肯定是忘了这一层。

小孩子们眼睛装满了好奇，七嘴八舌地吵闹，陆知年坐在他们中间，腿上搁着一把小提琴，琴弓被小孩子们拿在了手里细细观察，又是敲敲脑袋又是拨了拨弓弦。

陆知年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是沉默着纵容孩子们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东碰碰西碰碰，偶尔耐心地回复小孩子突然冒出来的一两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社区的职工走进过来和乔识岁大致交流了一些上课的基本内容。

免费的老师要求并不高，只是弹音乐给孩子听，让孩子跟着唱两首歌就差不多了。

工作内容并不复杂，乔识岁权当周末给自己解乏，她道了声谢，抬头看了眼教室后的时钟。

社区的职工小姐姐拍了拍手，教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叽叽喳喳的孩子停止了吵闹，乖乖在位置上坐好。

陆知年一手拿着小提琴，一手拿着琴弓，安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眸朝讲台看过去，愣住。

“喔，小陆，这次小乔和你一起报名了今天的课，你和她一块儿上。小乔同学的经验不丰富，你多多帮帮她。”职工小姐姐朝陆知年笑了笑。

陆知年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好。

教室里的学生都是小学的年纪，乔识岁本来觉得年纪小不好管，爱叽叽喳喳，但是出乎意料，格外的守纪律。

乔识岁坐在钢琴前，陆知年坐在第一排的角落里。

“弹什么曲子？”乔识岁回头看他。

陆知年穿着黑色的长袖衣服衬衫，面料熨帖，版型规整，小提琴搁在腿上，露出一番别样的正经和专注。

“都可以。”陆知年惜字如金。

乔识岁当然也只是象征性一问。

钢琴上摆放的琴谱她翻过几页，翻来覆去都是几大名家举世闻名的名作，伴随而来的是儿时一遍遍背谱子的枯燥无味。乔识岁索性合上谱子，在手机上自己搜了篇谱子。

窗外的烈阳透过百叶窗变得柔和，乔识岁正襟危坐，陷在树影里，只见她双手轻轻抚上琴键，欢快而童真的音符便在下一瞬间从指尖跳跃出来。

教室里的学生只有片刻怔愣，接着便熟练地跟着唱出了声。

陆知年的琴弓正欲搭上去，见状愣了愣神。

他早就做足了准备，想着从贝多芬到巴赫，名曲他都烂熟于心，合奏不是问题，不至于在乔识岁面前露怯。却没意料到乔识岁别处心裁，最后选了一首儿歌。

曲目他有些熟悉，应该是最近很火的动画片的主题曲。

台下的小学生越唱越激动，声音汇聚成一条汹涌的河，浩浩荡荡地淹没了整个教室。

陆知年放下琴弓，安静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前的乔识岁。

她没有穿着白色的长裙，也并未披散头发。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针织衫，显得人很温柔随和。从背影还能隐约看到飞舞在琴键上的手指，像跃动的蝴蝶，轻巧而优雅地飘起又落下，奏出的音符却又有力而坚定。

他陷在琴声和稚嫩的童声演唱里，只是安静而认真地注视钢琴，良久。

社区安排的课程总共有四十分钟，中间还夹杂十分钟的中场休息，孩子们唱累了吵着要喝水，一个接一个拿着杯子去了会议室打水。

陆知年坐在座位上没有回过神，直到乔识岁站起身，他才后知后觉拧开瓶盖慌张灌了口水。

乔识岁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抱歉，我实在有点选择困难才自己另外找了个动画片的谱子。上一节课占用了那么多时间，那下一节课你来教吧。”表情是很真诚的歉意，陆知年知道的，乔识岁对别人一直都很礼貌。

无意识摩挲琴弦的手摸到了刚刚抹上的松香，陆知年摇摇头，回了一句好。

“下节课我来拉小提琴。”陆知年拿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手。

学生们从前后门陆陆续续地进来，安静没多久的音乐教室里重新跌入了吵闹之中。

下节课没有演奏任务，乔识岁挑了最后一排坐下，刚坐下便看见第一排的陆知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是教室里最远的对角线位置，乔识岁愣了愣，正好撞上了陆知年朝后看的视线。

两个人在教室里遥遥对望，中间隔着密密麻麻的学生和数不清的喧嚣。

“你想听什么？”

孩子们安静下来，抬起头来回打量他们。

乔识岁说不出话，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陆知年看向自己的目光，最终确定陆知年是在问自己。

一时噤声，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乔识岁愣了一会儿，陆知年也等了一会儿。

“你随便拉，拉首小孩儿爱听的。”乔识岁只能这么回答。

陆知年慢慢把琴弓搭在了弦上。

安静地教室里传来小提琴的低语。

是星星变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