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你的信,是老太太派人送来的。”
林穆和正坐在椅上,手中正翻着书,他略微抬头,目光扫向林瑞手中的那封信件,有些不太想接。
林瑞看出他有些不情愿,因为平日里这些信中说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什么要好好吃饭,天冷穿衣等东西,林穆和向来都不愿意看这些。
“是关于苏......哦不,君夫人的。”林瑞补充道。
林穆和皱了皱眉,“她的?何事?”
林瑞指了指信,“将军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穆和这才接过了信,缓缓拆开来看。
林瑞见他紧蹙的眉头更加紧蹙,眉间都快要拎成老虎的脑门了,忙问:“是何事?”
林穆和摇摇头,将那封信放在火盆中烧尽,“没什么事,祖母说她这几日在府中无聊,便回了苏家玩上几日。”
林瑞在他身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为何刚才眉头紧蹙?”
林穆和看了他一眼,“你今天话很多。”
林瑞赶忙闭了嘴,笑道:“我也是好奇嘛。”
林穆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去把宫阶喊来,就说他的事有着落了。”
“是!”林瑞应道,快步朝外去了宫阶的住处。
这几日他们都住在东宫,林穆和住在离裴默最近的那个偏殿上,宫阶则是住了一间客房,门外还派了好几个人看着,以防他跑了,但是这都是裴默担心的,林穆和丝毫不担心。
不一会儿,宫阶顶着张死鱼脸走来。
林穆和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服气?”
宫阶勾了勾嘴角,冷冷道:“不敢。”
林穆和也冷冷一笑,“不服气也别对着我撒气,关你禁闭是太子的主意,又不是我的主意。”
宫阶白了他一眼,说道:“找我有何事?”
林穆和示意他坐下,这才说起了正事:“那人的尸体仵作已经看了,是丹摩特有的植物亡鸠草制成的毒药。”
“亡鸠草?”宫阶眉头一皱,露出不解的神情。
林穆和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你这瓷瓶里面装的不也是亡鸠草的毒药吗?”
宫阶一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怒意:“你拿我东西?”
林穆和将小瓷瓶扔给他,“借用一下而已,又不是不还给你了。”
宫阶接过小瓷瓶,打开了盖子看了一眼,里面那颗红色的药丸还在。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这药丸你要拿去毒谁?”林穆和打趣道。
宫阶瞪了他一眼,“毒你!”
林穆和耸了耸肩,“无妨,你可以试试。”他见宫阶脸上怒气不减,笑着又给他倒了杯茶,“你这毒哪来的?”
宫阶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外面买的。”
林穆和赶紧起身,笑着说道:“那你带我去买一颗?如何?”
宫阶又瞪他一眼,“你不就是想让我带你去找那个卖毒药的老板吗?何必这样转弯抹角?”
林穆和淡淡一笑,“那走呗。”
三人来到街上,宫阶依旧板着个脸,林瑞往常也只会说说自家将军板着个脸,如今倒是见到比将军还死鱼脸的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将军遇到苏小姐之后,笑容仿佛都便得多了些。
宫阶停在一个当铺面前,朝着林穆和指了指,“这里。”
林穆和挑了挑眉,“这里?”
宫阶见他不相信,又快步走到当铺面前,熟练地拉了拉当铺前面的铃铛,走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宫阶下意识地探了探头,当铺老板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问道:“公子想当什么东西?又或是想赎回什么东西?”
宫阶摇摇头,离开了当铺。
“换人了。”宫阶对着林穆和说道,“以前那人不见了。”
林穆和也下意识地看了当铺老板一眼,“当真?你没记错?”
宫阶点点头,退到了他的身后,“以前的老板左边眉头缺了一截,是道疤痕。”
林穆和只感叹来迟了些,又上前问道如今的那个老板:“以前这里的老板不在了吗?”
当铺老板笑了笑,“公子莫不是记错了,我这当铺在这里开了好几年了,只是前几日回老家祭祖,不过也才关门半月。”
“就是说这半月你不在这里?”林穆和问道。
当铺老板点点头,“对啊!”
“那你回来时当铺中可有什么异常?”
当铺老板想了想,“还真有,我这门口的锁啊有些松动了!但是屋中的东西却是一样没少!”
林穆和点点头,朝着老板道了谢。
“那人跑了。”宫阶提早就在马车上等着他们,见林穆和走近,这才说道。
林穆和疲惫地点了点头,坐上了马车。
“你是怎么知道那人卖亡鸠草的?”
宫阶靠在马车上,没去看他,“林将军,你话太多了。”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能说自己话多的人。
林穆和见他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再追问。
夜晚气温微微转凉,空中零散的飘落着几颗繁星,林穆和坐在院中喝了些清酒,林瑞给他拿了件披风,“将军,吹风了。”
林穆和接过他手中的披风,眼中有些忧愁。
林瑞坐在了他的身边,“将军还在为太子一事烦心吗?”
林穆和摇摇头,“不是。”
“那将军是想君夫人了?”林瑞过了半响突然说道,“是不是老夫人在信中写到了君夫人,才惹起了将军的想念?”
林穆和将头垂下,“但是我想念她,她又不会想念我。”
林瑞摇摇头,一本正经道:“那可不一定,将军又不知道君夫人心中所想。”
“是啊,我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林瑞,走出去喝喝酒,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林瑞有些迟疑,“将军,这不妥吧?我们还在东宫呢!”
他站起身来,系上了脖子上的披风,“那把太子也叫上吧。”
林瑞一怔,“啊?”
林穆和笑了笑,“开个玩笑,走吧。”
林瑞扯了扯嘴角,一点都不好笑。
夜晚的街道没有什么行人,外面的商铺也没怎么开门,除开那几个乐坊和青楼比较热闹,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人走动。
林穆和与林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漆黑的街道就他们两个人,眼看前边有一家酒肆还挂着营业的灯笼,两人快步朝灯笼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迎面而来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人,那人整个身子全都笼罩在披风下,脸也不例外。
这人在漆黑的街道上实在奇怪。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街道上还有人,于是便加快了脚步,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眼眸。
眉毛上缺了一截,是道疤痕。
林穆和脑中一下子就闪过白日里宫阶曾说过的话,可刚才那人不就是吗!
他顿时猛然回头,快步走向了那个黑衣人,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人在追他,加快了步伐直接跑进了巷子,林穆和也一路小跑了过去。
穗岁与骆祈安站在了那人的门口,他确实如苏庭所说,长得凶神恶煞,下巴处的络腮胡连接到耳根。苏庭说他叫许大,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名,赌坊里的人都这样喊他。
她第一眼看到时便想到了水浒传里的李逵,就是如他那般模样。
苏庭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许大看了看四周,问道:“苏老二,你来干什么?”
苏庭吞吞吐吐道:“你……我……”
许大狠狠瞪了他一眼,想将门关上,“什么你什么我的,我如今没钱!别找我借钱!”
苏庭连忙使劲按住他即将关上的房门,“你出老千骗我那么多钱的事我都知道了!”
许大眸子一转,眼中有些怒意,“那又如何?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骆祈安见他承认,这才从后面缓缓走出,“我是朝廷官员,此事涉及钱财众多,你得随我走一趟。”
许大脑子嗡嗡作响,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有些怯意,但依旧昂着脖子说:“你说你是官便是官?那我还是官呢!”他话虽如此狂妄自大,但眼睛却是不敢看他,自古以来民怕官从不是说说而已。
穗岁嗤之以鼻,真是看人下菜的好狗。
骆祈安也不在意他是否相信自己,只要他害怕就可以,因为害怕才会露出马脚。
“你信不信我都没有关系。”骆祈安语气缓缓地说道,给人一种无尽的压迫感,“如今朝中皆在扫除赌博一事,你赌了那便会查到你,今天是我,明天或许又是另一个官员,你逃不掉的。”
许大眼中逐渐露出惊慌的神色,“我……我不就是出老千骗了一下人而已,大人别……别抓我!”
穗岁转过了头,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原来不过是堆软棉花。
骆祈安淡淡一笑,“放过你自然也有条件。”
许大试探问道:“什么条件?”
骆祈安指了指苏庭,“你为何要骗他的钱财,可是有人指使?”
许大挠了挠头,“我......大人,你说了实话你可不能再抓我了。”
骆祈安点点头,“自然。”
许大这才松了口气,“确实是有人指使,他给了我好多银两,让我去把他的钱财都赢光,赢的钱还能算在我头上,而且事成之后还要在城外送我一座宅子,我心想这么好的事不干白不干,便答应了。”
骆祈安赶紧问道:“你可知道是谁?那他答应送给你的宅子你收到了吗?”
许大摇摇头,“还没有,他承诺我今晚上就将房契送到我家中。”
骆祈安一愣,“今晚?”
许大点点头,见他有些不相信,连忙竖起三根指头,“我发誓!真的是今晚!”
骆祈安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苏穗岁,“你可有主意?”
穗岁想了想,“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骆祈安有些担心道:“可万一他们来势汹汹,我们两个寡不敌众,又当如何?”
穗岁摇摇头,“没有办法了,我们一时间也凑不到人。”
天色逐渐暗下,苏庭先回了府,骆祈安与穗岁一同进了许大的屋子,他的房子是个老式的四合院,中间是一个露天的坝子,坝子上放着好几口水缸。
在屋中,许大正从柴火中拿出烤好的番薯递给他们,“你们先垫垫肚子。”
骆祈安点点头,道了声谢。
许大嘿嘿一笑,两边的络腮胡便朝耳根子后面跑去,看上去竟还有些痴憨。
“你家中就你一人?”骆祈安问道。
许大一边拨弄着番薯,一边点头,“我是孤儿,没有家人。”
“那也没有娶妻?”
许大顿了顿,随即又点点头,“还没有,本来想有了新宅子再娶妻的,但现在可能还要再等等。”
骆祈安被他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穗岁见骆祈安这副模样笑出了声,许大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吃好了东西之后,许大便一人坐在院子中等着那位神秘人,穗岁与骆祈安则躲在了他屋中,静候着那位的到来。
时间过了好久,久到天空中的一轮残月都显露了出来,也隐隐约约听见了院外传来的打鼾声。
“骆侍郎,你说他会不会在骗我们?怎么这般晚了还没来?”穗岁捶了捶坐得发麻的腿脚,吐槽道。
骆祈安看了看有些不耐烦的她,安抚道:“我觉得他不会骗我们。”
穗岁叹了口气,“为何这么说?”
“他虽贪财,但本性不坏,我相信他说得是实话。”
穗岁又说道:“那该不会是他被骗了吧?那人根本没想过给他房契?”
骆祈安见她叨叨个不停,继续说道:“应该也不会,那人既然都做到了如此地步,自然也没必要骗他,毕竟苏家的宅子还是要经他的手才能得到,但是那人肯定不是想要苏宅,或许只是想给你阿父一个警告,让他在朝中安分守己。”
“我阿父还不够安分守己吗?修桥一事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了!”穗岁愤愤不平道。
骆祈安见说到了她的痛处,又赶紧撇开了话题,“你呢?你嫁进林家可还和睦?”
穗岁点点头,“就那样吧,老太太他们人都挺好的。”
“听说林老爷子最近身子不太好,可是真的?”骆祈安顺势问道。
穗岁点点头,“是不太好,我嫁进林家都没见上几面。”
骆祈安一阵唏嘘,“我阿父还在念叨此事,看来得让他去拜见一下了。”
穗岁点点头,是该拜见了,再不拜见恐怕就见不到咯。
双腿依旧有些发麻,她刚站起身来,便听见门外一阵敲门声,骆祈安一怔,连忙把她拉到了木柜后面躲了起来。
院中的许大也被这阵敲门声给惊醒,麻利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还不忘看了屋中一眼。
听见木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即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听声音穿的是双很重的木底鞋,走路声听上去十分沉重。
“大人,如何了?”这个是许大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欢喜,毕竟房契就要到手了。
他这话说了之后,那人半天没接话,却听见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许大又问了一遍,“大人,那东西能给我了吗?”
那人的脚步这才停下,“能给。”他声音听上去有些厚重,听不出年龄。
眼看那人转过了头,穗岁这才从柜子后面微微探了半个脑袋,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袍,长袍上连着一个宽大的帽子,将他整张脸都包裹在帽中,让人看不清面貌,但长袍下的那只手上却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突然,一只老鼠从柜子中蹿出,穗岁一惊,碰倒了柜子上的瓷瓶。
清脆的碎声在屋子里面响来。
那黑衣人一下子就回过了头,目光死死地看着柜子后面。
骆祈安见状也瞒不住了,直接将那柜子推到了那黑衣人身上,快步拉着穗岁跑出了屋子。
空中不知道何时竟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把地面都打湿了,溅起灰尘泥土的气息。
许大见状也赶紧跑到了他们身边,还在暗自感叹:“明明差一点就能拿到房契了!”
骆祈安见他依旧后悔,说道:“他不会给你的,他刚才手中拿着刀,是想把你杀了。”
许大顿时一惊,瞪大了眼睛。
穗岁看着黑衣人逐步朝他们逼近,心中有些害怕,骆祈安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手,小声道:“别怕。”
黑衣人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充满杀意,看得人胆颤心惊,他的眉毛处断了一截,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突然,一个人影从屋檐上落下来,直直地落在了穗岁几人的面前。
那人影缓缓回头,一语不发地看着穗岁,看着她被骆祈安握着的那只手。
林穆和!
“......穆和!”穗岁震惊地喊道,“你怎么来了!”她语气中充满着高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林穆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从骆祈安身边一把将她拉在自己身边,寒声道:“我打扰到你和骆侍郎的私会了?还是说你本就不想同我成婚?”
“那碗凉药喝下,你就这么不想怀上我们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