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逢春 第11章 春雨

碧波园内，琴音合着风色落入碧水之中，清灵之音如玉石相击。

王淑仪合眼静静听了一阵这琴音，仿佛沉浸其中，待一曲终了，方才抬眼感叹道：“贵妃善琴，阖宫上下无人能及。”

王淑仪看着如今一望无际的湖面，以回忆的口吻道：“这湖里原先有接天的荷叶，映日的荷花，当初清筱很是喜欢这里的景色，总是要本宫带她来瑶荷苑。”

王淑仪说到此处停住了话语，意问深长的眼神看向许纤茹：“贵人方才是想问为何如今这湖中片叶也没有？”

王淑仪这一番举动下来，许纤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顺着王淑仪的话回应道：“正是。”

王淑仪没有卖关子，直接掀开了谜底道：“因为当年贵妃赏湖时，说这满湖的荷花遮挡了底下脉脉的湖水，喧宾夺主，不如除去。”

“贵妃下令除荷，当日宫人便清了个干净，后来皇上知道这件事，称赞贵妃独具匠心，并将这瑶荷苑改为碧波园，自此这湖中再无一株荷花荷叶。”

“阖宫上下无人敢说个不字，只有年幼的清筱为此痛哭一场。”

王淑仪话音刚落，不远处琴音又起，这次道曲声如刀剑相向，白日中寒光乍现，划破这似碧玉一般的湖水，湖中泛起涟漪。

许纤茹知道这才是王淑仪今日带她来碧波园的目的，她要让许纤茹认识到谁是这深宫里的敌人。

许纤茹抬手似拂过远处的湖面，道：“这湖面如此宽广，想来当日除荷之景定很盛大。”

王淑仪听许纤茹说着，一直以来和气的面容上难得划过一丝冷笑：“当日半个御花园的宫人都聚在这片湖中了。”

这就是拥有帝王盛宠的贵妃所拥有的权势，只需一句话，宫内莫敢不从。

王淑仪垂眼遮住眼中的冷意，轻声道：“这荷花本是因先帝宠妃所喜爱而种下的，如此因宠而生，又因宠而亡，倒也是天理循环。”

花如此，人又何尝不会如此呢。

许纤茹听出了王淑仪话中的深意，看向不远处在岸边花枝掩映中的重华宫，道：“娘娘说的是。”

王淑仪对许纤茹的回答很满意，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神色，道：“你看本宫好端端的同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贵人不必把这些放在心上。”

许纤茹知道若她听完这个故事后没有放在心上，王淑仪只怕才是要失望了。

王淑仪柔和询问道：“过些日子，便是贵妃的生辰，贵妃向来眼界甚高，贵人可想好要送些什么了吗？”

许纤茹道：“想来送什么贵重东西，都入不得贵妃的眼，不过是送些心意罢了。”

王淑仪叹道：“贵人说的是，今日贵妃得了皇上赏赐的游仙枕这样的奇物，等到了正日子，皇上定还有奇珍异宝赏赐给贵妃做生辰礼，你我无论送些什么也不过是个添头，想来贵妃都不会在意。”

许纤茹看出来了，王淑仪给贵妃拉仇恨的本事确实一绝。

她们两人此时在亭中几句话的功夫，天上乌云交织，阴风阵阵，转眼间便落了雨，她们身处的凉亭并不大，风雨交织间已经有雨水飘入其中，在一旁伺候的宫人站至近旁为主子遮风挡雨。

许纤茹看着远处阴沉的天色，提议道：“臣妾瞧这雨似是会越下越大，这亭中四面透风，这样下去，只怕躲不住雨，不如趁着雨势未起，去湖心岛的楼阁间避避雨。”

王淑仪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也很快做了决断，道：“那就依贵人所言。”

在宫人的遮护下，王淑仪与许纤茹出了凉亭沿着湖上长廊快步往湖心岛的两层楼阁而去。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两人虽有身边人护着，但待踏入楼阁，一路也淋湿了发髻。

这阁楼本就是让主子们赏景歇息的地方，其中放着一应常用的用具，宫人们把殿内炭炉点上，让这地方攒些热气，抵御雨水带来的寒凉。

王淑仪和许纤茹带着贴身宫女上了二楼，王淑仪让跟着的其他宫人留在一楼各自打理好自己。

两人坐在二楼的房间内，在贴身宫女的伺候下解了发髻，桐月和芷菁小心翼翼的用烘热后的巾帕一点点去揉干主子的湿发。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哗哗之声，暴雨落下如倾盆之柱，听着这声音，王淑仪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听了贵人的话，到此处来了，若是留在那亭中，在如此境况下，必得被淋透了。”

许纤茹不居功，道：“臣妾不过是想着有备无患，多亏娘娘决断及时。”

王淑仪道：“你我之间就不用谦让了。”

窗外寒风阵阵，王淑仪接过梧星奉上的热茶，吩咐道：“去把窗户关上。”

“是。”梧星得了吩咐，走到窗边正待关窗，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王淑仪注意到梧星的动作，询问道：“怎么了？”

许纤茹也看向了她。

梧星关上了窗，走回王淑仪近旁，回道：“奴婢方才看到有两个人朝这边跑来。”

许纤茹推测道：“想来也是要来此避雨之人。”

王淑仪认可道：“极可能如此，这一场雨来得突然，也不知有多少人来不及躲过去。”

王淑仪对梧星吩咐道：“你下去看看，若有人来此避雨，只管让她们进来就是。”

“是。”梧星应声而去。

稍待片刻，梧星上来回报道：“主子，来的是楚才人和她的侍女，楚才人淋雨较多，请求能否到二楼来整理一番。”

王淑仪对梧星点点头，道：“这有何不可的，快去将楚才人带上来。”

梧星应声退去。

片刻后，楚才人进来了。

她的状况比许纤茹她们要狼狈的多，身上的衣裙已经湿了大半，发髻松散着湿答答的往下滴水。

王淑仪连忙起身，把还想要行礼道楚才人拉过来坐下，皱着眉对楚才人身后的侍女道：“你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

侍女的状况比楚才人还糟，得了王淑仪道训斥立即跪伏在地上，丝毫不敢辩解。

楚才人对王淑仪解释道：“本就是臣妾要出来转转，没成想遇到这场暴雨，还好蕙草知道此处有地方能避雨，带着我过来，这才能遇着淑仪和贵人，否则只怕我此刻还在雨中淋着呢。”

王淑仪接过桐月奉上的巾毯，把它围在楚才人身上，无奈道：“知道你心善，本宫便不罚她了，你赶紧披上也能暖和些。”

楚才人拽着身上的巾毯，感激道：“多谢淑仪娘娘。”

然后楚才人对还跪伏在地的蕙草吩咐道：“你起来吧，快去旁边的屋里烤烤火，整理整理，省得再受凉生病了。”

“是。”蕙草应声退下了。

许纤茹把一杯热茶递给楚才人，对她道：“才人别只顾着她人，还要顾一顾自己才是。”

楚才人接过茶盏时，许纤茹碰到她的手，如玉般冰凉。

楚才人喝了一口热茶，对许纤茹苦笑道：“我若是病了还能请太医诊治，她病了却是……”

王淑仪对此道：“宫中内务府里有的是伶俐的宫人，她若病了再选一个好的伺候就是。”

“娘娘说的是，只是臣妾总觉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楚才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毯子裹得更严实。

王淑仪叹道：“才人这是重情，只是也不能骄纵了她们，奴大欺主，可不是一句空话。”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记下了。”楚才人还想起身行礼，让王淑仪给按住了。

“行了，你别起了，”王淑仪感觉到巾毯下她的身体在发抖，接着道，“你这样可不行，湿衣裙贴在身上，寒气只会越积越多，得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