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看着人走出院子,隔了几分钟,才慢吞吞得从地上爬起来,将被子抱回床上放好,按动桂花花纹,打开了床底下的柜子:“出来吧。”
陆璋闻声,快速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小姑娘穿着单薄的月色中衣站在自己面前,眼眶红红的,像一只被欺负气惨了的小兔子。
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除了心疼还有一种无力的亏欠感,就好像原本答应不会再让她伤心,却又总是因为自己让她哭泣不已。
想要伸手帮她擦一擦眼泪,看见满手的灰尘又只能作罢,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最后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
青梧瞪了他一眼,披上春杏递过来的外裳,接过红玉手里的衣裳递给陆璋。
“这是青州府衙差役服制,你速速换上!谢家的暗卫已经在后门候着了,你们拿着差役制牌,佯做出城搜查,顺利出城后沿城西小路去往虎牢关,林泽他们已经在那里驻扎了。”
青梧没有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让红玉春杏他们帮着陆璋换好衣服,自己并没有回避,有条不紊地朝陆璋讲述着接下来的计划。
陆璋听见林泽名字的时候,正在整理衣领的手顿了一下,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很快做出回应:“暗卫留下,我一人前往即可,你自己多加小心。”
“不行,你还有伤,万一被识破了怎么办?”青梧拒绝了陆璋的要求。
“那你怎么办?”陆璋已经穿好衣服,他低头凝视着将将和自己胸口齐平的小姑娘,小小一只,没想到蕴含着如此坚韧的力量。
青梧抬头回望,坚定地看着他:“我留有一半人手,你放宽心。”
陆璋还要在说话,刚张开嘴就被小姑娘打断了:“天下的百姓还在等着你推翻无道君王呢。”
顿了两秒,青梧直直地看着陆璋的眼睛,说出了他的身份:“吴越王殿下。”
陆璋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小姑娘,她的声音那么柔软,却又很坚定,她说完之后还有心情朝自己笑:“记得回来把解药给我。”
陆璋深深地看了一眼伸手将差役制牌递给自己的小姑娘:“等我回来。”然后抓起放在桌上的剑,快步走了出去。
青梧没有跟出去,须臾,她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
就在刚才,去厢房的路上,她收到了兄长林泽的回信。
信中言明,陆怀瑾乃吴越王化名,他现在吴越王帐下效力,任军师,让青梧尽力保全陆璋,他随即发兵来救。
吴越王陆璋本是世家子弟,见奸佞当道,君王无道,百姓苦不堪言,于泾阳城揭竿而起已经三年整。
三年的时间,凡归属城池皆与民秋毫无犯,颁布法令加以治理,百姓安居乐业,万众归心,很快就将起义军发展到能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
谢家世代为官,青梧从小耳濡目染,知晓百姓不易,自然愿意继承父亲遗志,辅佐明主,救百姓与水火。
兄长在吴越王帐下做事,也多有美言。
只不过时不待人,若被曹敢知晓,怕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杀了陆璋,所以青梧只能另想办法,为陆璋出城争取准备时间。
现在人已离开,她终于能够稍稍踹口气。
不过怕是计谋很快就会被识破,到时候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势了。
青梧叹了口气,让红玉伺候自己更衣上妆。
“小姐!小姐!回来了,又回来了!”守门的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一脸惊恐地指着门外。
青梧看见曹敢带着比刚刚还多一倍的人,目光阴沉地朝自己走来。
“谢姑娘病这就好了?什么郎中如此厉害,简直就是妙手回春啊。”
层层叠叠的人马围住了青梧的蘅梧苑,冲进来的衙役很快将红玉和春杏控制起来。
青梧笑着,不慌不忙地朝曹敢行了行了一个万福礼:“托大人的福。大人何故去而复返?”
曹敢狞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拔步床前,一剑下去就将拔步床劈开一条缝。
“啊!”春杏被吓得尖叫起来,青梧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紧接着,曹敢拿过手下人手里的大刀,对准拔步床就是几刀,拔步床很快四分五裂,露出地下的空间。
大刀劈在木板上的声音的声音,在屋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让人心惊胆战。
看着被砸得不成样子的拔步床,曹敢大笑起来:“来人!翻开碎屑把人给我找出来。”
半刻钟不到,奉命查找的随从弯着腰回到曹敢身边。
“大……大人,是空的,什么也没有。”禀报的人结结巴巴地低着头,被曹敢一脚踹翻在地。
“什么?!”曹敢转过头死死盯着一旁不说话的青梧,上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贱人!你把人藏哪儿了?”
“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曹敢的手慢慢收紧,青梧能够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就在她打算将手里的玉簪摔碎时,有人靠近曹敢和他耳语几句后,曹敢随后放开了手,一把将她甩在地上。
“还不快去追!来人,给我把谢府围住了,连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说完快马加鞭的带着其余人马直奔城门而去。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人一走,春杏和红玉也被放开,连忙上前将青梧扶了起来。
青梧摸了摸脖子:“我没事。”然后朝房檐上蛰伏依旧的符诀招了招手。
“小姐,已经勘察过了,现在大约还剩五百人留守谢府,我们冲出去的胜算很大。”符诀刚刚差点没有忍住现身,但是暗卫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按照青梧吩咐的去办事情。
青梧“嗯”了一声,继续问道“府内现在还剩多少人?”
“除留守的暗卫和护院外不到十人,其余人已经在刚才按照小姐的吩咐乔装出府了。”
曹敢第一次来搜查无果时,青梧就预料到他定会再来,迅速做出决定疏散了家中奴仆。
谢府家纪严明,府中人训练有素,忠心不二,很快就按照指示离开府内。
他们十余人之所以不走,也不过是再行缓兵之计罢了。
若是曹敢一来就发现谢府人早已去楼空,定然当机立断出城追人。
如此,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青梧坐着缓了一会儿神,让符诀待在屋内不要轻举妄动,在春杏红玉的陪同下来到房门。
自然被拦截了下来:“谢姑娘请回。”
“谢姑娘”三个字让青梧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了些许底气。
谢府历来爱护百姓,在青州声望颇高,此时便是印证。
“我有些饿了,可否劳烦小哥找管事的大人通报一声,送些吃食来?”青梧说着就将自己手上戴着的白玉镯子取下来,塞到了小兵手里,“最好是能让管事的大人亲自来见我一面。”
青梧在赌,赌留下防守的是刘牧。
她赌赢了。
“刘大人别来无恙啊。”当年刘牧丧母无钱埋葬,是青梧路过见他一个大男人哭的可怜极了,命人给了他银钱,让他将老母下葬。
刘牧抿了抿嘴巴,朝青梧抱拳:“当年幸得姑娘相助,没有姑娘,刘牧难有今日。”
青梧让他坐下:“原以为刘大人是有鸿鹄之志的人,没想到竟屈居曹敢手下做一小小守卫将领。”
刘牧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说来惭愧,明主难寻,实属无奈啊。”
青梧朝他笑:“那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刘牧有些心动,想要开口询问,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忠臣不事二主,谢过姑娘美意。”
青梧满意地点了点头,刘牧要是欣然同意,她倒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曹敢为人暴虐,荒淫无度,鱼肉百姓。所做恶事,想必刘大人比我这样的闺阁姑娘要清楚。虽说忠臣不事二主,但俗话也说良禽择木而栖,为曹敢效力,助纣为虐,难道就是忠臣所为,大丈夫所为吗?”
刘牧听着青梧的问题,沉默不语,他知道青梧说的是真话。
青梧也不着急,她不再说话,只老神在在得陪刘牧坐着。
有些事情只需要开个头,剩下的全靠人自己想清楚,想明白,多说无益。
一刻钟的时间,刘牧原本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肩膀微微下沉,像是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愿闻其详。”
曹敢带着人追出城外,无功而返。
原本要直接回谢府算账的,中道转往黄府将黄显忠从床上提溜下来,带到了谢府。
“你不是想和谢家那个贱人成亲吗?曹叔满足你,她现在就在房内,任你处置。”
自古以来,人们都认为,羞辱一个女子,最好最残忍的方法就是破坏她的贞操,让她被千夫所指,无颜活于世上。
黄显忠原本萎靡不振的眼,在曹敢说完话之后一下子目露凶光:“曹叔所说当真?”
“当真,不死就行,随你怎么玩。”曹敢拍了拍黄显忠,要是弄死了,陆璋打回来,没有人质,可就不好办了。
黄显忠当即抢过旁边人手中的鞭子,一脸阴翳地用力挥了两下,仿佛已经看到鞭子抽在青梧身上,报了当日囚禁之仇:“那就多谢曹叔了。”
看着黄显忠进了屋子,屋内传来女人惊恐的喊叫声,曹敢冷哼一声,跟着手下离开喝酒去了。
两千守卫,谅他们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