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唐非晚尚在梦中,被江君丽敲门叫醒。
“该起床了,我们把菜都买回来了。”
“唔,几点啦?”往常习惯平躺睡觉的唐非晚昨晚只能侧着睡,她被子外的脚丫晃了晃,瓮声瓮气地问。
江君丽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木门:“8点半,补觉也补够了吧?”
“好,江主任,我马上起床。”在家里,唐非晚常以父母的职业称呼他们,比如叫唐安华唐老师,称江君丽江主任。
“洗漱完,我再帮你冰敷。”昨晚回到家,唐非晚没有逃过江君丽的火眼金睛,按着给她受伤的后背冰敷了15分钟。
差不多9点,结束冰敷的唐非晚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地吃面。江君丽和她闲聊:“你们医院医疗纠纷那事准备怎么解决?”
“等尸检报告,患者父亲咬死是医院的责任。”
江君丽问她:“考虑什么原因猝死?”
唐非晚喝了一口汤,回答:“怀疑急性肺栓塞引起心源性猝死,他前女友说他两个月前轻微骨折,不用做手术,但是整天瘫在家里的床上,估摸着早就有栓子。”
“他爸呢?抓到了吗?”
唐非晚抬头回道:“凌晨2点多,警察在一间星级酒店的套房找到他,说是醉酒状态。”
“嗯,咱们不调解,让他拘留几天。”昨晚唐非晚验伤,构成轻微伤,调解不成可以行政拘留。
“我也觉得,除非他答应不会天天去医院找茬,不会继续伤害我的同事。”唐非晚咽完一筷子面,接着道,“他学法的女儿打电话过来调解,说骗他父亲,如果再纠缠下去就会影响她以后找工作。”
江君丽摇头:“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如果医院没有差池,一般处理的方法是出于人道主义给点钱。然后一码归一码,他打伤人也应该被行政拘留几天,行政拘留又不会留案底。”
“好吧。”唐非晚本来考虑到林也,怕董果父亲被拘留,出来以后再纠缠。毕竟有暴力倾向的人,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江君丽催她:“快点吃,吃完回卧室休息,我们要把餐桌收拾出来摆碗筷。”
“请谁啊?”今天是唐安华55岁生日,不算逢十的大生。
江君丽没抬头,声音有点虚:“你爸的朋友。”
唐非晚不以为意:“哦,这样啊。我订了蛋糕,下午4点送过来,我陪你们吃完蛋糕再去医院。”吃完饭,她把碗筷端去厨房,江君丽让她放进洗碗池就行,心想现在女儿很少回家,偶尔宠着没什么大不了,再说,女儿还伤着呢。唐非晚应好,将碗筷搁进洗碗池,随后躲回自己房间看书,刷视频。
将近11点半,沉浸在观摩手术视频的唐非晚被一阵寒暄的对话打断。
“你们坐,快坐,我去卧室喊糖糖。她啊,最喜欢看书,琢磨什么手术。”唐安华的声音越来越近,站在门外敲门,“糖糖。”
唐非晚皱眉,唐老师多久没叫自己小名了?这是做什么?她离开书桌前的电脑椅,走过去开门。房门打开,满脸堆笑的唐安华出现在眼前,叮嘱道:“快,换套衣服再出来,别穿短袖,短裤,太随便了。”
“做什么?我膝盖有伤,不能穿长裤。”唐非晚不理解,但想到唐安华今天生日,由着他,“行吧。”她顺手把门关拢,移步去衣柜前找衣服。出于个人爱好,以及骑机车的缘故,唐非晚极少买裙子,所以翻来翻去只找到三条,最后她选择了一条差不多齐膝的浅色牛仔裙,既不会太短,也不会触碰到伤口,再搭配一件杏色衬衫。头发挽起来,特意漏了两缕,搭在两边的镜架上,看着比平时上班的妆容精致不少。
稍微收拾一番,她开门出去,刚走两步就听见唐安华在和谁聊自己。
“糖糖学历很高啊,我们家张博望尘莫及。”
唐安华笑道:“哪里哪里,张博也是双一流大学的博士毕业嘛。”
唐非晚瞬间明白两人的对话意味着什么。她多次以工作忙作为理由拒绝出去相亲,现在倒好,直接请到家里来了,这是有多恨嫁?越想越气,唐非晚霎时黑了脸,真想立马回房间,借口说身体难受不想见人。然而她又怕驳了唐安华的面子,想着至少应该把人送走,再找机会和他讲道理。
思及此,她艰难地抬起右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唐安华见她出来,指了指张博右边的空位:“糖糖,坐这儿吧,和张博聊聊天,他学生物与医药专业,在政府部门上班,你们应该有话题。”
唐非晚脸色愈发得沉,但还是依言坐了过去。张博找话和她聊,她木着脑袋回应,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消极表现太过明显,唐安华瞧出端倪,趁着进厨房帮忙端菜的时机,掩上厨房门,点拨她:“你再不愿意也给点面子,张博父亲是我的同事。”
“谁叫你不事先打招呼?”唐非晚不买账。
唐安华气急:“事先打招呼你会回来吗?肯定又说医院有事走不开。”
唐非晚心里憋着一股气,压低声音:“唐老师,你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应该知道起码的尊重。”
这时,江君丽从洗手间回来,开门又关门,正色道:“吵什么呢?再大声些,外头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唐安华,我怎么说来的?女儿的脾气你不知道吗?偏要先斩后奏。”
江君丽治得住他,唐安华不说话了。江君丽转头,望着唐非晚愠气冲天的眉眼,不偏袒任何一方,嗓音压得低,语气却不容置喙地说:“还有,唐非晚,今天是你爸生日,外面坐着你爸的朋友,基本的面子应该给。你30岁了,受过高等教育,难道不懂吗?”
唐非晚深吸一口气,缓和过激的情绪,答应道:“嗯。”
三人收拾心情,端着菜推开厨房门,江君丽笑着说:“我们进去数了数,只有十个菜,担心招呼不周。”
“哪里啊?5个人吃10个菜,怕得吃撑哦。”张博父亲乐呵呵地走来。
吃饭的时候还好,长方形的餐桌,唐非晚挨着江君丽坐右边,张博和他父亲坐左边,唐安华坐主位。
饭后,张博主动加唐非晚的微信,唐非晚见唐安华对着自己使眼色,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开名片,让他扫码加好友。
下午两点半,一家人送走父子俩,防盗门关拢,唐非晚随即垮下脸,转身就往卧室走。唐安华叫住她,想找她聊聊,被江君丽制止:“让人休息休息,还伤着呢。”
唐非晚回到卧房,关门反锁,而后走至书桌前坐下。她双手死死地抓握手机,仿佛发泄着不满。良久,她心中的郁结仍在不断积聚,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哪怕现在立刻听到对方声音,就能拯救自己的名字......
唐非晚怔怔地盯着通讯录上林也的手机号码,按下呼叫键。
响铃十几秒,原以为对方不会接听的时候,话筒忽然传出她魂牵梦绕的声音:“喂。”唐非晚又愣住了,没有及时回应。
对面的林也依稀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量提高了些:“喂,唐医生。”
“嗯。”唐非晚在对方叫她名字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不敢嚎啕大哭,只是轻轻颤着肩膀。
林也明显听见她的抽泣声,但不好明着问,只说:“你是......怎么了?”
“我......我......”不能说事实,不能把自己的痛苦转嫁到林也身上,唐非晚支支吾吾半晌,到最后却无厘头地来一句,“本来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去参加技能比赛,现在因为受伤,只能待在家里了。”
林也闻言,自然是不信的,因而没有说话,沉默着。唐非晚知道这个善意的谎言太过虚假,咬着唇脱口而出:“林,林主任,我的伤口好疼,比昨晚疼。”
那边又有几秒没声儿,唐非晚觉得林也肯定对自己无话可说了。她在心底悄悄叹气,打个电话非但没有心情变好,反而惹得对方不高兴了。哪知下一秒,林也泠泠如清泉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晚接完班,我帮你换药吧,换药,也会疼。”又听她补充,“或者说,你请假在家,养两天伤?”
唐非晚急忙道:“不行,我要上班。”
“好,你多休息。”
“嗯,晚上见。”唐非晚感知到女人的迟疑,但到底还是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话筒中,林也的语气比先前几句话平淡了些:“晚上见。”
等待对面挂断电话,唐非晚心跳如擂鼓,从打算回国就在做着准备,藏在心底的星星之火,正不受控制地燎原。想千遍万遍不如一次行动,这是长期秉持的理念,她打开江君丽的微信,编辑消息发送:“妈,我有心事同你讲。”
三分钟后,江君丽敲门进来,她望着女儿镜片下泛红的眼眶,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唐非晚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没有半点犹豫,神情坚定道:“妈,我长久以来排斥相亲,那是因为,我喜欢女生。”
出柜这么快,还有谁?不过出柜以后,才是好戏正式开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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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