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生 第22章 遇见师父

牢房中光线昏暗，我看着手心里的扳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它被设计上了精巧的开关，我由内而外转了一圈，立马打开了，弹出一粒白色的极小药丸。

“无面？严寒？”我喃喃出声。

这件事本应到此为止，可我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我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那曾要了我命的箭，如果与当日，射杀老伯的是同一人？是不是显得更加凑巧？就恍若一切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那箭法确实有相似之处，连同样式也一模一样。

可是如果那夜，是严寒与我相见，那我面对的杀手就应该是另一人。他箭法精湛，为何刻意留我性命？

严寒是哑巴。可回想起风述的话，不免生疑。难道真正的无面能够与人交流吗？她所说的“今日声音不同”到底为何意？

又或者，当日的无面并不是严寒，而是另一人。

那我所见的究竟是谁？他代替了严寒的身份，却也能够命令严寒对我发出致命一击。

严寒是杀手，那无面另有其人！此事还没完！幕后主谋甚至还没浮出水面，他暗中操控着一切，故意引导我，他究竟会是谁呢？

不是冰门......尽管先前的证据都指向着，然而这样的凑巧摆明了是在无声的误导。

我反应过来，立即起身，朝外喊道：“快来人！我要面圣！！”

闻声而来的不是狱卒，而是李昭。

他站在牢门外，眼神犀利，神情淡漠道：“林二小姐，有什么话，先憋着，等下黄泉向你亲爹说去吧。”

我当即明白，这一切不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的。今夜如此安静，是那位君王想要壁虎断尾。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留着我这个隐患见到谢待。

我揣测出声，明问道：“你们不是长公主的人。我说的对吗？”

李昭笑了笑，转变的一脸不耐烦，愠怒道：“大哥常常觉得你聪慧，但这次，你醒悟的实在太晚。你知道的这么多，就更该死了！”

他正欲破开牢门，嬷嬷忿忿不平道：“李昭！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别忘了，当初是老爷救下了你，就冲林家这份恩情，你也不该这样对小姐！”

李昭阴冷一笑，他一剑掷穿嬷嬷的胸膛，怒道：“多舌老妪！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恩将仇报，就凭你也管得着？”

我跌坐在床榻上，心下泛起无能为力的悲哀。

李昭举起长枪，破开铁链，缓缓上前道：“该你了，我足智多谋的二小姐，见鬼去吧！”

我紧拽着被角，往上一扬，将他包裹住，跑出门外从晕倒的狱卒身上拔出长剑。

我本应该争分夺秒，一剑刺去。

手偏偏不听使唤，一阵哆嗦。

我走上前，只觉得两手臂握着剑都是软的，仿佛回溯到第一次杀人时。我明明知道他们都不是善类，罪该万死！可我的心里除了恨意，还多出了一点什么？是恐惧，是不够狠。

我瞧着他掀开被褥，闭上眼，劈头盖脸的砍去。

直到剑身上流着血，他一掌将我打飞出去。

我只得爬起，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李昭捂着鲜血直流的脸，紧追不舍道：“贱人！别让我抓着你！我保证，一定让你尸骨无存！”

我一口气跑出了天牢外，所到之处，空无一人。

我的眼前只有两面城墙，一样的高。在黑夜里将我包围着，任我怎么跑也跑不出去，任我纵身一跃也翻不过。

这是我年少以来第一次入宫，从没想过会是以这般情景。

我不断的向前跑，极限的求生**使我寸步不停。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中途冲出一个孩子，死死地抱着李昭的脚。

李昭回眸一看，勃然大怒道：“小贱人，你兄长刚死不久，这么快就想不开了？你要一心求死，坏我好事，那我只能成全了你。”

孩子带着哭腔，喊出声道：“你是个坏人，我不许你伤害姐姐！”

哭声阵阵回响，落在我的耳边。我脚下一顿，身子僵住了，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在微光里，吼出声道：“秋思，你松手！快跑...！！！”

秋思头也不抬，一眼都未曾看我，哭着说道：“姐姐，你别管我......只要我死了，就不会有人揪着云渡律法伤害你。活下去吧，尽管花阳与云渡不是一体的，但会有人保护你。”

李昭半拎起她，一剑穿过她的身体，她面朝我时，转变得十分平静，潸然泪下，不再有半点哭声。

“放心。你们谁都逃不了，不过片刻，就在阴曹地府相聚了。”

我见李昭张着嘴，隔了一段距离，传来刺耳的话。他手中的剑刃蓦然回转，直直划向了秋思的脸。

泛白的剑面上流动着暗红色的血，秋思没了声音，只是脸朝下，瘦小的身子在地面抽搐着，只一两下，再没了动静。

我两腿一软，头重脚轻跌倒在地面。

下雨了。

我挪动着双腿，不管不顾的朝前探出手，眼花缭乱间。

李昭走上前，踩了上去，低声道：“现在才一心求死？好说。”

我的手腕作抖，搀不住坚硬的地面。一口鲜血从喉间涌出，顾不上擦，直瞪着眼，痛不欲生，道：“李昭，报复什么的都冲我来。你伤及无辜，一定遭千刀万剐。”

李昭居高临下揩着剑锋，瞧着我的落魄，笑出声道：“二小姐下了阴曹地府，也不能怨我。实际上你没有什么高贵的，与我们都是一样的狗。就应该铁石心肠，不能有任何软肋。我不吝赐教，你应该心怀感激...”

我两眼涌起恨意，见他一脚踢翻过秋思的正脸，伤疤碰着雨水，鲜红化淡了。她静悄悄的，身体一动不动，不会说话也不会笑，永远离开了。

我做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在局中，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这次要是没有一意孤行......他们就不会死。

我万念俱灰，自责不已。

“我明明知道两国之间水火不容。自己制定的计划，自己没有顾及到后果....秋思，你可以拖累我，没有必要一心求死的。该死的从来不是我们。”

李昭的剑挥了上来，下落在我半立起的身子前，迟迟没有动静。

我面带悲愤，抬眸去看，在他的脖子上同样也立着一把弯刀。

他的身后，有一人穿着黑衣，安静的不知道何时来的？

窥见面容的一刹那，我不由自主喊道：“师父......”

李昭听后，更显慌乱，急速辩解，道：“大人，小的只是鬼迷心窍，你千万不要误会。”

谢待低垂下头，不知从何处赶来，眼里再也寻不见半日的一点温情；他站在李昭身后，面目复杂，冷然出声道：“废话什么！你杀了她，本座杀了你。”

我愣愣地听着李昭的剑掉在地面，他急得六神无主，不知所云，道：“大人...小侯爷..你容我解释，卑职......”

谢待弯刀向后一拉，鲜血喷涌而出，淋在我的发丝上面，积少成多，有一滴完整的沿着我眉眼滑落下来。

又听“砰”的一声重响，李昭捂着喉咙倒在我的身侧。嘴唇张动，发不出半点声音，一时半会就没了动静。

“初一。”谢待面色惨白，语调不悦道。他两腿一跪，又强撑着起身。

天空数道闪电划破天幕，闷起惊雷。我这才发现，谢待一身黑衣下，不断的涌出鲜血。

我向上望去，惊慌道：“师父，你受伤了！”

我用力撑着地面，想起身去扶。

谢待轻仰着脸，迷迷糊糊走了过来，一把拉起我，整个身子靠在我肩上。

我两腿略微弯曲，扛不住这份重量，后退好几步，自责道：“师父..你身后还有人吗？徒儿无能，带不回你。只是去边关一趟，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

谢待俯身站立着，久久不应。一手莫名从我腰间穿插而过，一把扣住；整张脸庞往下一沉，贴在我耳边，反复叮咛道：“本座一生最恨背叛之人。你要记住。”

我全身滚烫起来，面红耳赤。丝毫没在意他转移了话题，满心诚恳，逐字逐句道：“师父放心，我敢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背叛你！若违此言，丧命之日。不入轮回，永无转世。”

好半晌，他的呼吸才从粗重转为平淡，弯刀“哐啷”落在地面，溅起微末水花。

我喉咙里溢出血腥味，四肢无力，头脑昏昏沉沉，携带着欲要裂开的痛感。

不由想到生死离别，难过道：“师父，你不要死。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他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我，陷入在长时间的沉默。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无力的反抱着他，鼻尖泛酸，担忧的表情不再加以掩饰。

雨下大了，我的私心渐渐藏不住了。

他们三人的血液将周围堆积的雨水染红一片，我抱着谢待，在淅沥的雨声里，惶恐不安。一瞬间流露出的悲伤，随着雨珠落在地面，一起被敲响。

我无法言明，这样的心慌意乱。

我与他靠的如此近，内心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是因为我下意识的，在怀疑他吗？

漫长的夜色中，我在等人来，自己怪异的像困在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