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柳亭在除夕前两日派人将章岁暖接回了宫,可是暗卫一事未了,章岁暖借口赤心抱病在身,迟些时日回宫。
来接章岁暖的人是赵屿的干儿子,韩惜覃。
他在章府门口侯着,眼看章家抬了两个箱子上了马车,父母弟妹洒泪惜别,此去经年,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章岁暖上马车时,韩惜覃伸手去扶,章岁暖侧脸去看了他一眼,不由在心中感叹,石柳亭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个碍眼的相貌。
回到露白宫,宋美人早早就在等着了。
“暖儿妹妹,你回来了。”宋美人险些落泪,忙上前抱住章岁暖。
“回来了姐姐,莫哭。”章岁暖轻轻拍了拍宋美人的背。
“回来就好,你快到我屋里暖和,让他们去给你安置行李。”宋美人紧紧握着章岁暖的手,另一只手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两人到了内室,屏退了侍女仆从,说起了最近宫内发生的事。
章岁暖离开的这些日子,苏敏敏又复了妃位,石柳亭接连又宠幸了韩宜风、薛柔以及一个叫江盈曦的采女。
韩宜风和薛柔被封为才人,江盈曦封为御女,分别赐居懿竹宫、晨暮宫。
“那姐姐你呢,这些日子陛下可有时常留宿?”章岁暖也关切宋美人的情况。
“陛下偶尔也来几次,不过照常还是赐了避子汤的。”宋美人知道章岁暖心中所想,只能无奈摇头,“莫说我了,你这肚子的孩子也有快五个月了吧?”
“到除夕,刚好四个半月。”章岁暖不由去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了不小的弧度,所幸冬天穿得厚,还不是很显眼。
“你还是要多补补,越发瘦的皮包骨头了。”宋美人看着章岁暖露出的手腕,仿佛一折即断似的。
“什么补血汤,人参乌鸡汤都喝着呢,就是半点肉也不见长。”章岁暖也忧虑,她素来身上容易长肉,谁想到怀了子嗣之后,肉眼可见的消瘦。
宋美人不由絮叨起几个补血养生的膳食,章岁暖一一应和,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天南地北起来,旁人乍听怕是不知所云,但是她二人却聊的起兴,没有半分不睦。
这两天石柳亭也没露面,章岁暖也知道将近年关,石柳亭有许多事要处理,可是心却不由的沉下去。
除夕当天,章岁暖穿着司衣房新做的海天霞绣桃红如意纹的长棉裙,因为衣服做的有些修身,所以又搭了一个殷红色绣金丝梅花纹的兔毛领短比甲,披上厚厚的海天霞绣红梅的锦缎大氅,不细瞧也看不出端倪。
挽了一个牡丹髻,戴了一顶紫金嵌红玉髓的小冠,配了同样的红玉髓水滴耳坠子。远远看着,便觉得喜庆的很。
午膳,石柳亭罕见让和妃陪着用的,据说大皇子身体好了很多,石柳亭还高兴的赏赐了安和宫众人。
直到晚上除夕佳宴,章岁暖才远远地看见石柳亭,左上是太后和福寿公主,左下是敏妃,右手边是和妃与大皇子。
下首左起依次是顺妃母子、安婕妤、苏美人、赵美人、宋美人、徐美人、薛才女、韩采女、章岁暖、江御女等等。
下首右起是恭谊亲王一家、安和长公主一家、崇王石柳寒一家、启王石柳舟、冠军侯杜虢涛一家、太傅林肇等等。
“陛下,章家大小姐已经褫夺位分,不宜将其安排在后妃之列,不如让她去外席随章大人同坐。”敏妃刚刚坐稳,就看到了章岁暖,不由惊诧。
石柳亭冷冷地撇了敏妃一眼,吓得敏妃不敢再次进言。
除夕夜宴何其隆重,太后今年一手操办,敏妃自然不知道席面上留了章岁暖的位置。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吾皇石柳亭特赐除夕夜宴,文武后宫同庆,除夕夜宴,歌舞乐起!”
赵屿宣读旨意,话音一落,便有舞姬和乐起舞。
太后,陛下与臣子遥相敬酒,席间管弦协奏,舞姬腰软舞劲,筹光交错,却显得有些人越发落寞。
石柳亭在看章岁暖,石柳寒也在看章岁暖,而章岁暖却假装未曾察觉,低头吃着佳肴。
琼州进献的糖霜芋头、青芒鸡丝都别有一番风味,蜀中的上汤白玉菜、灯影牛肉丝也颇得章岁暖喜欢,更别提鲁北的卤烧扣肉、白灼虾更是风味俱佳。
敏妃喝着酒,给了苏美人一个眼神,苏美人赶忙起身给石柳亭敬酒。
“妾苏氏给陛下敬酒,愿大歧繁盛昌荣,陛下康泰顺遂。”苏美人甜甜一笑,引得石柳亭回神。
喝了酒,苏美人却没有立刻坐下,反而再次开口,“妾有一求,这章家姑娘已非后宫佳丽,误入内席,还请陛下切勿责怪。”
“朕自然不会责怪,赵屿宣旨。”石柳亭有些不悦,但敏妃一党的动作确实在他意料之内。
“圣召,曰:章氏长女恭顺温良,柔嘉维则,念其孕育皇嗣有功,封为婕妤,赐号为毓,钦此。”
“皇嗣?”敏妃只觉得心中一悸,却想到章岁暖离宫这些时日,陛下并无出宫之举,便当即反驳。
“陛下,章氏已出宫近月余,怕不是意图扰乱皇室血脉!来人,把章氏拉出去杖毙!”
“住手!”石柳亭喝退侍女,狠厉地盯着敏妃,“朕看你是妒忌心起,毫无容人之量,章氏怀孕已经四个月有余,何来扰乱皇室血脉一说。”
“什么?”敏妃不由心中一悸,四个多月。
敏妃不由回忆起中秋之事,那夜过后,陛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过露白宫,后来就传章岁暖患了胃疾,难道那夜的女人不是安婕妤?
章岁暖闻言也脱下身上的披风和比甲,宫裙也有些遮掩不住微微凸起的肚子。
“敏妃娘娘,妾的的确确怀的是陛下血脉,想来妾入宫也有半年多,敏妃娘娘屡屡为难妾,不知到底哪里得罪娘娘,竟连陛下血脉也要打杀。”章岁暖说到此处,不由淌下两行清泪。
“陛下,本宫也认为敏妃娘娘不顾今日除夕之喜,执意想要打杀毓婕妤与腹中皇嗣,其心狠厉,骇人听闻。”
长公主此时也接过话茬,为章岁暖助力。
“陛下,妾也认为今日乃是前朝后宫的除夕夜宴,毓婕妤又有皇嗣在身,本应喜上加喜,敏妃娘娘如此作为,岂不是让前朝后宫寒心。”
宋美人自然是章岁暖一派,也紧跟着进言。
“敏妃,扰乱除夕佳宴,进言犯上,实乃放肆,来人,除去敏妃的钗环服侍,幽居鸾鸢宫,无召不得出。”太后赶在石柳亭之前处置了敏妃,才能保她性命位分。
“既然太后发话,尔等照办既是。”石柳亭默认了太后的处罚,敏妃刚刚复位,此时再从重处罚,只怕操之过急。
太后身边的素琴嬷嬷亲自为敏妃卸掉钗环服侍,披上了氅衣,让雀儿扶着敏妃回宫了。
本以为闹剧到此为止,却不想恭谊亲王却突然进言。
“陛下念着毓婕妤有孕,可是养育皇子更加辛苦,恰逢佳节,陛下何不大封后宫,以慰后妃养育子嗣不易。”恭谊亲王说话看似不偏不倚,实际上后宫有子嗣的也就和、顺二妃。
“臣以为恭谊亲王所言不无道理,正是后位悬空数年,才会让妃嫔藐视法纪,祸乱后宫。”太傅林肇起身恭敬道,“请皇上册封皇后,安定后宫。”
石柳亭仿佛看戏一般询问道:“那依众位爱卿看来,谁能担得起皇后之责?”
众人互相环顾之时,冠军侯杜虢涛站起身回禀道:“臣以为和妃郑氏诞育皇嗣,谨慎持重,可堪大任。”
杜虢涛此言一出,众人鸦雀无声,连郑皋也缄默不语。
“众爱卿都认为和妃可为皇后?”石柳亭目光扫到郑皋,面色颇有些冷意。
见无人反驳,石柳亭却未恼怒,神色愈加柔和,“众卿之意,朕自然赞同。只不过和妃身子骨薄弱,大皇子的身体也刚刚有起色,就先加封郑氏为贵妃吧。”
“妾谢过陛下。”郑月落闻言向石柳亭行了大礼。
“免礼,你身子弱,安坐便是。”石柳亭对郑月落更是温柔。
“是。”郑月落也向石柳亭柔柔一笑,薄施粉黛,病如西子,果然娇俏。
章岁暖收回目光,只觉得有些气闷,见状,远处的郑意落自然更加开心,忍不住向石柳寒低语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