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长公主府,恰好今日驸马休沐,正在教习长公子作画。
“下官许默见过长公主,启王,芳美人,章二小姐。”
“许泓晔见过母亲,皇叔,小皇婶,章家姑姑。”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向三人问安。
“驸马无需多礼,今日游园恰好遇见了章家小姐,所以邀她二人过府赏梅。”长公主亲自扶起许默,“不如驸马和卿儿一起?”
“长公主相邀,书问自当从命。”许默微微拱手行礼。
“春柳,去把陛下赏的正山小种泡一壶来,再传几样点心。”长公主边说边上前握住许默的手,又回过头道,“章大小姐,章二小姐,请。”
“殿下请。”章岁暖跟随长公主身侧,去往万梅园。
章岁意也跟在姐姐身后,和石柳舟并路而行。
六位主子,八位婢仆,倒也算是浩浩荡荡。
入目便是浓艳瑰丽、雍容端庄的宫粉梅,粉愈深红,花香浓郁。
往前几步便是红梅,深红玫粉,花朵层叠,花瓣繁复,比宫粉梅更加艳丽。
云锦朱砂、乌羽玉、杏梅、跳枝洒金、宫妃台阁、别角晚水、玉蝶梅,红粉桃白之色,难得一遇名花,更难得的是一次便能见如此多名种。
“看了这么多浓粉艳红,本宫觉得双目都疲乏了。”长公主嘴上说着累,嘴角却笑意不减,“前面便是黄香梅和台阁绿萼了,本宫在旁边设了观梅亭,还是驸马亲自题的字。”
“长公主与驸马爷感情甚笃,臣女实在艳羡不已。”章岁暖难得接了句话茬,让石柳舟不由侧目。
“本王怎么记得在宫中,小皇嫂与皇兄也是眉目传情,又何须艳羡旁人。”石柳舟说着,顺手折了一枝玉蝶梅塞到了章岁暖手中。
章岁暖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惊的一愣,傻傻地接住了这枝梅花,“王爷打趣,长公主与驸马爷乃是夫妻情深,又如何不让人羡慕呢?”
“夫妻情深。”长公主闻言,不由失笑,“看不出来章大小姐会是这种名分感情都想要的人,本宫还以为你是个恬淡性子,有宠足以呢。”
章岁暖闻言也不恼怒,语气平淡道,“若是可以选,谁不想做正室主母,谁又不想与夫君恩爱缠绵呢?”
“那你入宫,是有悔了?”长公主也伸手去折梅,只不过她折的是黄香梅,折了两枝,也塞到了章岁暖手中。
看着手中的梅花,章岁暖不由愣神,她想到了御花园的石柳寒,也想到了石柳亭。
短短半年不到,回忆犹如往昔。
“臣女无悔。”章岁暖回过神,语气十分坚定,“就算重新来过,臣女依旧选择这条路,生死无悔。”
“即使陛下无缘无故贬你出宫,也不悔?”长公主回过头看着章岁暖,似是窥探她的心思。
章岁暖被众人目光汇集,垂下眼眸,“臣女有怨,无悔。”
听了这话,长公主回过头走到亭子里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章岁意接过姐姐手里的梅花,一路默默无言。
“诸位请坐”许默出声替长公主招待石柳舟和章岁暖。
“多谢驸马爷。”章岁暖道了谢,坐在长公主右侧,章岁意跟着坐在章岁暖下首。
观梅亭内,春柳早已备好茶和茶点。紫砂壶在泥炉上沸滚,乌红的霜梅饼、似雪的牛乳糕、橙红的糖橘饼、银朱色的山楂糕。
见了这些酸口的点心,章岁暖只觉眼里放光,上次胡宝寻的糖葫芦,石柳亭怕她吃多了不好,也只是吃了两颗解馋,如今见了这些,章岁暖犹如猛虎扑食一般。
春柳还在一一斟茶,章岁暖已经一块山楂糕入了口,正吃着呢,眼珠子还在霜梅饼和山楂糕之间打转。
萤心瞧见自家主子眼睛都冒绿光,赶紧悄悄扯章岁暖的袖子,两人目光对上,萤心赶紧对章岁暖摇头,让她莫要贪食。
长公主见状便开口道:“章大小姐若是喜欢府上小食,走的时候让春柳给你拿上几盒。”
“多谢长公主,只是‘家中有悍妻’,不让臣女贪嘴。”章岁暖嗔怪地看了一眼萤心。
“哈哈哈,没想到小皇嫂能说出这样逗趣的话来。”石柳舟喝着茶,不由笑道。
长公主也掩袖低笑,“没想到章大小姐竟与驸马相似,表面上春风软玉般的人儿,私底下却频频趣言。”
“臣女记得驸马爷是承平三年的二甲第一名吧,如此文采斐然,臣女哪能比之。”章岁暖此言只想和驸马避嫌,她可不喜欢与别人的夫君有什么沾染,一分也不愿。
长公主闻言自然了然,错开话茬又聊了一会儿,虽不是如何熟络,却也你一言我一语,并未冷场。
“天色也不早了,万梅园尚有许多名花未绽,来年二月,希望二位还能过府一观。”长公主示意春柳将食盒递给章岁暖的侍女,“就怕到时候梅花依旧,美人难寻。”
“长公主相邀,臣女和妹妹一定赴约。”章岁暖假装不懂长公主话中深意,姐妹二人浅笑告别。
章岁暖和章岁意刚上了马车,石柳舟也借口辞去。
“母亲,为何要与芳美人亲近。”全程未言的许泓晔这才开口问道,“她母家单薄,她在宫中位分也不高,甚至此番还被皇叔贬出宫来,孩儿不明,还请母亲赐教。”
长公主牵过儿子的手,幽幽开口道:“你说的都是她的短处,却未看她的长处。”
“长处?”许泓晔不由深思,“孩儿短视,未能想到,还请母亲明示。”
“你说她母家单薄,却不知你皇叔最讨厌外戚势大。宫中虽有三妃,敏妃无子,苏家无能,顺妃一族既无手段也无魄力,和妃出自郑家,她的亲妹妹还是崇王妃,你皇叔难道会真心想让她的儿子做皇帝吗?”
“可是和妃多年低调隐忍,若无皇叔遮掩,又如何能淡出众人视线,孩儿不认为皇叔心中芳美人会胜过和妃。”许泓晔出声反驳。
“你还小,当年郑氏姐妹被称为歧都双姝,姐姐才情兼备,却是天生的病秧子,妹妹端庄谦和,幼时跟随叔父习得几年武。为什么陛下不娶妹妹,却选了姐姐?”长公主看着儿子的眼睛,似要他明白其中弯绕。
许泓晔低头思索,“元后无子,和妃的儿子是皇长子,当年皇叔也是长子,如果我是郑家,也会想大皇子继位的可能比六叔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皇叔向来手段狠辣,若是真的属意大皇子,和妃本就病弱,没了也是情有可原,郑家也说不出什么。”
“所以你还觉得和妃在你皇叔心里有几分分量吗?若是真心爱护,以你皇叔的手段,封她为后又如何,和妃的身子又有几年好活呢,不过是吊着一条命罢了。”长公主不由嗤笑。
“那芳美人就一定得皇叔喜欢吗?”许泓晔年幼,对感情自是一知半解,“孩儿今日见芳美人谈吐不凡,却是生了一副妖妃容貌,皇叔不是最不喜欢了吗?”
“她不一定会得你皇叔喜欢,但是章大人颇有崛起之势,咱们与之交好,也算一丝情意。”长公主看着外面的天色,已有沉暮,“倘若他朝得势,也能帮咱们一把。”
这头章岁暖和章岁意也到了章府,章大人夫妇和章岁祁都等着她们回来用膳。
“父亲,母亲,祁弟。”章岁暖一一问过,又吩咐萤心把长公主送的点心摆上。
“长公主有心了,夫人择日选一份相当的礼送到长公主府吧。”章有知拍了拍夫人的手,“用膳吧。”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晚膳,本应该晚膳后家里人一起闲话家常,章岁暖却以乏累疲惫为由,回霞青院休息。
次日早膳,章岁暖是在自己院里用的,她起身晚,用完膳已经是巳时二刻。
章岁暖懒洋洋地等着萤心给她梳妆,章岁意就已经扑门而进了。
“阿姐,我刚刚去街上给你买杏干,你猜怎么着。”章岁意手里还攥着杏干,气都没喘匀。
“快来坐,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章岁暖拍拍上边的凳子,侧目而笑。
“苏家那个祸害,苏长宝,死了!”章岁意起初是笑着,却又忍不住泛起泪花。
章岁暖示意萤心停止挽发,把章岁意手中的杏干放在梳妆台上,轻轻抚摸章岁意的发丝。
“你是如何得知他死了的?”章岁暖温声问道。
“街上都传遍了,苏家去大理寺撒泼打滚,说是有桃花刺客杀害了他的独子。”章岁意扒着梳妆台的边角,看着章岁暖。
桃花刺客,杀人时会用鲜血画一朵桃花,没有人知道她的作案动机和目标,也不知道她为谁所驱使,而这个人正是赤心。
昨夜章岁暖早早回到院里,以想吃鲜牛乳糕为由,遣赤心到厨房去做。
章岁暖负责在院子里打掩护,免得萤心生疑,赤心便趁机潜入苏府,暗杀苏长宝。
苏府的守卫不少,却并不是什么精锐,赤心摸到徐长宝的院子时,还能听到少女的惨叫。
赤心用极粗的铁针钉进了苏长宝的脑袋里,被折磨的姑娘被这猝不及防的铁钉吓了一跳,等她回过神去探过苏长宝的鼻息,已经断了气了。
那一刻,她又哭又笑,有恨也有解脱。
最终,一根白纱吊死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