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外边儿冷,咱们还是早些回宫吧?”萤心看着坐在亭里,望着竹子发呆的章岁暖,不由提醒到。
已经十二月初了,苏充仪忙着对付怀有龙胎的安婕妤,已经很久没找过章岁暖麻烦了。
章岁暖听到了萤心的话,却没有心情搭理,依旧痴痴地看着竹子。
碧绿的翠竹落了洁白的积雪,竹身有些发黄,圆润油光的竹节仿佛被细细打磨过。
石柳亭御下没有那么严苛,几片竹叶上还有不规则的虫洞。可知道在昭愍帝朝,叶子上有缺损是诅咒皇帝的大罪,是要斩立决的。
“芳美人难得逛一次御花园,何必打扰她的兴致呢?”
声音清丽谦柔,仿佛春风化雪一般。
“奴婢给安婕妤请安。”萤心回头见是安婕妤,忙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安婕妤温柔一笑,“扶青,将姜撞奶拿出来,让芳美人暖暖手。”
章岁暖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问安婕妤安。”
“芳美人何须多礼,论资排辈,我应当喊你一声姐姐。”安婕妤坐在侍女铺好软垫的石凳上。
“婕妤位份远在妾之上,怎可换妾为姐姐,于理不合。”章岁暖婉拒了安婕妤的客套。
安婕妤也不恼怒,柔柔一笑,“我知芳美人对我心有芥蒂,可我当时只是小小侍女,无心与你争什么。”
“这两日落了雪,天寒地冻,婕妤月份尚浅,当心感染风寒。”章岁暖抱着暖炉,看着面前的姜撞奶冒着腾腾热气。
“多谢芳美人关心。”安婕妤不假辞色,“当日我万分感激芳美人救命之恩,将来孩子出生,也当唤美人一声娘亲,没有美人当日之言,也没有他出生之日。”
“妾只是为了陛下血脉着想,安婕妤不必挂怀。”章岁暖无意留下和她周旋,起身道,“天气寒凉,妾先告退了。”
看着章岁暖远去的背影,安婕妤的目光有些幽怨。
“娘娘这般与她亲近,她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扶水不由替自家娘娘出气。
“主子的事,哪里轮得到你议论。”扶青斜了一眼扶水,“还不将碗碟收拾起来。”
“不论芳美人是何态度,你们都不许对她有半分不敬之心。”安婕妤冷冷道,“不然,本宫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下场。”
“是。”
扶青、扶水异口同声道。
扶水不如扶青懂得察言观色,却知道这位安婕妤是御前侍女出身,虽说只是伺候笔墨,可是能在泰清殿的御书阁被陛下临幸,可见也是有些手段的。
回到寝殿,赤心忙让人端了热水来给章岁暖泡脚驱寒。
“小主,方才安婕妤可是要和咱俩结盟?”萤心回了自己的地盘开敢开口。
“不论是结盟也好,还是别的,她如今有孕在身,咱们不得不防。”章岁暖喝着姜茶,身上都暖和起来。
“奴婢们都紧紧记着呢,从不沾染安婕妤的一切事宜,连咱们自个儿的衣用吃食都护的紧紧的。”赤心应道。
这时,胡宝从门缝溜进来,从袖口掏出一根油纸包的长条,双手递给赤心。
赤心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串鲜艳晶莹的糖葫芦,不过胡宝藏在袖子里,外面裹的糖浆有些化了。
“糖葫芦!你从哪儿弄来的?”章岁暖看见糖葫芦,眼睛都发光似的,忙让赤心把糖葫芦递给自己。
“奴才刚刚路过御膳房,有几个小太监偷着做糖葫芦,要送给相好的,奴才便说自个儿也馋这口,花了银子得来的。”胡宝如实说道。
萤心拿了白瓷盘和小银叉过来,将糖葫芦一颗颗放到盘子里,“你确定不是别人使得手段吧?”
“奴才远远跟了看了,的的确确是和相好的侍女一起吃了。”胡宝悄声说道,“奴才在冷宫附近喂了两只猫儿,那母猫儿有了,奴才特地喂了那猫吃了糖葫芦,无事。”
“你倒是心思玲珑,花了不少时间吧?”赤心有些打趣他,递给胡宝一个小荷包。
胡宝开心地接过荷包,“就是这,才耽搁了,这糖衣都化了。”
“无妨,能吃上糖葫芦已经很好了。”章岁暖很开心,等萤心试完,便忍不住吃了起来。
咬开脆甜的糖衣,里边是又粉又酸的山楂,糖衣和山楂的果肉在口腔里混合糅杂,酸甜漫延。
章岁暖不由眯着眼睛,沉浸在糖葫芦的美味中。
“朕还想着给你拿些酸杏解解馋,原来已经吃上了。”
石柳亭的声音有些调侃,看向章岁暖的眼神满是笑意。
“陛下。”章岁暖嘴里的糖葫芦还没咽下去,惊讶的小模样有些可爱。
石柳亭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来是一把撒着糖霜的酸杏干。
两个人一见面便是要腻着,赵屿一干人识相的退了出去,仍旧是赤心和赵公公在门外侯着。
“平时吃口酸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如今倒是没了这口不行。”石柳亭也捏了一个糖葫芦放进嘴里,用帕子擦了擦手。
“可能是肚子里的爱吃,带着妾的口味都变了。”章岁暖擦了擦嘴,又拈起酸杏干吃起来。
“多半啊,是个小子。”石柳亭将人揽进怀里,“你说到时候,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嗯。。。不如叫石霄翳如何?”章岁暖认真回道,“取‘消翳’之谐音,希望咱们的孩子无病无灾,性情坦荡。”
“霄翳。”石柳亭若有所思,“这个翳字是否太难了些?”
此话一出,章岁暖便忍不住自己小人得意般地笑道:“陛下想一想,那么一点儿的小娃娃,一边写一边哭哈哈哈,该多有趣啊。”
石柳亭不由为章岁暖的恶趣味感到错愕,摇头失笑,“你生他,就是为了戏耍他的?”
“妾没有!”章岁暖忙着反驳,却又说道,“可是娃娃只有在小的时候才好玩嘛,长大了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妾一年也见不了几回。”
“你啊。”石柳亭看着赖倒在自己怀中的女人,有几分无可奈何。
碧滋锦缎的袄裙绣着微红的石榴,石柳亭一身太师青色,绣着蝠纹金线,两种颜色交缠着,融在一起,浅金色地阳光落在章岁暖乌黑的鬓发上,赤金的钗子荡起层层金波。
屋子里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却总是透着愉悦的气息,赵屿看着自己绣着金银线的玄色鞋面,芳美人的身孕已经快四个月了。
过了前三个月,这胎就算是坐稳了,这孩子若生下来了,大皇子怕是成了弃子;若是没生下来,岂不是要了芳美人一条命?
他是打小儿就跟着主子的,主子办什么事,吃什么饭,都是有章程的。怎么到了芳美人这,虚虚实实,让他这个心腹都看不明白了。
过了两天,夜里落了好大的雪,各宫的妃嫔都窝在自己宫里,石柳寒却传了信儿来。
“丑时二刻,寒梅园一见。”
章岁暖垂着眼眸,烧掉了信笺,“雪这样大,他也不怕留下什么痕迹。”
“王爷一向如此,只是主子如今怎么受得住这天寒地冻。”赤心忍不住叹气,“裹得太厚,就怕会被看穿。”
“用兔毛的领子紧紧围在腰间,身上冷些也受得住。”章岁暖倒是没有那么娇气,只是怕胎儿有损。
赤心也觉得此法可行,点了点头,忙去找合适的领子改了围着腰用。
“主子,陛下派人来说,晚些时候过来。”胡宝轻轻推开门,回禀道。
闻言,章岁暖和赤心对视,眉头不由皱起。
“胡宝,你让萤心去请宋姐姐来。”章岁暖回过身,拿起梳妆台上的钗子若有所思。
胡宝领了命,出去寻萤心。
这钗子用红宝石做的梅花,垂下的流苏坠着不规则的白水晶珠子,宛如冰雪一般。
不多久,宋美人便来了,穿了一身蜜合色白毛领袄裙,显得人柔柔的。
“怎么这样急,叫我匆匆忙忙地来?”宋美人走上前,去拉章岁暖的手。
“陛下晚些时候来,可是我身子懒怠,怕惹陛下不悦。”章岁暖拉着宋美人坐了下来,“姐姐也有日子没见陛下了,怕是陛下也想念姐姐。”
宋美人羞怯地看了章岁暖一眼,“你何必这样打趣我。”
章岁暖神色却坦荡,让赤心捧来一套红色的衣裙。
“这裙子有些薄,且不能穿里衬,我待会儿让他们把炉子烧热些。”章岁暖看着宋美人娇羞的神色,忍不住笑。
萤心为宋美人梳了个灵蛇髻,簪上了红梅钗,耳垂的红宝石粒子随着身姿摇晃,一身宽袖大摆的红裙配上白水晶的腰链,欺霜赛雪。
“这衣服还得姐姐穿,才知道什么叫寒梅欺雪。”章岁暖不由感叹,宋美人身上那股又清又软的味道,配上这身衣服,宛如初绽新梅,虽然娇弱却迎风落雪而不屈。
“你惯会打趣我。”宋美人无奈,拉着章岁暖的手道,“如今你这胎算是坐稳了,打算什么时候公之于众?”
章岁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轻轻道:“一切都听陛下的。”
“难不成要像和妃那样,瞒到生?”宋美人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不早过了明路,万一让人发觉,恐是祸事啊。”
章岁暖长叹了口气,“苏充仪如今忙着对付安婕妤,也能再瞒上些时日,待我寻了机会,再请示陛下。”
宋美人深深看了章岁暖一眼,思绪万千。和妃那时,风声捂得很紧,阖宫上下,恐怕只有帝王手段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难道大皇子身子真的很弱,还是陛下对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