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岁逢春 > 第4章 寒雨

岁逢春 第4章 寒雨

作者:苏弦_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7 18:21:23 来源:文学城

最终结束闹剧的人是周锦云。

那日她还来不及为女人眼中寂寂心惊,敲门声便抢先一步中断了房内将将蔓延开的满室哀哀。她匆忙前去开门,便见着了片刻前同傅君芜一道立于门前的女客。

惹出乱子的邵先生灰溜溜离去,刘妈提着一篮子蟹业已出门,仆人也被打发散去。整座宅子忽地空落下来,浮日过窗影泠泠,仿佛从未生变,也不曾惹上半寸尘埃。

女人拢着呢大衣,抱臂倚着门扉冲屋里的一大一小扬起下巴:“怎得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是真把那夯货的话听进去了吧?我说思韫,瞧你给妹……”话至半途方觉不妥,她压下眉目,指尖从呢绒袖口里转出来,却是不紧不慢地沿着江宛央领口转了一圈才补上这后半。

“瞧你给小囡吓得。”

这人便是周锦云,离经叛道到整个江沪都位置侧目的松江棉厂大小姐,也是傅君芜为江宛央寻回的新老师。

从前江宛央只在同刘妈偶尔的闲聊中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模糊知晓周家小姐此前违逆家中,多年一直辗转欧洲求学,也晓得了这才是傅君芜真正“叫得上名字”的朋友。

她对傅君芜的过往从来好奇,无论是涉及江家、她自己,抑或是更早的前尘。譬如沉在苏州河畔的声声摇橹,譬如北京城下的森森青苔……和被视作忌讳的那个名字。

女人的手越过疏影,圈着浮光与珠帘,把她一并圈到了胸前。

“吓着了?”指尖是凉的,蹭过领口盘扣叮当声脆,可便是这么恰好,那点浮光在低头时正正落进傅君芜眼底。

“给你赔不是。”声音带着勾,似叹似笑的。叹的大抵是为无关者动气失态,笑的便约莫是这话半真半假,她晓得她捡回来的小姑娘不怕她。

江宛央从眸光深深中瞧见自个儿的脸,她嗅见藏在桂子香飘的浓烈下若有似无的冬雪梅息,低眸恍觉乍暖还寒时。

她想周锦云大抵从那时起便咂摸出了些什么,但彼时的周大小姐不过垂首拈起香烟,不轻不重地笑了笑。

一场蟹宴,傅公馆住进一位新客,这间屋子也总算多了些人气儿。

周锦云性子随意无拘,平日便是教书也总不时讲起些奇趣逸闻,她在外待得久了,哪国的语言多少都学了些,时常混着同江宛央讲,偶尔讲到兴起,还会拉着她出门去寻些相似的讲个子丑寅卯来。江宛央初时颇为头疼,因着这么个学法实在没有半点章法,好在她记性不错,过段时日自然也就习惯了去。

一来二去自当相熟,有时傅君芜忙完外头的活计回来,还能瞧见她们为着某个问题说得面红耳赤。她有时会默默上楼去处理商行余下的杂事,有时便随手拿一本书,坐在窗前听着。

周锦云自然不去管她,只是江宛央一旦瞧见,总是忍不住往她那边瞧,到最后课室也搬到了窗边。

上海的冬天浸着江雾冰冷,不见日头的时候,壁炉总烧得暖热。饶是如此,每逢冬天,江宛央多要病上一回,大夫上门瞧过,说是落的病根,养个几年才能见好。

忘了是哪一日,她伏着桌子睡去,醒时窗外暮色合。屋中不见人影,只有依稀的说话声同灯光一道从半掩的门缝里透过来,她抖落肩上的薄毯,蹑手蹑脚地循声而去。

外头也只点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把人的背影也晕得模糊。袅袅白烟无声直上,伴着清浅的吐息。

“你当真要送她去法国?”周锦云轻点香烟,难得声沉,“欧洲也在打仗,洋人自己都成了死局,我回来时,两头都已被拖进战争泥潭无处抽身,思韫,我不信你真信了各地俭学会的说辞,觉着巴黎就是个安生地。”

傅君芜没抽烟,她穿戴齐整,大抵今晚有应酬要去。女人食指点在栏杆上,昏黄的光照出如玉的润:“走出去,总比留下要好得多。”

周锦云不置可否地笑笑,一支烟将将到头,她随手掐了去,反问:“你同人小姑娘讲过这事儿吗?”

傅君芜闭口不答。

缄默便是回答,周锦云靠在栏杆上,她们身量相仿,侧眸便能捉住目光。

“总得同讲讲。”她说,“你乐意护着她一辈子是你的事,她未必愿意受着庇护,小家伙瞧着柔软,主意正着呢。更何况你若要走公家路子添个明面儿上的保险,便得看看学些什么……实业兴国,科学救国,江家出事时她是年纪小,可未必没听过这些。”

余下的话不必讲完,相熟日久,周锦云知道傅君芜心下自有计较。

她们说话挑在转廊,若真怕被听了去,大可把门关得再严实些。江宛央站在门后阴影里,有那么霎那的茫然,外头的声音停了,她后知后觉地回魂,然后裹紧披肩慢腾腾地挪回窗前。

檐下灯照不亮整个院子,但汽车离去的轰鸣撕破暮色与江雾不由分说地闯进屋内,她望着玻璃上一团模糊的灰发了会儿呆,回首听见关门声。

“哟,”周锦云还是没开灯,倚着门扉的姿势同头一日一模一样,“什么时候醒的?”

江宛央耷拉着眉眼,只含糊地应:“不久。”

那便是有段时间。周锦云了然,拖了凳子坐到她跟前去。女士烟的味道还没被风全然吹散,外头的冷却已被炭火烧去三分。她屈指敲打膝头,沉吟片刻缓声问。

“说说吧,想知道些什么?我晓得你刚都听见了。”

江宛央于是抬眸瞧她一眼,可仍是不说话。

这是心里有气,气有的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偏生关键处守口如瓶。

周锦云支着下巴,也不再揪着深问,她自如地靠进椅背,伴着指尖敲打的节拍,在须臾静默后讲起新故事:“晓得吗小囡,我同你一般大的时候,世道比现在还要乱。那些个破旧门窗被外来的东西砸个稀烂,可屋子的主人却还古板地遵着所谓祖宗之法,把人拘在一方天地里。”

她同傅君芜年岁相仿,同自己一般大的时候……江宛央眼珠咕噜转动,心说,哦,那时她才刚生下来。

时间的界限因一句话变得分外明晰,是横亘在中间的河流,亦是人力不可及的悬崖。

江宛央踏不过去,只好转头另辟蹊径。她摊开手,眸光轻飘飘地落上生茧的指腹,佯装不经意:“可你跑了出去。”

这事是周锦云自己同她讲的,清廷尚在时,周家老爷给独子找了门路,在公费名单上添了个名字,没成想儿子没送出去,反倒叫丫头先斩后奏踏上了轮渡。待到人回过味来,船早已离港,周锦云就带着随身的一小袋银元踏上了十年羁旅的路。江沪一带提起她总爱称句大小姐,可她这段日子委实算不上什么大小姐。

至于松江棉厂易主,小姑夺了兄长家业又寻回侄女,那都是后话。

傅君芜的经历大抵也不外如是……只不过她没有那样的姑母,走得必然不会那样平顺。

“是,可没跑出的又有多少,想过吗?”周锦云看出她心中揣测,笑意随话收敛,眉眼下压时竟也透出萧索。她沉默片刻,低声似叹,“思韫那日,本是可以同我一起走的。”

“可为了小蔓,她留下了。”

徐静贞去世后,傅家嫌两个女儿晦气,把她们送回了外家,是以傅君芜有大半少年时光其实是在苏州的徐家老宅中度过。可卖女求荣者又岂会善待她们,无非念着成人后又是一笔合适的买卖,这才施舍下半间安身之所。

乳母过了断奶的月份便不知所踪,偌大的旧宅,还帮得上忙的只剩下个同样被赶出北京的老妈妈。周锦云每每回想,都觉傅君芜能在那间漏雨的柴房把傅君蔓带大不可思议。旁人内宅起落究竟如何不得而知,而等到被舍弃的女儿走出陋室,站在她面前的就已经是那个眉目沉静的傅君芜。

她们相识在光绪二十五年春,周锦云随父亲回到苏州,被姑母带出门拜访徐家时见到了独自坐在檐下读书的傅君芜。

“三月的苏州城,落了雨还是刺骨的冷。”周锦云瞧着膝,在昏沉灯烛下同江宛央绘声绘色地讲起过去,“她就搬了张旧凳,没有炭盆、没有手炉,坐在下雨的廊下,一面翻着旧书,一面哄趴在她膝头的小蔓睡。厚些的衣裳都裹妹妹身上,自个儿的手被冻得都泛红……我没见过这样的人。小囡,你知道她读的是什么吗?”

江宛央摇头。

窗外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扬扬的白如实质,晃眼的刹那肖似春三月缀成珠帘的雨。

周锦云说:“一本西学略述,一份万国公报。”

一个不满11岁的女孩儿,一个被视作弃子货品,手里捏着的却是最时兴的读物。她那时只觉奇怪,未曾读懂姑母饱含深意的一眼,更从未看懂徐家夫人爱恨交织的目光。

“由着她去,统共日后养了也是要还给人家嫁出去的。”当日徐夫人如此说,“念再多的书,也逃不过命数。”

这话不避着人,话里更含着恨,周锦云不信傅君芜没听见,可廊下少年只兀自翻着书,伴着雨声与指尖轻拍,将纸上书文变作了妹妹的摇篮曲。

后来她想起这事,又觉得徐家夫人未必真是恨,否则一个深闺幼女,哪来的通天本事寻到这些东西来读?咂摸着烟枪的男人们断不会做这等“无用功”。

只是傅君芜不提,周锦云也再不多问。

姑苏的雨十年如一日,檐上青瓦旧,趴在姐姐膝头的孩子却是长大了。纵使处境艰难,傅君芜也全了淤泥里独一份的天真烂漫,每年三月周锦云到访,没等人跨过门槛,深巷中必定传来那一声脆生生的“锦云姐”。

周锦云展臂接住扑向自己的雪团子,抬眸总能瞧见檐下撑伞的傅君芜。

人年少时总会祈盼着日子再快些,当风雨终落打破温柔乡,才会恍觉世事安稳难得。

那是庚子赔款后的第一年。民生凋敝,举国上下风声鹤唳。

京里本刮不到江南的风终至。

那一年周锦云匆忙赴约,见到的是堂前一捻红。媒人千里迢迢送来一纸婚约,价码已谈拢,只待珠玉入匣。她仓皇离去,找了大半个苏州城,最终在一处僻静河边找到了人。

傅君芜侧坐在河岸边,足尖几乎触及雨后涨水的河面。傅君蔓披衣靠在树下打瞌睡,手里捧着的是姐姐的书。

“思韫!”周锦云被吓得魂飞,几乎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岸边人回眸朝她望来,披肩发跟着凉风轻晃,像是河面曳动的水波。她只能结结巴巴地劝,“我……我见着傅家的人了!你不愿同他们回、回去,那不如……”

“同我走!”话到最后人终于回魂,“我都打听好了,下月出港的船……”

话终是没能说完,但人却突兀地发出一声笑。

“我不会跳下去的。”傅君芜说,“那便遂了人的意。”

“可我也不能同你走。锦云,若要走,便走得远些,别再被束住手脚。”

话音渺渺,目光却隔着岸边水雾,停在了树下孩子的身上。

话不说尽,已有答案。

“她们最终还是回了傅家?”江宛央听到此不免猜测,“可她没有成婚。”

还从人尽可欺的弃子将无能之辈踩在了脚下,只是……

让她留下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我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周锦云苦笑,“我走后音信断绝,只能从姑母偶来的书信里得知,原定的婚书作废,只是人终归被接回了北京。傅家人唯利是图,想也知道,若要求存,便只能证明相较一份聘礼,她能更有价值。如今思韫手上的生意大抵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宛央,她原本读的是和你一样的书,手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江宛央抿唇,让她继续:“然后呢?”

外头雪花渐盛,覆了薄薄一层。

“银子挣得多了,总惹人眼红。”周锦云说,“光绪三十年,傅君桓把她的行踪透给了仇家,她差点死在岭南。”

“是江家,是你娘救了她。”

这便是前缘了。

终于碎片摸鱼摸出来,虽然还没完(目移)

公费留学那段纯瞎编别去对应真实历史,不过留法俭学会和书名报纸倒是真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寒雨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