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第10章 比干的人生模拟器（一）

朝歌的路被夯得平整严实，哪怕前些天才下过大雪，雪融化成水浸入泥土，但朝歌的路面，却依旧平整严实，没有半点泥泞。

比干就走在这条往日走熟了的路上。

他的脸色苍白，双唇紧抿，双眼空洞。

他的心中早已没有了见纣王时的那种愤怒和哀痛，无畏和叹息。

此刻，他的心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只能够看到自己的手，在不停的震颤。

比干想：我的手为什么会抖？是因为害怕吗？

或许是因为害怕吧。

毕竟……自己当殿剜心，把一颗七窍玲珑心给了帝辛，让那昏庸无道的王拿去讨妖妃欢心。

朝堂之上，竟发生如此荒唐可笑之事，只因宠妃病重，便要剜了当朝宰相、自己叔父的心，实在是令人颤抖。

那……自己在害怕什么呢？

是害怕成汤八百年基业就此垮塌，还是担心妖孽作乱，亦或是自己命不久矣？

没有了七巧玲珑心的比干，思维也没有往日那般迅捷了，他想了很长时间，也没太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但即便思维没有往日灵活，他却还是记得姜子牙离开前交代自己的话——喝了符水，便可以活下来。

此刻，他的心已经被剜掉了。

自己也活了下来。

可是，人没有了心，真的能活吗？

比干满是疑惑，但因为没有了七窍玲珑心，比干想不通这个问题。

他沉默着，独自走在路上，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家。

回到家，就安全了。

而在回家的路上，不要理会任何人，不要和任何人搭话。

“空心菜，空心菜，卖空心菜啦~！”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入比干的耳中。

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声音传入比干耳中了，但他听见了，却又没有听见。

有小孩子的哭声，有妇女的哀求声，有百姓被官府欺压的声音，还有妖物的狞笑声。

往日比干听见这些声音，都是要管上一管的，他是当朝丞相，殷寿的叔父，成汤的基业，他也需出力。

帮助这些人，就是在帮助侄儿纣王，就是在维护祖宗基业。

可现在，他根本无力再去理会这些声音，这些人。

他没有了七窍玲珑心，难以辨别是非曲直；

他没有了七巧玲珑心，也斗不过那些奸佞邪祟。

他没有了心，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静静的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办？如何，活下去。

可是，自己没有了心，真的能活下去吗？

就在这种混乱的思维，和混乱的声音中。

那个叫卖空心菜的声音，仿佛一道闪电，穿过宇宙洪荒混沌，直抵他面前。

将他周围的整个世界都照亮。

比干扭头，终于看清了那声音的来处。

是个妇人，那种最普通不过，最常见的，买菜的妇人。

她经常在城门口卖菜，有时候卖萝卜，有时候卖白菜。

而今天，她卖的是空心菜。

“空心菜，空心菜，上好的新鲜的空心菜啦~！”

妇人的叫卖声，穿入比干的耳膜，直抵他胸腔中，那空洞的位置。

比干神差鬼使的走了过去。

神差鬼使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个他不敢想，但自从被剜心后，就一直在想的问题：“菜无心能活，人无心能活吗？”

那卖菜的妇人瞥了面前的老头一眼。

这老头穿着华丽，看起来像是个达官贵人，但问出来的话，却十分可笑。

这是个三岁小娃娃都知道的问题，他看起来却不知。

妇人随口说：“人无心当然不能活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无心！不能活！

无心，即死！

比干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口处那巨大的空洞扔在，风呼啦啦往里灌。

自己没有了心。

比干突然感到胸口的空洞处，传来剧痛。

他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就此死亡。

大商的栋梁，支柱，就此毙于城门。

一个陌生的路人，一句无心之言，破了昆仑法术。

后有诗云

“御札飞来实可伤，妲己设计害忠良；比干倚仗昆仑术，卜兆焉知在路傍。”

比干死后，一场神魔人的大战，才拉开序幕。

好一场天地变色，三界洗牌，封神大典。

比干在这场大战结束后，上了封神榜，被封为文曲星。

然而他并不满意自己的这个结局。

自己文韬武略，七窍玲珑，心思百结。

却只是作为大战的序曲。

他更加不甘心，自己如此死亡。

于是在某一天，他闲来无事，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模拟出人间三界，想要看看自己，究竟是否有更好的结局。

到底要如何，才能避免在城门口，被一个妇人叫破心事，吐血而亡的结局。

比干略微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的，点开了自己所做的模拟器。

巨大的半透明的界面，在他的面前展开。

周围的云雾，都成了这巨大屏幕后的背景。

而这个界面上，用璀璨星辰组成的无尽算力，正在展开。

模拟器数据生成中...

人物连接中...

第一次模拟开始...

【你怒骂了声“昏君，比干在，江山在；比干亡，江山亡。成汤八百年基业怕是要断送你手”，纣王大怒，令人抓你；你怒目而视，命左右取剑来，自己剖出七窍玲珑心，直奔城门而去。】

【一炷香后，你浑浑噩噩走在路上，耳中听的杂乱人声，却毫无知觉。】

【两刻钟后，你在城门遇见一夫人，叫卖空心菜。你对自己说了三遍‘人无心能活’，绕过那妇人，出了城门。】

【半个时辰后，你路过一颗老树。老树盘根错节，树干已经被虫蛀空，仿若无心。你暗自思忖，这棵树不会说话，我问一问它，定然无恙。】

【你问这颗老树：“老树老树，我看你没有心都能活，我也没了心，是否可以跟你一样，活下去？”岂料这颗老树活了多年，已经成精，它听见你如此幼稚的问话，开口嘲讽：“你这老头一把年纪了，怎么会问出这样可笑的问题？我是树！你是人！我们物种不同，我没心可以活，你无心就得死！”】

【你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毙。】

模拟结束。

比干看着这模拟结果，轻轻叹了口气。

问人，不行；

问树，也不行；

当初那个老妇人，和如今这颗老树，都是普通路人。

并非像有些阴谋论的爱好者所想的那样是妲己所变。

如此看来，自己当初就不该问这些路人。

要找一个有智慧，有德行的人来问，会不会不一样呢？

比干点击重开按钮。

模拟器数据生成中...

人物连接中...

第二次模拟开始...

【重开时间点：剜心后】

【你遇见一名卖空心菜的妇人，没有理会她，成功出了城门；城郊，你遇到一颗树干被蛀空了的老树，那颗老树见你来了，疯狂的晃动自己的枝干，树叶都被它晃得沙沙作响。但你知道这是颗成精的老树，于是没理它，继续往前走。】

【一个时辰后，你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你的妻子，儿子见你回来了，都哭作一团。你的妻说：“还以为你会被剜心，如今平安回家，真是老天保佑。”

你若有所思 ，路人，路树迷惘无知，但发妻却是信得过的人，她定然盼着你活过来。

你终究忍不住问：“若是我被剜了心，就不能活着回来吗？”】

【你的妻子神色大惊，上下打量你，见你浑身无恙，这才喜笑颜开道：“老爷说笑了，人若是没有了心，当然立刻就死了，岂能活着回来见我？”】

【你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胸腔处隐隐作痛。你想要强撑，但终究撑不过去，大叫一声，就此倒地气绝。】

模拟结束。

比干看着模拟结果，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认真的思考了这个事情。

发妻虽然爱他，但其实对于整个事情并不知情。

所以才会说出如此无心之言。

所以……得找个有见识的，知道前因后果的，才能够说出自己想听的那句答案。

比干决定再次重开。

模拟器数据生成中...

人物连接中...

第三次模拟开始...

【你出了城一路闭口不言，回到家中也不跟家人说话，终于在天黑的时候，平稳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家中妻儿就来问你的情况，但你为了避免交谈中，提到一些关于没了心能不能活的话题，选择不跟他们说话；】

【你沉默了足足一个月，纣王再次宣召你入宫，你依旧缄口不言，被纣王以心中藏奸的理由炮烙，皮肉皆焦，死状惨烈。】

模拟结束...

比干：……

这一次模拟，把比干给干沉默了。

开口说话搞不好会意外死亡，不说话搞不好会酷刑而死，实在是难以抉择。

但比干不愧是比干，在思考了很长时间后，决定再次重开。

他就不信，自己躲不开这死亡的结局。

模拟器数据生成中...

人物连接中...

第四次模拟开始...

【你平安的回到家中，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平安的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你斟酌词句，写下了三封信。一封信给家人，告诉他们你目前不能说话，他们也不可以跟你说话，具体原因来日自会说明；

第二封信给姜子牙，让儿子快马加鞭，寻找姜子牙速速来救；

第三封信给纣王，表示年老体衰，不胜劳苦，辞去丞相职位，还请大王看在自己为大商劳心劳力多年，且为妲己娘娘献出七窍玲珑心的面子上，允许自己归野。】

【家人遵从了你的要求。】

【你的儿子前去寻找了姜子牙。】

【纣王念及你是他的叔父，对妲己也有救命之恩，同意了你的请求。】

【你就此闭门谢客，在家中等待姜子牙。】

【一个月过后，姜子牙没有出现。】

【两个月过后，姜子牙没有出现。】

【一年过后，你听说姜子牙在渭水垂钓，被周文王奉为上宾。】

【一年半后，你的儿子带回姜子牙的回信，回信上姜子牙全力劝你投奔周文王，并答应在你见到文王后，保你无心也能活。】

【此信你刚刚拿到手，正在欢喜间，就被闯入家中的兵丁捉拿。】

【通敌罪证坐实，你被愤怒的纣王丢入虿盆，乱蛇将你咬死。】

模拟结束...

比干看着模拟器模拟出来的结果，轻轻叹了口气。

行尸走肉这么长时间，最终被毒蛇咬死，还不如直接炮烙。

可是，真的只有死路这个结果吗？

背叛大商，投奔周朝显然不可能，且不说他流着成汤的血，子孙都是成汤血脉，投敌的话，纣王绝不会放过他们。

单说身为皇叔加丞相，叛投周文王，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比干不甘心，他觉得应该还会有其它出路。

于是他再次选择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