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愿 第23章 第 23 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鸠么垫着脚尖为如雪披上绣着“福”字样式的纬锦披风：“小姐，小心风寒着凉。”

如雪遥望在秋雨中摇摇欲坠的枯银杏叶，有的实不堪重负，飘摇旋转浮于浅洼处，一片叠一片，一阵秋风吹过，那些本可支撑树枝的浅绿树叶也被刮下来，一头扎进树根处，水洼里，烂泥中……院子斜角的几只青白鸟儿被雨脚乱了节奏，胡乱地忽上忽下。

如雪见此景，忍不住吟诵：“雨声飕飕催早寒，胡雁翅湿高飞难。”

风并没有偏爱，它从如雪和鸠么的光滑脖颈处窜下，她俩不自觉同时打了个寒颤。

“进去吧！”

如雪交代鸠么关好门窗，独自坐在靠窗的暖炕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岳飞的《渭南文集》。如雪的亲生父亲□□达本不姓陆，原名原名是程牛儿还是程六儿，无人知晓。在他四岁时父亲检举贪官污吏也被火烧死，□□达记忆中有哥哥们，似乎都被烧死了，母亲比妙娘命好，回娘家躲过一劫。程牛儿因崇拜陆游，改名□□达，四达即意达，心达，身达，志达。四达含义也是如雪能够和陈清顺利相认的密语。

鸠么接过丫鬟呈递的一碗姜红茶缓缓进屋，她认识的字并不多，可陆游二字还是识得的。她兴奋地告诉如雪，她最喜爱的一句诗便是陆游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如雪笑着问她既识些墨水，断不是贫寒人家女子，为何小小年纪被卖为宫女？

鸠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我父母含冤入狱，抱屈而死，我是被婶母卖进宫的。”

“你父母何所人也，又所受何冤屈？”

“我父母是从事茶食生意的商贩，年初父母带着我与长姐到江浙一带倒卖时兴春茶，却被恶霸污蔑短斤少两，茶叶腐烂生霉。不多日，父母便锒铛入狱。长姐带着我东躲西藏，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无处可去，长姐典当金镯首饰找关系为父母申冤。终有一日，我们见到了一位赵县太爷，她一见到我??们便笑呵呵地说着肯定会为我们做主。他将我们安置在县衙后府，给我和长姐找来一位舞姬教学，还说等我们学会了一首舞曲父母便也出来了。长姐私下告诫我装作四肢不协调的样子，舞姬见我如何也学不了，便舍了我只专心教授长姐。又一日，长姐被带出去，回来时被打得只剩一口气，腿部不停渗出血，她告诉我父母早就在牢中去世，是赵县长一直在骗我们。当夜长姐找寻机会点燃了我们居住的房屋，在下人小子们灭火之际，她带着我逃离后府回到老家，刚一到家便倒地而死。婶母怕官府追究受牵连，又考虑我只有进宫内才能守住性命，外面的官再嚣张，也断不会在宫内残害宫女。”

“赵县长？”如雪想起戚如蒙带他赴宴时听到那四十多岁女人和胡公子说的赵县长送来的未□□的女子。

难不成鸠么遇到的赵县长与那四十多岁的女人所说的赵县长为同一人？

正犹疑见，那“咕咕咕”熟悉的鸽子音再次响起，如雪急忙推开窗户，鸽子立马飞到她的肩膀上。鸠么见状，被吓地脸色煞白，如雪小声让她取些小麦粒喂食鸽子，自己则取下细竹筒内的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短短数语：

如诗已嫁，十里红妆，风光无限，百道铺满父母担忧泪。王府深宫，人心盘根错节，黑如碳，深似海，也望如雪妹妹万分珍重！

如雪难以置信地读了两遍，这么感伤的话语果真是从那吊儿郎当的戚如蒙嘴里说出来的？

鸠么将灰褐色的麦粒放置在桌面上，鸽子饿极了，立马心无旁骛地吃食起来。

“鸠么，你今后有何打算？”

“小姐，今后我全心全意服侍好你就行了。”

“你就不想为你父母、长姐申冤？”

鸠么的眼睛已通红，她滴落着泪珠告诉如雪，她不敢想这么大的事情。

“如果以后我要你全你协助我，我可助你为家人申冤，你看如何？”

鸠么不相信她，便沉默地低下脑袋。

“我知道时贵妃让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时贵妃受命于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突出，只是我要了你当我贴身女侍而已，换作她人，她也一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而我对你不一样，我可帮你报仇，相比较监督我，为你父母、长姐夺回公道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鸠么继续沉默。

“我或许知道你长姐为何会腿部渗血。”

鸠么抬起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如雪，她又如何得知姐姐受伤背后的真相？

“我只问你，那位赵县长可是长宁县县太爷赵曲先？”

鸠么的心像被掏了个洞，万丈光芒从洞内透出，她一直为苟活隐忍的委屈、愤怒、抱怨等情绪顷刻间喷涌而发，她“扑通”一声跪在如雪脚边，不停叩头。

如雪见她如此反应，心内感谢老天爷的垂爱，万没有想到在山穷水复疑无路之际会有一线生机给她力量。如雪迅速温柔地搀扶起鸠么，允诺道至此只要二人齐心协力，终有复仇的时候。

鸠么抬眼注视如雪，一时语塞，豆大的泪珠不住滴落。

如雪和鸠么感慨道：“冤屈多了，世界便小了。”

鸠么不理解如雪的话，问她难不成如雪小姐也受人迫害？

如雪否认道：“未有，只是未进宫时曾遇到过同样有此遭遇的人们。”

如雪想到了戚如蒙，他那晚执意让她赴宴，难不成他的确知晓自己真实出身？他执意让自己男扮女装进出那样的场合，听到几个当朝烂臣贼子姓名，是为了让自己初步知晓当朝官臣关系网？还有当晚大家所说的“胡公子”，他又和胡传翎有什么关系呢？

如雪用自己的丝帕擦净鸠么娇嫩脸颊上的泪痕，问道：“你不问我你长姐为何受伤，看来你早已知晓真相，是吗，难道你想一辈子躲起来吗？”

鸠么抬起脑袋，湿润的双眸紧紧盯着如雪

如雪还是等来了鸠么的点头。

“鸠么，现在我就需要你的帮助。”

“小姐请说。”

“一则时贵妃问起我，你须告知她我每日谨守本分，并无出格之事；二则我写封信与你，你寻机帮我交到居雅观笃言师傅手中，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我何处去寻师傅？”

“他只会在深夜入宫，具体日期我也不知道。”

如雪还未说完，鸠么抢先一步说道：“放心吧小姐，我每日躲在出宫的草丛里等他，这是我最擅长的，一定不会叫侍卫发现了去。”

如雪欣慰满意地冲着鸠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