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伊人，宛在水中央 第2章 第 2 章

一成人，一小孩就这样，在朦胧月光下对视。

唉？？？

氛围怎么感觉有些尴尬。

穿过寒冬，跨过酷暑，多少个春秋？

不说九九八十一难，七七四十九难估计是有了，他寻人这么久，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未曾细细思量过，与这久寻之人初次相见时应到底如何启齿。

额……寻人？说是寻人好像也不太对哈。

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本笔记上所记载的内容，花鸟虫鱼几乎皆有写到。

因为寻到的不是每一次都是“人”，有时候找到了，是深海中的游鱼，有时是林间穿梭的虫豸，甚至是静默矗立的古木。

来不及了的时候，只见一具冰冷的遗体，一坛浸泡着岁月的故事的药酒，或是一盘已端上餐桌的菜肴。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地朝着小孩问好：“小朋友，你好呀！”

白毛小孩没有回话，扭扭歪歪地站了起来，那身上的祭祀服饰对她而言显得过于宽大，衣摆拖曳在地，每一步都走得略显蹒跚。

她踉跄着走向祭坛旁的贡品区，小手随意抓起一枚小巧的果实，用一口糯糯的乳牙，超用力啃着。

“哇哇咿呜呀？”很明显的一句以疑问结尾的语气句，她似乎在问什么。

听不懂婴语……

但是好在伊霯纳可以看得明白。

随后，她又拿起另一枚果实，步伐虽不稳却坚定地返回，将手中的果实递向了伊霯纳。

“哇，谢谢，这是送给我的吗？”

“咿哇呀！”白毛小孩点了点头。

在那只举起的小手手腕处，一个浅淡而精致的月牙形胎记若隐若现，如同命运的印记。

再次确认了伊霯纳心中所想——他并未找错人。

他舒缓了一口气，微笑着接过了那枚可能都不够塞牙缝的小果子，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只是不知道胎记为啥淡化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白化病？

观察着这个孩子，伊霯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她虽已能蹒跚学步，却似乎还未掌握言语的奥秘，一头白发浓密，在月光下有些耀眼，脸庞尚显清瘦，少了些孩童特有的圆润。

会走路，野兽吃起来，可能会觉得她肉质紧实，嚼起来会更劲道一点？他扬起嘴角，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目光温柔地落在这个略显瘦弱的白色小豆芽上，亲切地开口：“嗨，你好呀，我叫伊霯纳，你可以叫我小伊，你叫小丧。”

“哇哇呜哇？”小丧瞪大了那双充满疑惑的棕红色眼睛，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可爱的白色小脑袋不自觉地歪向一侧，结果却不慎让自己的发丝触碰到了嘴角。

她不小心吃到自己的头发，急忙地“呸呸呸！”

一连串稚嫩的吐字伴随着口水飞溅而出，引得小伊连忙用另一只手轻轻拭去脸上的口水，那些被口水沾湿的地方，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苹果清香。

“哈哈哈哈哈！真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小伊笑得合不拢嘴。

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艰辛都随着这清脆的笑声烟消云散了。他从心底里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纯粹的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丧挠头，笨拙地模仿着面前这个人，笑得站不稳脚，一不小心踩到自己长长的衣摆，整个人摇摇欲坠，最终摔扑进了伊霯纳温暖的怀抱中。

刚刚手里抓着没啃完的小苹果，滚落在地上。

小丧一只手死死抓住小伊的兽皮斗篷，另外一只手则不经意间揪捏住了他腰间悬挂着的一个缝制精巧小荷包，里面装着一些稀有名贵的香料，那香味沁人心扉。

待站稳后，小丧好奇地闻了闻自己的小手，那股淡淡的、迷人的香气依旧萦绕不去，随即她“哇啦哇啦”地叫了两声，眼睛紧紧盯着小伊腰间那个精致的小荷包。

这荷包以细腻的绸缎为底，其上绣着繁复而精致的鱼形图案，色彩斑斓而不失雅致，仿佛是大自然中最绚烂的花朵与轻盈的云彩被巧妙地捕捉于方寸之间。

针脚细密，线条流畅，每一处转折都透露出匠人精湛的技艺与无尽的心思，让人不禁赞叹。

他摘下小荷包，轻轻解开荷包上那枚小巧精致的绳结，一股清新脱俗、沁人心脾的香气便悠然飘散开来，瞬间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

“怎么？喜欢这个吗？”伊霯纳伸手过去，温柔地问。

小丧点了点头：“哇嗯！”

察觉到小丧那双充满好奇与渴望的眼睛始终未曾离开过小荷包，小伊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这是以前路过海边，别人送的家乡特产。”他的眼中闪烁着宠溺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将荷包递给了小丧。

“现在就送给你吧。”

他索性将那个精巧的小荷包轻轻挂在了小丧的脖子上，让那份幽香与精致成为她的陪伴。

“哈哈，我要把月隐的祭品偷走咯，跟我走吧!”

随后，他手臂一挥，顺势把这个瘦弱的白色小豆芽轻轻拥入自己那虽历经沧桑却依然厚实温暖的披风之下。

******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早，村里来续贡品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呼，他们惊愕地发现，那用来占卜月隐运势的人鱼烛已悄然熄灭。

在那祭坛之上，本应该放着一个还在呼呼睡觉的白色小孩的祭坛之上，空无一物，除了几缕沾了些血的白色细软头发。

“月隐于眠，月神保佑，老天显灵！”为首的秃头的老头子是月隐大祭司兼任药司，他大声宣布着，其他人跟着附和，仿佛他们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无非就是故意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婴孩，留在山里，让野兽给嚼烂咽下去了。

人群之中，有个嘴角露出不屑的人，但是他很快收敛表情，嘴角微微调整，眼神重新聚焦在大祭司身上，整个人仿佛戴上了一层面具，重新融入到了这片喧嚣之中，也跟着大伙一起附和起来。

“月隐于眠，月神保佑……”

呼喊声中，老头上前检查了人鱼烛的烛台油脂，若有所思，他带领着队伍返回，准备回去报告此地一草一木细微的变化。

没过多久，月隐又要再次举行祭祀大典了。

******

岁月悠悠，转眼间，昔日那个穿着不合身兽皮，蹒跚学步的小豆芽已成长为健步如飞、手持木鱼叉的少年。

“今天只能吃小一点的鱼了！”小丧指着自己刚刚叉到的鱼，只有不到四指宽的大小。

“行，快把外套穿上吧，我来烤鱼。”

她身着一袭黑白交织的皮毛大衣，为她平添了几分俏皮与灵动。

小伊亲手为她编织的帽子巧妙地掩盖了那头耀眼的白发，帽檐下，黑白相间的配色恰好以黑色内衬作为顶部，让人误以为小丧拥有一头干练的黑发，而真正的白发则被细心地束于脑后。

十年时光，四季更迭，小伊的身形日渐拔高，而伊霯纳却仿佛被时光遗忘，容颜依旧，与往昔并无二致。

“到了东南，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哪里？”小丧轻轻扯着小伊兽皮衣的边角，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东南西北，四海为家，你的心愿所指，便是我们的方向。你脚步所至，便是我们旅途的终点。”

这样的对话如同旋律般在他们之间反复回响。尽管答案未曾改变，但小丧总是带着一丝期许，或许下一次就是她所感兴趣的了呢？

这在她看来别无新意的回答，却暗暗饱含了伊霯纳的一番心意。

岁月流转，他们踏遍了千山万水，从孤烟直起的大漠到水势磅礴的飞瀑，虽大多时光是在荒野之中漫步，却也偶有机会踏入宁静的村庄，暂得聆听世间的温情与喧嚣。

小丧在这些旅途中，渐渐发现了一个共通的词汇——“回家”。

“天黑了，宝宝快回家啦，不然大灰狼要来抓住你了！”一位婆婆对着不远处嬉戏玩闹的可爱孙儿温柔呼唤。

路过巡逻的村民轻声提醒着轮岗的同伴：“时辰不早了，该回家休息了。”

一群孩童的欢声笑语也吸引了小丧的注意，一个五六岁的小家伙兴奋地拉着另外一个伙伴蹲下身子，指着地面上一串黑线喊道：“快看！这里有蚂蚁搬家呢！”

"家？我曾经的家，远在天涯海角，如今已遥不可及，我再也无法回去了，不过以后我们会有新的家。" 小伊认真地回答着小豆芽的询问。

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在诉说着归属，就连小伊也提及了自己那遥远而不可及的家。

“新的家？我以前也有个旧的家吗？”小丧目光中闪烁着期待。

“算...算是旧的家，之前有说过你是捡到的，如果当时不带走你，估计现在你的坟头草已经一米多高了，你想回那个家看看吗？”

无忧无虑的小丧才是伊霯纳渴望见到的，既然她想回去看一看，那自然得是同意。

小丧惊喜地抱住伊霯纳，说道：“哦买噶，小伊，你简直就是我的天神上帝！”

“我终于要回家了！”小丧对着山谷大喊，张大了缺颗牙的嘴巴，那是前段时间换的牙，应该也是最后一颗需要换的牙了。

小伊带着她七拐八拐、柳暗花明，从这山到那山，再次重返月隐村，用了不到两天。

从未名湖之后，向南再绕过不到半山，就是月隐村了。

岁月流转，月隐村今非昔比，从昔日那个质朴的小村落蜕变成为一座蔚为壮观的大型部落。

“哇，那个就是我家吗，这就是小丧的家吗？”小丧指着村落，激动得抓着他的手飞奔过去，“小伊，你真是我的噶！”

我的噶？什么鬼……

“……”小伊扶额，早知道就不教那些旧世界的词汇了，说出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词了。

“慢点走，干嘛这么急急忙忙的，村子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