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伊人，宛在水中央 第3章 第 3 章

这就是不同于小村庄的大部落吗？

如今的月隐村门口居然安排了站岗村民，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穿着月隐特供的“站岗服”，看起来有模有样，还挺规范。

小丧正欲拉着伊霯纳继续上前，却忽地被两杆长长的石枪交叉拦住去路。

“来者何人！”

矮个子守卫的声音铿锵有力。

“两位的装扮，显然不属于月隐及其邻近村落，敢问姓甚名谁，此番造访月隐，所为何事？”

高个子守卫接着问道，言辞间尽显敬业与谨慎，显然对每一位来客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尊重。

小丧未及小伊反应过来，便已急不可耐地指向村内，脱口而出：“我回家啊？我要回家！”她的语气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急切。

“啊，糟糕。”

小伊叹气摸了摸自己额头，都怪他没有和小丧明明白白说清楚，只强调了一定不要露出她白色的头发来，其他事情没有交代好。

“我就是回家而已啊！”

别人回家也没有见到过这样被拦的，小丧有些不解。

“鬼扯，哪里来的傻乎乎的小缺牙！我在月隐就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矮个子守卫一声呵斥，就是不肯放行。

“先在门口候着吧！等你所谓的家人来接你。”

高个子守卫转身走向一个刚路过的普通村民，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了些什么。

年仅十三四岁的小丧，长期流浪于荒野之外，与人群保持着距离，对于“家”的概念或许只停留在模糊的憧憬之中，自然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归途会受阻。

话说回来，就连伊霯纳自己也难以确定小丧真正的“家”在何方，顶多知道是月隐用来祭祀的山洞里捡到的小丧。

让他确信无疑的是，当年那场祭祀大典上，小丧之所以被选为“月神献礼”，绝非偶然。

她那洁白无瑕的肌肤、银色的发丝，以及那双在光线下格外明显的棕红眼眸，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与众不同。

突然的白毛，毫无疑问，在动物界里是很难存活的；弱小的白毛，异于族群，易于被捕猎者天敌发现。

在过往的旅途里，他们也曾几次目睹了自然界中白化动物的悲剧——

那次偶然在树洞里意外发现了一只被族群抛弃的白色幼崽猫，它无助地发出“喵喵”的哀鸣。

它既没有长出锋利的爪子，足以自卫的锋利爪子和尖锐牙齿，无法独立觅食，只能依偎在角落，舔舐着其他动物遗留的残羹剩饭，甚至是混杂着血污的沙土，也不得不囫囵吞下，以此来勉强维持生命。

幼猫的身体因饥饿和病痛而极度虚弱，但它仍用尽最后的气力，向站在它面前的小丧和小伊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用那湿润的舌头轻轻舔舐着小丧伸出的手指尖，仿佛在诉说着对生命的渴望。

“它看起来好可怜……”

小丧的眼中闪烁着同情的泪光，满含期待地回头望向伊霯纳，希望能得帮助这只小兽得到救赎。

然而，当时的伊霯纳心中也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他深知，面对这样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任何人为的努力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还不如选择了让这只小兽回归自然的怀抱，或许这样，它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成为大自然生态链中的一环，继续为这个世界贡献自己的价值。

但是，小丧却悄悄地将那只白色小兽的尸体藏匿于她的帽兜之中，重启旅程不过五日，小丧身上便开始散发出难以忍受的尸臭，苍蝇横飞，甚至有小蛆虫从她的帽子缝隙中掉落。

这时伊霯才得知了真相，本来以为臭味只是因为夏季炎热，好几天没洗澡，她体味也许是稍微重了一点。

“唉，你怎么能把咪咪带走呢？”

伊霯纳刚踢开一个的葫芦形状的枯枝，转身便看到一地扭动的白色蛆虫，心中满是无奈。

他伸出手，本想温柔地摸摸小丧的头，以示安慰，却被小丧误解为是要责罚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我不想看到它孤零零的在那里，很可怜......”

小丧泪光闪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行吧，小丧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我们一起把它埋了......”

在小伊温柔的指引下，小丧决定将那只无辜逝去的白色小奶猫安葬于一棵两根手指粗细的常青幼树下，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她小心翼翼地用尖石子在旁边的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勾勒出小猫的轮廓，每一个笔触都饱含着对逝去生命的哀思。

由伊霯纳把那块石头搬在坟头，两人站在这个简陋的小墓前，小丧盯着那块石头上的图案一动不动。

“唉——”

小伊轻叹一声，手执石子缓缓上前，为那小猫图案添上了一抹柔和的弧线，让它看起来仿佛正露出浅浅的微笑。

“好了，我们该和小猫正式告别了……”

伊霯纳轻轻拉起小丧的手，两人的手一同朝着墓地的方向缓缓挥动，以此表达对这小小生命的最后敬意。

然而，小丧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哀伤。

她感到喉咙发紧，哽咽之声在胸口徘徊，那句“再见”如同重锤般击打着心房。

“真的还能再见吗？”

“呜呜——哇哇、哇哇哇——！”

终于，小丧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放声大哭，泪水如泉涌，本就有点感冒的她，鼻涕也随之肆意流淌。

以前旅途中，路过村庄有见到他们办丧事，死了就是死了。

很久违的“哇哇”声，上一次如此响亮的哭声，还是在她刚被伊霯纳捡到。

不过那不是哭泣，那时的小丧还不会说话，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腔调表达自己的情感。

“呜呜哇，呜…再见了…”

小丧抽泣着，声音里满是不舍。伊霯纳心疼地站在一旁，轻柔地为她拂去脸颊上的泪珠。

“呜呜呜，阿嚏…阿嚏！”

在泪水与悲伤的交织中，小丧不禁打起了喷嚏。

“唉——”

伊霯纳再次长叹，将小丧紧紧拥入怀中，任由那带着泪水和鼻涕的温热触感在他们之间传递。

“我们家小丧是最坚强的孩子，不要哭，小猫一定不希望看见这么温柔对待它的小丧如此伤心的。”

伊霯纳无奈的摇摇头，一边安慰着小丧，一边用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再用手去帮她擦鼻涕。

虽然待会洗洗手就好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怀念着卫生纸。

“要是有纸巾就好了，可以吃饭擦嘴巴，可以眼泪鼻涕一起擦，还可以擦屁屁……”

果然这个时代最需要的基础物品是卫生纸。

******

那件事倒是方便理解、容易疏通好，但是小丧“回家”这件事，事到临头，伊霯纳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小丧是我在如月山洞祭坛里捡到的？

你的家是祭坛？你的家是山洞？你的家差点是野兽肚子里？

你有家，但是你又没有家？

养恩大于生恩，你是我捡到养大的，所以我家算是你家，但是现在回不去那个家了？]

小孩真难带！伊霯纳心想，使劲挠了挠他自己脑袋。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独自一人心甘情愿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带了十年多的小孩。

小丧嚷嚷着自己要回家，两个站岗村民一脸懵，他们从来没有在月隐看见过面前这两个有点奇装异服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说的话。

“啊？再说了，你是回家的吗？我就从来没有在月隐见过有人这种黑白相间的皮毛大衣？”

矮个子守卫凑近来看了看小丧，又瞧了瞧伊霯纳。

“也没有见过脸上有这么一大块黑疤的男人，武司脸上那些疤是骁勇善战，你那是天生的胎记吧？”他义正言辞地补充道。

（说ji,不说ba,文明你我他）

“是的，我脸上这个是胎记，那个衣服是用两种动物的皮毛缝制而成的，不是单个动物的，这白色的是北方那座雪山附近抓到的长脚白兔、黑色的是西北森林里的长毛黑鹿，当时我叭叭叭……”

伊霯纳准备滔滔不绝。

小丧身上那件衣服可是出至他的手艺，不论是打猎剥皮还是裁剪缝制，他都十分得意。

“停停停，谁说要听你打猎的事情了？”

矮个子守卫实在受不了长篇大论。

“哎呦！这不是莎拉吗？”

突然，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声音，一一位体态丰腴、面带慈祥笑容的大妈村民从内部不是很远处喊着，小疾步走了过来。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又不失亲切：

“你怎么又偷偷跑外面去了？快点进来。”

大妈向他们展露着和煦的笑容，挥手示意道：“快来！”

那两把长石枪闻声收了回去，给小伊和小丧让路。

“咦？旁边那位是？”大妈的目光落在了小丧身旁的伊霯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新来投奔的吗？莎拉给领回来的吗？这一路风尘仆仆，真是辛苦了。快，进来歇歇脚，我这就给你安排住处。”

【莎拉】？

伊霯纳暗自思忖，心中琢磨着这个名字，小丧则是一脸懵地看着大妈靠过来。

这大妈看着年纪不大，眼神是有点瞎吗？

还是说，小丧真的跟居住在月隐的某一个人很相似？

就算再像也不可能完全相似、一模一样吧？大妈她离得这么近，还看不清吗？

“你好，我是来投奔月隐的伊霯纳。”

伊霯纳并没有打算开口去纠正这个错误，反而是想着接受这样的误会，毕竟，此行目的之一便是探访小丧的“家”。

既然刚好有这样的“机缘巧合”，正好自己也可以顺便调查一下十年前那不小心被自己扑灭的人鱼烛来历。

转念一想，既已至此，那不如恭敬不如从命，将错就错，先进去再说。

大妈领着他们踏入了月隐的领地，小丧紧随其后，而小伊则缓缓行于队伍之末。

“诺大妈好！”×n

“诺妈妈好。”×n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在路过的人中回荡，不绝于耳，每一张笑脸都洋溢着对诺大妈的尊敬与亲近。

无论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们，还是稚气未脱的孩童，见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活计，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你们好，干活辛苦了！”诺大妈像个领导一样说着话。

这里的人都叫她诺大妈，见到她都会问好，看来这位诺大妈在月隐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威望。

“我的名字是诺温特，伊霯纳你也像他们一样叫我诺大妈就行了！”

此刻，一群看似年轻力壮的村民正合力搬运着连根带土的树木，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却丝毫没有减缓他们前行的步伐。

当他们注意到与诺大妈并肩而行的小伊一行时，纷纷停下歇息一会，连连笑着向诺大妈问好。

就连守月隐大门的村民也对诺温特敬重有加，对她的放行行为没有丝毫异议，她确实在月隐的地位是挺高的。

“哇，这新来的人皮肤好白啊!”他们中有人注意到了穿着黑白相间兽皮的小丧。

“咦，旁边这个高个子男的脸上怎么一大块黑色胎记了，这也太丑了吧！晚上估计得吓哭小孩了！”

人群中也有人看见了小丧后面的小伊，言语间，不免带着几分轻浮与嘲笑。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听见有人这样恶意的贬损小伊，顿时怒上心头的小丧，正欲冲上前去揪住那个人理论，却被小伊及时拉住了手臂，示意她冷静。

“咳咳——”此时，诺大妈适时地轻咳了几声，打断了这不和谐的氛围，她以她那惯有的和蔼口吻说道：“大家辛苦了，继续努力移种吧！”

随着诺大妈的话音落下，村民们纷纷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劳作中，而方才的议论也随风消散。

“走吧，走吧，干活去。”

那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去了。